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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章

安娜麗塔第二天就退了房租, 克裡斯蒂亞諾則第一時間請了搬家公司幫她遷移堆積如山的書籍、五花八門的收藏,並親自到場準備正式接她回家入住。

克裡斯蒂亞諾一踏進屋子, 安娜麗塔就熱情地撲到了他的懷裡。

他微笑著回抱住了她, 正想說話,卻猛地僵住了——他聞到了某股令他膽寒的香氣。

果然,他畏懼入骨的那個男人, 此時也在這裡。

男人是照常來指導安娜進行聲樂訓練,但練習早已完成,他卻仍未離開, 而是在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以後, 自顧自開始翻閱屋內的藏書、偶爾抬眼觀賞周圍稀奇古怪的陳設——饒是如此, 克裡斯蒂亞諾依然莫名地覺得,那雙詭異的灰藍色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窺探著自己。

他竭力若無其事地與戀人互相傳情、暢想未來、談論小克裡斯蒂亞諾,卻仍難免如坐針氈、心不在焉。

安娜麗塔無法不察覺他的反常:“怎麼了,克里斯?”

克裡斯蒂亞諾一邊偷瞥著男人的一舉一動,一邊附到她耳邊低聲問:“你老師什麼時候才會走?他在這裡幹什麼?”

“嗯……他說, 他很喜歡我的屋子, 想趁最後的機會好好待一會兒,所以,等東西全搬走, 我們離開以後, 他大概才會走。”

“這是什麼理由?”他感到不可理喻,懊惱地呻`吟了起來,“天哪, 我要瘋了。”

她愣了愣,古怪地說:“你真的很不喜歡他。”

“呃,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不過,我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克裡斯蒂亞諾喃喃自問,下意識地又望向了那個男人。

伊格納西奧這時似乎有所感應一般,放下手頭的詩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竟嚇得他慌忙移開了視線。

“我不知道。”他煩躁地說,幾乎顧不上壓低聲音,“總之,他很奇怪。”

“奇怪?”她重複了一遍。

她思索著、回憶著什麼,漸漸不安地皺起眉,但最後她只是對克裡斯蒂亞諾笑了笑。

“說到奇怪,他能比我更奇怪嗎?”

“你比他可愛多了。”克裡斯蒂亞諾嘀咕說,“他幹嘛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安娜麗塔默然沉吟片刻,而後儘量輕快地對他說:“我想那只是欣賞的眼神。畢竟,你長得那麼好看,任何視力健全的人見到你,都不會捨得移開眼睛,何況是一個愛美的藝術家?”

他無奈地撇了撇嘴:“我還是覺得很奇怪。”

安娜麗塔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撫道:“如果你真的覺得那麼不自在的話,你可以先回去。”

他搖了搖頭,勉強說:“那倒沒那麼嚴重……我幫你一起收拾東西。”

她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謝謝,克里斯。”

克裡斯蒂亞諾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又朝伊格納西奧看去。

屋裡的收藏陳設從生物跨越到人文,時間跨度幾乎涵蓋了整個地球編年史和人類編年史,仍舊是那副幻覺般凌亂而暗含章法的特異風貌,這氣韻奇詭的男子置身於其中,竟是成了畫面的點睛之筆,看一眼便叫人體會到異端和褻瀆。

克裡斯蒂亞諾扭過頭,不再多看,快速幫助安娜麗塔打包衣服、日用品,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閒聊著,企圖將那種心悸的感覺拋諸腦後。不一會兒,她的行裝已經收拾整齊,而進進出出的工人也漸漸搬空了這座屋子,那怪誕瘋狂的奇景就變回了空空的白紙。

他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

“可以走了嗎,安娜?”他迫不及待地問。

“還不行。我找不到我的日記了。”她焦急地四處翻箱倒櫃起來,“伊格納西奧,你有看到我的日記嗎?”

“沒有。”伊格納西奧回答,“也許剛剛和你的書一起被工人搬下去了?”

“不應該是這樣,我的日記一直是單獨放的。”她徒勞地反覆開合原本擺放日記的抽屜,內裡依然空空如也,“好吧……看來我得先下去看看了。”

這時,她轉向克裡斯蒂亞諾,眼神暗示地指了指伊格納西奧:“你沒問題吧,克里斯?”

