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吉利走後，菩提樓卻還沒有如往常夜幕時分一樣人去樓空。
私授功法，最嚴重的主犯蘇吉利被趕出去了，從犯東方仁還沒有作出處置，還有一個突然來求情的孫悟空……
須菩提冷著臉色看著堂下二人。
“東方仁前些日子已經被我收入門下正式傳藝，這功法學不學並無過錯，孫悟空不記法規替人求情，二人都是初犯，就各自罰去後山守冰窟三月，不做旁的處置了。”
須菩提終於發話，結果卻是令人意外的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在他身邊的小十五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師傅，三師兄之前偷學法的時間都不對，你不追究了嗎？”既然這樣就放過去了，那為什麼要將小十一趕出去？小十一不也被他正式收徒了嗎？
這話，自然也是諸位師兄弟們都未問出口的一件事。
大家都想到了，卻沒有人敢反駁追問。
在斜月三星洞學藝的資格，得來不易，光看這次須菩提的偏心處置就知道他心裡的大秤如何不公，現在跳出去給蘇吉利鳴不平，簡直就是送死……
平素與蘇吉利還算相熟的幾個師兄弟摸了摸鼻頭，都沒做聲。
靜寂無聲的廳堂裡，一個弱弱的聲音卻開了口。
“師傅，不公平。十一師姐也是你收入門的徒弟，你既然留下三師兄和十師兄，也該留下十一師姐。”聲音小小的，卻驚了滿堂靜謐，透著主人的堅定心意。
前頭幾個師兄弟扭頭尋找發聲處。
居然是平素最為膽小怯懦的小十四？
須菩提眉心一跳，威嚴端正的面容被小十四天真無邪的質疑頂的有些泛紅，他頓了頓才說道，“蘇吉利平並非初犯，我已經給過她機會。”
堂下的小十四卻還是沒有放棄，他平素節儉到極致，只有十一師姐和十二師姐從未取笑過他，這樣善心的人，一個因為自保被菩提祖師毫不留情面的趕出了山，另一個不過犯了個可大可小的錯誤，也被趕下山門，反觀留下來的人呢？
“孫悟空平素從不來與眾師兄弟唸經講佛，祖師你為何不怪他？三師兄平素特立獨行，多次打著下山尋找九師兄的名頭私算凡卦，你為何不怪他？哪有什麼初犯再犯，十二師姐和十一師姐到底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你要將她們趕出去？”
小十四揮開一旁想要拉住他的六師兄，一步一步走到堂中。
須菩提看著小十四傲然堂中，瘦弱的身軀不大丁點，面上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凝重。
小十五在一旁還嫌不夠亂，添油加醋道，“就是，祖師，犯了錯，為何三師兄和十師兄要被寬恕？合該同那蘇三圓一起被……”
小十五牙尖嘴利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堂外的踹門聲驚得斷了下文。
穿的一身花枝招展的七師兄雲海度姍姍來遲，小十五見記仇的來了，徹底不說話了。
雲海度一身錦衣玉袍，步伐卻透著凌亂，他從堂上掃視一圈當真沒看到那兩個身影，這才看向沉默的菩提祖師，“須菩提，你當真把小十一和小十二趕下山了？”
自然當真，真的不能在真，須菩提今日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臉，還被叫了大名，冷哼一聲，“怎麼，你們一個個是要造反嗎？連祖師都不叫了！斜月三星洞的規矩誰不知道？入門背了七年，還要我和你們再說一遍？既待不慣，就都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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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下山是最大的威脅，須菩提自以為自己捏住了眾人軟肋，卻不料堂下兩個人根本沒帶怕他的。
“菩提祖師，我要退觀。”第一個打破寂靜的是小十四。
雲海度站在他身邊聽到這話有些詫異，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平日裡那個鵪鶉師弟，他看一圈堂上諸人，心下喟嘆，隨後就不顧禮儀的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小十四的肩膀，“小十四，我真沒看出來這滿堂師兄弟裡，你居然是唯一個骨頭硬的，好！”
他的鼓勵讓小十四有些羞赧，雲海度拍完，與他站到一處也看向須菩提，“我也要退觀。”
小十四驚大了眼睛。
“老七！”一旁捏著書卷的六師兄楚性庭終於站了出來，“祖師，師弟們平素與小十二玩耍的多，今日都是些不忿之言，請祖師不要當真。”
須菩提本也沒想再踢人出去，丁覺厲命中帶兇，與地不善，待在這裡只會毀了斜月三星洞，而蘇吉利更是命中帶煞絕親絕情，凡所與她相近之人都撈不了好，孫悟空對她的特殊旁人認不出他卻是看的到，個中苦心哪裡是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徒弟們看得穿的？
如今臺階終於被鋪出來，須菩提輕輕呼一口氣正要下去，小十四和雲海度卻都齊齊發聲噎聽了他的步伐。
“菩提祖師，還請開壇。”
“須菩提，開壇吧，老子早就不想在這鬼地方待下去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須菩提終於沒了好氣，他沒有跳腳大罵，真正生氣的時候反而顯得比較壓抑，拂塵在大堂裡閃著白而靜的光。
“你們二人想好了？要退觀？”
“想好了。”小十四堅定的抬頭。
“想什麼想，你開了一個兩個，多我一個？”雲海度吊兒郎當的揶揄完，看向東方仁和孫悟空的背影，很大聲的啐了一口，“狼心狗肺，自私自利。”
東方仁和孫悟空的手齊齊攥緊，卻都沒有再說話。
斜月三星洞一日二開壇，須菩提當了這些年祖師，還是頭一回遇見。他沒再看堂下幾人，拂塵揮動，一個三人臂寬的香壇就出現在菩提樓正中。
壇中還插著一支燒到末尾的檀香，是屬於蘇吉利的那一支。
須菩提眼神晃動過一瞬，隨即在袖子裡掏了掏，取出了兩隻印著雲海度和小十四名字的紫色檀香，慢慢點燃。
開壇儀式不算複雜，香引燃起，只需等三分之二過後，人就可以離開。
寂靜的氛圍裡，終於有人安靜離開。
走的人漸漸多了，大家都沒有再看下去。
原本菩提祖師是讓他們來看蘇吉利的下場，引以為戒，如今看到了這一幕，大家都有些說不明白的難受。
香引帶著需要通稟的資訊傳到某處，似有旁觀人嘆息一聲，堂上佔了良久的小十四和雲海度卻相視一笑，走出了門外。
菩提樓內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孫悟空站了起來，“你不該騙她。”
他看向旁邊一樣跪了良久的東方仁。
“你說的是哪一件事？”東方仁也站了起來，他好像沒聽懂孫悟空的話一樣，“祖師明日才開罰，今夜還能與他討教道法，你去嗎？”
他沒有回答孫悟空的問題，孫悟空自然也沒有回理他。
二人卻齊齊從菩提樓後門走向平素須菩提授法的地方。
生氣歸生氣，須菩提也沒忘了今晚要做的事。
以前有個蘇吉利在，他沒敢再讓東方仁摻和進來，如今沒了大毒瘤，東方仁和孫悟空二人自然是可以一起授課。
“今日你要學的是卜字訣的妖卜，你要學的是七十二法中的斬妖。”須菩提心道還真是天意弄人，這兩種功法剛巧奠基在今日。
東方仁卻和孫悟空都恭敬低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