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歌早已不是第一次來星月城堡，但這一次，他的心裡卻總是有種異樣的感覺。而當他看到姬鴻一如往常那般的笑容時，一種更怪異的感覺莫名地湧上了心頭。
他並不願無謂地揣測別人的心思，於是只當什麼都不知道，走到姬鴻面前，也像往常那樣，躬身拱手，揖禮道：“姬大叔，專程派人把我叫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呵呵，坐，坐下再聊。”姬鴻和藹地把林輕歌讓進座位，這才說道：“聽聞你在星月城廣場上的活動非常成功，大家的反應都很熱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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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輕歌淡淡笑道：“成功不敢說，只是大家圖個新鮮，所以都過來看看熱鬧罷了。”
姬鴻也笑道：“確實，土豚肉對於星月城的百姓來說，只能是個一時新鮮。畢竟，生豚肉每年產量有限，可供不起這麼多百姓的胃口。”
林輕歌眉毛挑了挑，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姬大叔，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以前生豚紅肉缺乏制作方法，被迫視為廢料也就罷了，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紅肉的食用方法，為什麼不讓糧政司把那些權貴們不屑食用的生豚紅肉發放給星月城的百姓呢？哪怕每家每戶分得的數量少一些，至少也可以讓大家偶爾改善一下，不必常年都吃那又腥又羶的狐鼠肉啊。”
姬鴻沉默了少許，才緩緩說道：“如果百姓們嘗過了生豚肉的好處，從此不再願意食用狐鼠肉，那又如何……”
林輕歌一怔，問道：“你說什麼？”
姬鴻眼中精光一閃，提高了聲音，說道：“如果百姓因為生豚肉味美，而厭棄狐鼠肉，但生豚肉的數量又不足以支撐他們的日常所需。到那時，又該如何解決？”
林輕歌萬沒想到姬鴻竟會說出這麼一個理由，反駁道：“生豚的數量少，那麼為何不鼓勵那些飼養狐鼠的人家改為飼養生豚？原先生豚身上可以食用的肉少，人工飼養可能得不償失，但現在不同了啊。”
姬鴻仍是搖頭，道：“生豚乃是北方野生猛獸，且不說它是否有襲擊人類的危險，單要捕獲足夠養殖繁衍數量的活生豚，那便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了。況且生豚離開了原來的棲息地，能否在人工飼養的環境裡成活，需要餵食什麼樣的飼料，這都需要很長時間的摸索，甚至根本無法成功。我們星月條件有限，能維持眼下的情況已屬不易，怎能再胡亂試驗，浪費時間和糧食？”
林輕歌不禁氣極而笑，說道：“只因為擔心失敗，所以寧可百姓們吃那又腥又羶的狐鼠肉，卻也不願為改善民生做出一些努力嗎？”
“不是不願，實是不能！星月城邦這些年維持穩定的局面不易，切不可為了口腹這點小欲，而誤了大計……”姬鴻言語也漸激烈，但他終是念著林輕歌是客，到底壓了壓情緒，嘆道：“林先生在星月作客，我絕對歡迎，只希望林先生不要以別處的情況來衡量星月的處境，莫要在公眾場合再說出那些不合時宜的言論便好。”
姬鴻控制著情緒，林輕歌卻也來了脾氣，冷笑道：“城主大人，你只顧著星月的穩定，可考慮過百姓的感受？”
“百姓的感受？”姬鴻沉吟了一下，道：“星月的百姓這些年一直在吃狐鼠肉，雖然確有些異味，大家卻也沒有多少意見，日子一樣過得非常安穩幸福。”
“你管這種生活叫安穩幸福？”林輕歌笑著搖頭，說道：“錯了，星月百姓現在的這種狀態叫作低慾望社會，是種很危險的現象！”
姬鴻臉色終於沉了下來，微慍道：“林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輕歌深吸了口氣，說道：“低慾望社會，是指這個社會當中的民眾對生活沒有追求和慾望。對於低慾望的人群來說，只要有口飯吃，能夠活著，其它事情都不再需要考慮，沒有追求，也就沒有了發展和進步的動力。民眾如此，社會必須也一樣，所謂的穩定，只是整個國家陷入死寂罷了。”
姬鴻臉色再變，霍然起身，怒道：“林先生是說，姬某人誤國誤民嗎？！”
“呃……”林輕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未免有點兒過重了。他對姬鴻的印象始終不錯，人家又是一直把自己當作上賓來招待，這麼說他確實有點兒不厚道。林輕歌撓了撓頭，語氣軟下去，說道：“姬大叔，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現在有了這麼個改善民眾生活條件的機會，您還堅持以前的做法，未免有些謹慎過頭了吧？”
見林輕歌態度服了軟，姬鴻也松了口氣，擺手道：“我也知林先生是好意。但還是那句話，星月的情況林先生並不瞭解，治理一個城邦，也不是表面上看一兩件事便可知其對錯那麼簡單的。”
這話倒也在理，林輕歌身為一個外人，確實沒什麼資格對人家星月城邦的治理政策指手劃腳。
想到這裡，林輕歌尷尬地笑了笑，對姬鴻道：“姬大叔，我剛才一時情急，說話有點兒沒大沒小了，您可別見怪哈。”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尤其是林輕歌在南靖邊防幫助星月消除了戈壁上骨皮蟲的禍患，使得姬鴻對林輕歌的印象極好。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事事都為林輕歌大開綠燈。方才兩個雖然言語不愉，但姬鴻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見林輕歌這麼說，他立刻也哈哈一笑，連道：“不怪，不怪。”
雖然兩個人緩和了氣氛，但畢竟是剛爭執了一番，這會兒也沒了什麼可聊的。林輕歌乾脆起身，對姬鴻道：“姬大叔，為了準備今天的事情，昨晚忙了一宿，我實在是太困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告辭回去補覺了，今天晚上就讓老包過來給您做菜吧。”
“好好好，林先生請自便。”姬鴻要對林輕歌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自然也沒必要再留林輕歌。
林輕歌確實有些睏倦，但並不像他對姬鴻所說的那麼嚴重。
之前，他還想著回去儘快把土豆和辣椒的培植方法研究出來，然後找個機會獻給姬鴻，就當是姬家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款待的回禮了。但現在……林輕歌已經再沒了這種念頭，他只想馬上回到莊園裡去，為自己做上一盆水煮肉片和一盤辣炒土豆絲，才能緩解心頭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