‘有。’克裡斯蒂亞諾崩潰地想。

但他說出口的卻是:“當然沒有……哪有這麼嚴重。你下去吧,我順便在屋裡幫你找找日記。”

於是她點了點頭,走出了門口。

然而,安娜麗塔離開的一瞬間,克裡斯蒂亞諾就後悔了。

空曠的室內安靜極了,那股精緻到可怖的香氣似乎也越來越清晰了,宛如極地的寒氣般侵襲他的全身。

那個男人靜立在空空如也的室內,優美無瑕、纖塵不染,注視他的目光像是異教邪神正高高在上地審視他的祭品。克裡斯蒂亞諾不禁渾身戰慄。

伊格納西奧對他微笑道:“一起找找她的日記?”

克裡斯蒂亞諾隨口應了一聲,立即轉身背對他,胡亂在室內四處翻檢,甚至還拆下了好幾個抽屜,動靜之大令屋裡瞬間嘈雜了起來。

他的動作對於找一本日記來說無疑過分誇張了,因此他聽到了那個男人低沉的笑聲。

“你是在找東西,還是在拆房子?”

克裡斯蒂亞諾充耳不聞,然後伊格納西奧就沒再說話了。

他繼續瘋狂的翻箱倒櫃著,與其說是在盡力尋找,不如說是想用噪聲、用混亂形成一層保護膜,隔絕那股可怕的氣息,隔絕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射出的目光。

勇敢、自信、堅強——安娜這樣形容他,他也認為自己當得起這些品質,然而現在他為什麼要像個驚弓之鳥一樣害怕一個人?他不知道,也無法停止恐懼。

“哇哦,我找到了什麼。”那個男人似乎是忽然從櫥櫃裡翻出了什麼東西。

克裡斯蒂亞諾頓住:“你找到安娜的日記了?”

當他轉過頭時,卻見伊格納西奧手裡拿著一瓶未開封的紅酒,並二話不說地用開酒器拔出了木塞。

“這是我送給安娜的,不過她果然一直沒喝。”他笑道,取出一隻高腳杯,用猩紅的酒漿將之灌滿。

克裡斯蒂亞諾還沒反應過來,伊格納西奧便抿了一口紅酒,優雅地向他舉起杯子。

“你也來一杯?”

他回過神,立刻擺手:“不,謝謝。我從不喝酒。”

這話並不完全準確,他偶爾會喝紅酒——僅僅一杯,因為這有益健康——但絕不會是和這個人一起喝。

“為什麼?”

“這還用問?”克裡斯蒂亞諾用看白痴的表情說,“對身體不好。”

“僅此而已?”

“這還不夠嗎?”克裡斯蒂亞諾反問,甚至不自覺地有些上火了,“酒精甚至可以毀掉一個人,一個家庭。”

伊格納西奧卻瞬間露出探究的目光:“你有家人,或者一個親密的朋友,被酗酒毀了?”

克裡斯蒂亞諾驚訝地怔住。

伊格納西奧立刻笑了:“他是你的……?”

克裡斯蒂亞諾悶悶地回答:“父親。”

“你們關係親密嗎?”

他並不想和這個人談天,但關於父親的記憶令他不由自主地感性了起來:“不。我從來不瞭解他。”

“你恨他?”

“不,別胡說。”克裡斯蒂亞諾氣惱地搖頭,“他不是個好丈夫,但他是個好父親,我尊重他,也愛他。”

對方卻抓住了他話中隱藏的資訊,悠哉地說:“這麼說,他善待孩子,虐待妻子。”

他又是一怔,甚為不悅,卻無法否認。

想到母親過去為了子女的緣故,忍受丈夫的毆打,硬是維繫著名存實亡的婚姻,他又漸漸面露傷懷之意。

“酒精毀了他。”克裡斯蒂亞諾自言自語地嘆息。

“那也不能這麼說。生活無非是不斷用一種焦慮替代另一種焦慮,用一種慾望替代另一種慾望的過程,而酒精和基督教一樣,對於麻痺生存的痛苦至少能提供接近一勞永逸的保證——雖然這是懦夫的方式,但更有效的方式也不多。”

