“我要殺的人可能很多，小道士，你此刻與我結了善緣，若有一日，我為世人唾罵，你便有助我成魔之誤了。”
蘇西全伸出手掌，掌中有一團被捲起的烏髮，他笑道：“能不能請你，用初見時那雙掌成火的術法，幫我燒了它，就算是你那虎弟的報答了。”
“我師父曾說，這世間的一切因果迴圈，都將被得道者所泯，道心穩固者，自然不會被各種心念牽掛。”
小道士鬆開了虎首，雙手掐決，又施展了一次火律。
男子默默看著，眼中精光閃爍，他輕輕將盤發擲向火圈：“這就是術法，果然，像是神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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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三祖搖頭：“神仙手段？不是的，問道者修心行萬法，習武者修身行萬途，百家兵器，千門功法，萬萬之流，最終成者自然都是神仙，譬如大叔你，若是劍術不斷積累，有機會的話，成為劍仙也有可能。”
“劍仙麼？”
“啊，失言了失言了，真天上仙陸崩塌，現在上武不再，且不提無法飛昇的巔峰，想要成仙，幾乎是不可能的。”
蘇西全此刻一頭犀利的短髮，他隨意抹了抹臉，那張普通憨厚，卻讓人心生親近的面容微微顯露。
小道士嘆了口氣，滿臉抱歉：“很不好意思，小道我沒有習練好水律之術，不然一定讓大叔你好好洗把臉。”
“哈哈哈哈。”
蘇西全被這小鬼逗樂了，他上前拍了拍錢三祖的肩頭：“以後要好好練啊，說不定，說不定哪天你真能給我洗把臉呢。”
“大叔，那麼，就此別過了。”
錢三祖扭頭言語，卻突然發現男子已然走遠，眼看就要隱入林間，他抿了抿乾巴巴的嘴唇，大聲喊道：“大叔，我叫錢三祖，錢財的錢，三才峰的三，祖師爺的祖！”
“大叔，你叫什麼名字啊！！！”
蘇西全沒有接話，遠遠背對著一人一虎，升起手臂隨意揮了揮。
他低頭看著鏽劍，劍刃上出現了一道散發著赤芒的新鮮血液，那赤芒眨眼便化作點點螢火，沒入他的周身。
“虎狼之勢麼，真是一份大禮啊……”
矮崖之側，錢三祖胳膊肘子一頂白虎，笑道：“我就說嘛，我們虎大爺最講義氣了！”
伴生白虎的嘴角，赫然垂著幾絲散發微芒的精血，它目光略顯黯淡，看上去有些無精打采。
小道士笑容倏而停滯，瞬間變臉，整張小臉垮了下來，弱弱道：“現在完蛋了，早知道讓大叔護我倆周全了再說……”
……
深入林間，蟬鳴不止。
蓬頭垢面的負劍男子此時尋到一條小澗，他俯身，雙手捧起澗中清流撲在面上，使勁揉搓。
洗罷喝罷，蘇西全站直身子，側首朝著小澗另一頭望去。
正
是讓那些獵戶和圍捕俠士喪失行動力的方向，虎吼聲定然會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圍捕者，自然也包括那八屠山的兩位。
蘇西全閉眼，抽出鏽劍懸在身側。
深吸一口氣，睜眼。
他要在這裡，替錢三祖還有那頭白虎截下圍捕者中的最強二人。
剩下的那些人，小道士該是應付的了的。
順著小澗，有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身影越來越近，是了，是兩個年紀輕輕，負劍而行的少年人。
“前輩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劍道高手麼？”
走在前頭的少年一身淡藍短衫，素布靴子，生得清秀白淨，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笑意，一雙細長的眉眼中帶著很明顯的善意。
蘇西全點了點頭，他看到藍衫身後走出的少年，他著暗色灰衫，長相與那前者有七分相似，但似乎天生的一副狠辣表情，眸中殺意盎然。
“有山裡紅厲害嗎，有魏海戎厲害嗎？”
暗衫少年微微低首，滿面陰沉。
短髮的蘇西全伸出一指，指腹拭去面上沾著的一根細細草葉道：“沒試過，便不知道。”
兩個少年都注意到了那柄鏽跡斑斑的長劍，相比血染衣服，他們更好奇這鏽劍。
暗衫少年不屑冷笑，反倒那藍衫眉頭一抬道：“這位前輩的劍，似乎頗有不同，在下八屠山內門弟子，雲起，這位乃是舍弟，雲落。”
男子轉身，正面對著雲起雲落兩兄弟，淡淡道：“蘇西全。”
雲起微微皺眉：“請恕雲起孤陋寡聞，未曾在劍道一途聽過前輩名號。”
雲落聞言，臉色更不好看，他啐了一口唾沫：“無名之輩，殺起來沒意思。”
“小仔，宗門不允許我們私自下殺手的。”
“知道了知道了。”
一臉晦氣的少年聞言，抱澀道：“大哥，在外人面前就不要扯這樣的稱呼好不好……”
蘇西全默默注視著兄弟二人，忽然笑了：“我受了恩惠，要在這裡把你們兩個留下，不要害怕，只是讓你們暫時失去行動能力而已。”
雲落瞬間不屑一笑：“就像那幾個雜毛一樣？你以為用劍氣阻礙經脈這樣可笑的手段，會對我們兄弟二人有用？”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短髮男子舉起鏽劍，直直懸起，劍尖對著兄弟二人：“我雖沒有學過什麼像樣的劍招，但我想我會贏。”
藍衫少年微笑，學著蘇西全的語氣道：“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隨後，雲起取下身後長劍，那是一柄看上去比尋常佩劍短上一截的劍，木鞘周邊包裹著龍魚形狀的玉嵌。
“你的劍鏽成那樣了，雖然劍的好壞從根本上代表不了什麼，但一個好劍客，是不會不在乎自己的劍的，我兄長
的劍，劍名‘短襲’，兵器譜第五十一的名劍。”
蘇西全看了一眼那柄僅有三四尺的短襲劍，目光回到鏽劍上：“這柄劍……”
“在我眼中，當作天下第一劍。”
言罷，短髮男子竟是微微屈膝，雙手握劍。
一股呼之欲出的劍意在不斷醞釀著，蘇西全衣襬舞動，眼神平淡。
“兄長，這傢伙的招式……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劍術。”
雲起搖搖頭，似乎是有些不悅，但他竭力抑制自己的輕蔑之色，緩緩走向短髮男子：“這種架勢，是軍中架勢，在軍隊中無論是以劍拼殺，還是持戟掌戈，都是這個樣子，前輩是箇舊國人，還是箇舊國老兵？”
蘇西全對這難以掩飾的輕蔑視若無物，但在雲起最後一句話說完，他忽然愣住，口中喃喃：“舊國老兵麼？”
良久之後，雲起已然走到他的面前，一劍揮出，帶起一串血花。
藍衫雲起皺眉：“為何不躲？”
“我根本，就不配。”
男子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聲音沒有半點波動，但此刻，他卻已淚流滿面。
雲落咬牙道：“這傢伙腦子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