看出克裡斯蒂亞諾的不以為然,他笑道:“生命唯一的真實只有不幸,不明白這一點的人,要麼無知,要麼麻木,最後一種就是固執得天真……顯然,你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他又向他舉杯:“這是你的魅力,我為你乾杯。我想這也是做運動員的一個好處,用不著價值判斷道德判斷,有權只堅持做動物一樣最單純的事——不用兩眼冒火,動物對我來說可沒有任何貶義。不過我確實挺好奇,如果你得成為一個政客、商人、醫生,或者戰爭中的軍人,又會怎麼樣?”

伊格納西奧注意到,當他說到“軍人”時,克裡斯蒂亞諾的神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饒有興趣地問:“你父親參軍過?”

克裡斯蒂亞諾滿臉不可思議。

見狀,伊格納西奧思索了一陣:“你是葡萄牙人……那麼你父親參加過那場非正義性的安哥拉獨立戰爭?”

克裡斯蒂亞諾瞪大了眼睛,一副受驚的樣子:“你是在谷歌搜尋過?”

伊格納西奧揶揄地笑了,就像看透了他沒穿衣服的樣子似的。

“你寫在臉上的東西,也許比谷歌更多。”

克裡斯蒂亞諾越來越不自在了。

他扭過頭,繼續翻天覆地地需要找到那本日記,卻已翻無可翻。最後,他順手從冰箱裡找出一瓶礦泉水,默不作聲地埋頭啜飲,並企盼這段令他倍感折磨的獨處能儘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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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為什麼偏偏會是安娜的老師?

“因為同類相吸,親愛的阿多尼斯。”

克裡斯蒂亞諾悚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竟脫口說了出來,喝到一半的礦泉水濺溼了半件t恤。

“見鬼……”他放下飲料瓶,揪住上衣下襬打算脫去,卻忽然一僵,瞥了伊格納西奧一眼,停下了動作。

克裡斯蒂亞諾從不介意展示身體。廣告商、攝影師熱衷於他漂亮的身材,他也一向十分樂意脫光配合;球場上脫衣慶祝會吃黃牌,但他不時仍難忍衝動——畢竟,這永遠令女人為他尖叫,男人羨慕不已……然而,他現在卻本能地不想把自己暴露在那個男人的眼睛底下。

那個男人看出了他的扭捏,一下子又惹人討厭地笑了起來。

“你是需要我轉過去嗎?”他嘲弄道。

克裡斯蒂亞諾沉下臉,含著莫名的怒氣,猛地脫掉了上衣。

“不。”他咬牙切齒,“我們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

話雖如此,裸露的上身被男人的目光掃過的一瞬間,克裡斯蒂亞諾立即感到了一絲寒意。

他低頭擦拭、絞乾衣服,竭力作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卻下意識地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男人又飲了一口紅酒,回味無窮似地輕嘆了一聲,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味覺享受,還是視覺享受。

克裡斯蒂亞諾難以忍受,縱使惱恨自己這種反應跟個大姑娘沒什麼兩樣,還是急不可待地穿回了半溼的t恤,就像要套上一層保護自己盔甲。

“安娜和你才不是同類。”他冷冷地說。

伊格納西奧勾起嘴角,眼中浮現戲謔之意:“你真的這麼想?”

“有什麼好笑?她本來就不像你。”

“我不得不告訴你,她願意與之交往的人,只可能是她的同類。”伊格納西奧悠然告訴他,“唯有這樣,她的獨立性才不會受損。”

“我不像她,可她也願意和我交往。”克裡斯蒂亞諾不高興地反駁,“而且,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害怕外人了,也不會再堅持完全獨立。”

“因為害怕受傷才封閉自己,這就是你的想法?”伊格納西奧似乎聽到了一個笑話,“好吧,她或多或少的確有些軟弱的感傷氣質,但實質上,她保持獨立,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自負。”

“……你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你看到的她有多溫柔,多脆弱,她的本質就有多傲慢,多冷酷。”伊格納西奧回答,“當然,你看到的東西也並不能說是假象,只不過,那些大概只是她願意讓你看到的東西。”

克裡斯蒂亞諾心頭一震,卻咬了咬嘴唇,堅持說:“我知道她有不太友善的一面,但不管怎麼樣,她愛我,願意融入我的生活,同時也願意讓我融入她的……我們都為此而變得比以前更好。”

伊格納西奧嘆了口氣,十分同情的樣子。

“在愛情中變得更好?”他語帶諷刺,“如果她改變了,那是因為慾望暫時得到了滿足,足以使她作出妥協。你要是認為,你真的成功影響了她,她允許你走進她的世界裡……嗯,至少她成功取悅了你。她愛你?當然,主體愛客體,就像愛一個東西那樣……”

克裡斯蒂亞諾猛然一怒:“你說我對她來講只是一個東西?”

“又來了,別為一個名詞發脾氣。”伊格納西奧露出一臉哄小孩的無奈,“如果換成一個缺乏判斷力和洞察力,只圖方便就習慣把自己並不熟悉的事物和自己熟悉的概念聯絡在一起的人,大概會把‘東西’換成‘上帝’——其實我也考慮過用這個詞,只不過,上帝會提供理性的規範和準則,信徒的感情也絕不會被導向貪婪。”

克裡斯蒂亞諾恍惚了起來,伊格納西奧則作結說:“她崇拜美,美也的確至高無上……但美既是神性的,也是獸性的。”

他似懂非懂,始終搭不上話,只得固執地重複:“反正我是一個人,不是一樣東西。”

伊格納西奧失笑起來,突然放下酒杯,從櫥櫃裡翻出了一張風景明信片,默不作聲地欣賞了一陣,然後突然將之遞到克裡斯蒂亞諾面前。

“漂亮嗎?”

克裡斯蒂亞諾怔了怔,湊上去細看了看。明信片上是一座立於山丘之中的精緻寺廟建築,柱身結構纖巧,表層貼滿金箔,在夕陽下光輝燦爛,輕盈而優美。

“是很漂亮。”他認同,“外面是黃金?”

“是的,金閣寺。這原本是日本的國寶。”伊格納西奧說,“你也覺得它很漂亮,但你會迷戀它嗎?我是指,想和它做`愛的那種迷戀。”

克裡斯蒂亞諾感到荒謬極了:“這只是個建築物。”

“是的,它是個建築物。”伊格納西奧慨嘆了起來,“寺裡的一個僧人卻就是那樣的迷戀它。然而,他醜陋的、短暫的個體生命,非但不可能佔有建築物永恆的美,反而與之截然對立,更遭到它絕對的排斥……結果後來有一天,他把它燒燬了。你現在看到的,是它重建以後的樣子。”

“他把它燒了?”克裡斯蒂亞諾茫然地問,“為什麼?”

“警察抓到他的時候,也問了這個問題。”伊格納西奧意味深長地回答,“他說,因為他嫉妒金閣的美。”

克裡斯蒂亞諾恍然失神,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明白。

苦苦琢磨了一陣之後,他隱隱感覺到,這並不是他願意明白的東西,因此他乾脆拒絕再想下去。

“瘋子講瘋子的故事……”他嘀咕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建築物。”

“是的,你同樣美得不可思議,但你是活生生會呼吸,會死亡的人類,也能對她的迷戀作出自主回應。”伊格納西奧笑道,“至少形式上,你和安娜是同樣的物種……想要佔有這種美,與之結為一體,似乎也可以透過愛情做到。目前來看,她也成功了。她沒有遭到金閣那樣冰冷的拒絕,進而相信你可以把她從絕望中拯救出來……所以她現在不恨你。”

克裡斯蒂亞諾越聽越懵懂,卻也同時越聽越不舒服,便暴躁地揮了揮手:“我真的不懂你的鬼話。反正,是的,我不是建築物,不是東西,我是個活人。她愛我,就像我也愛她一樣……我現在還不夠瞭解她,但她總會對我放開自己,然後我們就會互相支持、互相關懷,好好一起生活。”

“好的,好的。”伊格納西奧舉手示意投降,戲謔的笑意無比刺眼,“你們愛上了彼此,找到了生命的意義,她將會和你一起過詩一樣的生活;她自視甚高、傲慢冷酷,但她會信任你,依戀你……哪怕你缺少智慧。”

對方的諷刺令克裡斯蒂亞諾又是一怒。

克裡斯蒂亞諾攥緊拳頭,扯出一個氣沖沖的假笑:“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話真的是太多了?”

他的情緒越激烈,伊格納西奧就越是愉快。

“沒有,你是第一個。”他戲弄道,“因為在這個世上,我只會跟你一個人說那麼多話,親愛的阿多尼斯。”

克裡斯蒂亞諾渾身一顫,怒斥道:“別給我起亂七八糟的暱稱!”

伊格納西奧惡劣地挑挑眉:“好的,親愛的克裡斯蒂亞諾。”

克裡斯蒂亞諾額頭頓時青筋鼓起,氣極反笑:“安娜到底為什麼受得了你?”

伊格納西奧咧嘴一笑,樂此不彼地接著刺激他:“安娜有沒有說過,你發脾氣的樣子特別性感?”

克裡斯蒂亞諾幾乎失控,深吸了一口氣,冷笑著威脅道:“她還說我揍人的樣子更性感,你想看看嗎?”

“美貌無雙,野性難馴,非常好。”伊格納西奧毫不在乎他持續勃發的怒氣,目光越發無禮了起來,“我現在很好奇,她有沒有試過用繩子把你綁在床上,駕馭你的身體,摧折你的倔犟,逼你不得不哀求她放過你?如果沒有就太可惜了……”

克裡斯蒂亞諾頓時僵住,乃至在驚懼中倒退了一步。

見了他的反應,伊格納西奧玩味地笑了,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幸運的安娜……那天一定令你十分難忘。”

克裡斯蒂亞諾發出厭惡的聲音:“噢,瘋子……”

丟下一句發洩的咒罵以後,克裡斯蒂亞諾立即背身走向門口,預備下樓找安娜麗塔。他一秒都無法再和這個人共處一室了。

他剛剛開門,伊格納西奧便笑著叫住了他:“嘿,冷靜點,我開玩笑開過頭了。我很抱歉。”

克裡斯蒂亞諾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接受你的道歉。還有事嗎?”

“有。”伊格納西奧出乎意表地說,“我找到安娜的日記了。”

克裡斯蒂亞諾頓住,訝異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他手中正拿著那本厚厚的牛皮日記——簡直像變魔術一樣。

“你怎麼忽然找到了?”他怔怔地問。

伊格納西奧沒有回答,只是將日記本塞到他的手裡:“把它還給安娜吧,我該走了。”

克裡斯蒂亞諾松了口氣,隨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然而,伊格納西奧才剛剛踏出一步,卻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

“對了,上面的鎖釦壞了。”他指了指日記本,“不過你可千萬別趁機偷看裡面的內容。”

克裡斯蒂亞諾呆呆地眨眨眼,嘗試著翻動鎖釦,才發覺的確可以開啟。

“你不說我也不會偷看安娜的隱私。”他冷哼了一聲,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癢——他好奇已久的一些秘密,現在很可能就在他的手裡,只要他手指一動,就可以盡歸他所有。

“那就好。”伊格納西奧故意警告說,“你真的千萬不能看,絕對不能看,否則後果很嚴重。”

他這般作態,克裡斯蒂亞諾反而更忍不住想開啟日記本,不禁對他怒目而視。

“我說了我不會看的。”他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要走就快點走。”

伊格納西奧卻還不罷休,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最好如此,你要是看了的話……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克裡斯蒂亞諾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媽的有完沒完?!”

“別這麼大火,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有不該有的好奇心,阿多尼斯。”

說完,伊格納西奧肆無忌憚地大笑了幾聲,然後便趕在克裡斯蒂亞諾徹底發作以前快速消失在了樓道裡。

“瘋子瘋子瘋子……”克裡斯蒂亞諾連珠炮似的低聲咒罵,然而這對於解決這個人留給他的煩惱無補於事。

他一手搭在日記本上,開啟幾寸又放下,如此糾結反覆好幾回,嘴裡同時唸唸有詞。

“不行,如果你寫日記,你肯定也不喜歡別人偷看……何況是安娜?”

“嘿,只是看一眼而已,她又不會知道……”

“等等,你難道只能透過這種方式瞭解她嗎?你和她已經住在一起了……”

“啊!上帝!誰來告訴我該怎麼做?”

最後,他滑稽地抬頭看向天花板,然後伸直手臂,將日記拉離自己,一把翻開。

緊接著,他像考試偷看領桌答案時那樣飛速偷瞟了一眼,就心驚膽戰地移開了視線,又合上了日記。

好在,激烈的心理鬥爭沒持續太久,安娜麗塔便回到了屋裡。

“伊格納西奧說,你找到了我的日記?”

他沒在意話中小小的錯誤,將日記本遞到她手裡:“是的,在這兒。”

“噢,謝謝,親愛的。”

然而,接過日記的一瞬間,她的笑容便消失了。

“鎖釦壞了。”安娜麗塔不帶感情地陳述,“你……有看過嗎?”

她的褐色眼瞳波平如鏡、深不可測,令他有些惶惶不安。

克裡斯蒂亞諾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說明清白時,卻收住了嘴邊的話,轉而探問:“如果我看過了……會怎麼樣?”

她沉默了一會兒,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臉上浮現怡人的微笑。

“看過我的日記的人,就只有兩種命運了:要麼被我滅口,要麼和我結婚。”

克裡斯蒂亞諾拍了拍胸口,後退兩步,頑皮地說:“幸虧我沒看!”

說著,他就扭頭跑出了門口,安娜麗塔趕緊跟過去,在他背後窮追不捨。

“跟我結婚有那麼糟糕嗎?”

“你想都別想,我還年輕呢!”

“我當著全世界的面向你下跪求婚也不行嗎?”

“門兒都沒有!”

……

到了晚上,安娜麗塔已經換好了新的鎖釦,在小克裡斯蒂亞諾的搖籃邊書寫日記。

“當我沉沒於克裡斯蒂亞諾,世界是完全美麗的。

現在,我總算和他同居了,從今以後,我的每一天都會由他開始,以他結束。我感到我終於能完全忘卻心靈的扭曲,好好像人一樣活著了。

新的生命已經開始。incipt vita nova

感謝愛神,讚頌愛神。”

安娜麗塔鎖上日記本時,小克裡斯蒂亞諾大聲啼哭了起來。

她立刻將他抱起,貼在自己的胸口處,輕輕晃動著他的身子,並柔聲哼歌安慰他,令他逐漸放鬆、平靜下來。

這時,克裡斯蒂亞諾剛剛洗完了澡,走進房裡,溫柔地撫了撫兒子的臉龐:“怎麼了,克里斯?告訴爸爸?”

小克裡斯蒂亞諾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父親,並盡力將小手伸向他,充滿渴望的樣子。

克裡斯蒂亞諾抓住了他的手,然後向安娜麗塔問道:“今晚讓他睡在我們中間怎麼樣?”

她一邊憐愛地輕拍著小克裡斯蒂亞諾的後背,一邊回答:“當然好。”

於是,克裡斯蒂亞諾湊到兒子面前,微笑著問:“想和我們一起睡嗎?”

小克裡斯蒂亞諾眨巴著棕色的大眼睛,期待不已的樣子。

克裡斯蒂亞諾親了親他的額頭:“好的。”

然後,他便一把攬住了她的腰,說:“走吧,回我們的房間。”

安娜麗塔點點頭,抱緊他的孩子,就勢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愛你們,克裡斯蒂亞諾。”她柔聲說。

克裡斯蒂亞諾輕笑起來,抬起她的下巴,往她唇上印下一吻。

“我們也愛你,好安娜。”

她懷中的小克裡斯蒂亞諾發出了咯咯的歡笑聲,彷彿在表示附和。

作者有話要說:  鬼畜老師專治高糖牙疼,科科。

三個鐘頭一千字的苦逼時速,每章自由放飛的字數……隔日更……啊……好吧……我不會放棄的……

【盛世美顏,每日一舔】

話說想虐我羅的到底是因為什麼……他做錯了什麼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