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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約翰·華生的第二封報告信

親愛的福爾摩斯:

假如說在我擔當起這個任務的初期,在無奈的情況之下,我沒能提供給你太多有價值的資訊的話,那麼,你就應當清楚,現在,我正想方設法彌補已經浪費的光陰,並且,目前在我們的周圍,事件發生得更加頻繁、更加複雜了。在我前一篇報告裡的最後,我把**結束在巴里莫爾站在窗前觀察沼澤地。假如我估計沒錯的話,那麼,今天我已掌握了會使你吃驚的材料。事情變化得出乎我的意料。從幾個方面來看,在過去的48個鐘頭裡,事情已經變得清晰了很多;不過,從另外某些方面看來,又彷彿變得更複雜了。現在,我就把所有情況都告訴你,你自己去梳理判斷吧!

在我發現與巴里莫爾有關的那樁怪事之後,第二天早餐之前,我又透過走廊,仔細檢視了昨夜他去過的那個房間。在巴里莫爾聚精會神地向外看的西面窗戶那兒,我發現了與房間裡其他窗戶的不同之處——這扇窗戶是面向沼澤地而開的,從這兒可以俯瞰沼澤地,並且距離最近;從這兒可以穿過兩棵樹之間的空隙一直望見整個沼澤地,而由其他視窗只能遠遠地看到一丁點兒。所以,我可以推斷,巴里莫爾肯定是在沼地上尋找什麼事物或是什麼人,要達到這種目的,只有這扇窗戶最適合。因為那天夜裡十分黑暗,所以,我很難想象他能發現什麼人。我忽然想到,這或許是他在搞什麼婚外戀的把戲,這樣或許可以說明他這種鬼鬼祟祟的行動和他妻子抽泣之間的關係。他是個外貌英俊的人,可以令鄉下女子對他鍾情,所以,我這一想法看起來還是有些依據的。我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後又聽見了開鎖聲,很可能是他出去赴約了。所以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就仔細偵查與推敲起來,儘管結果證明我的這種懷疑,似乎沒任何道理,但我的懷疑點還是想報告給你。

無論巴里莫爾的奇怪舉止應當如何解釋,在我搞清之前為此守口如瓶,對我而言都是個沉重負擔。於是,我早餐後去亨利爵士的書房時,就把這個情況告訴了他。但他聽了之後,並不如我想象的那麼吃驚。

“我早就知道,巴里莫爾在夜裡經常行動,我曾想與他談談這件事。”他說道,“我至少有三次聽到他在走廊裡往返的腳步聲,時辰就跟您所說的差不多。”

“那麼,或許他每天夜裡都要到那窗前去一次?”我說道。

“或許是這樣。若真是如此的話,我們可以跟蹤他一下,瞧一瞧他到底在做什麼。我真猜不出,福爾摩斯先生在這兒的話,他會如何處理?”

“我相信,他肯定會像你所建議的那樣,採取積極行動。”我說道,“福爾摩斯肯定會跟蹤巴里莫爾,並瞧一瞧他做些什麼。”

“那麼,我們就一起幹吧!”

“不過,巴里莫爾很可能會聽見我們的行動。”

“巴里莫爾有點耳聾,並且,不管怎樣,我們也得抓住這個機會。我們今夜就一起坐在我的臥室裡,等他行動。”亨利爵士興奮得搓著手,很顯然,他愛好這種冒險,以排遣他在沼澤地生活的孤寂。

亨利爵士已與曾為查爾茲爵士制定修築計劃的建築師、來自倫敦的營造商、來自樸裡摩思的裝修工和傢俱商聯絡過了,所以,不久之後,我們或許就會看到這兒翻天覆地的變化了。顯而易見,我們的這位年輕朋友懷有遠大夢想,而且下定決心,不畏辛勞、不惜任何代價來恢復他這個古老家族的名聲。在這棟別墅經過修整、重新整理並重新佈置以後,所差的就是一位女主人了。從某些跡象中,我們能夠清楚地看到,只要斯特普爾頓小姐願意,這一點就容易實現了。亨利爵士對美麗女鄰居的那副痴迷,是我在其他男人中極少見到的。然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們愛情的進展並不像我所期望的那樣順利。比如說,愛情之海平靜的水面,今天就被預料不及的波濤打亂了,給我們年輕的朋友造成了巨大的煩惱。

在亨利爵士結束了和我的談話之後,他就戴上帽子預備出去了,當然,我也預備出去。

“華生醫生,您也出去嗎?”他一邊問,一邊有些奇怪地瞧著我。

“那要看你是否要到沼澤地去。”我說。

“是的,我是到沼澤地去。”他說。

“哦,你是知道的,我接受過福爾摩斯的指示。對不起,我對你有所妨礙,但你也聽到過福爾摩斯是如何鄭重的堅持說我不應當離開你,尤其是你不能獨自到沼澤地去。”

亨利爵士臉上帶著微笑,用手摸著我的肩膀。“我親愛的朋友!”他說道,“儘管福爾摩斯先生聰明無比,但他並未預見到從我們回到沼澤地之後所發生的一些奇妙的事情。華生醫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相信,您決不會願意做一個妨礙他人好事的人,我一定要自己出去!”

這件事令我的處境很為難,我不清楚應該對他說什麼,應該如何做才好。就在我還未下定決心的時候,我們年輕的朋友已拿起手杖出去了。

在我重新考慮這件事以後,我受到了良心的譴責,若因為我讓亨利爵士離開了我的保護,我想象得到,一旦我沒聽你的指示而發生了不幸的事,那麼,我不得不回到你的身邊向你懺悔。說實話,一想到這兒,我的臉就紅了。或許去追我們年輕的朋友還不太晚,所以,我立刻就朝著梅利皮特斯特普爾頓的住所方向出發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順著道路急急忙忙追去,一直到我走到沼澤地小徑分岔處,我才看到了我們年輕的朋友在那兒,由於我怕走錯路,就先爬上了一個小山坡,從山坡上,我可以居高臨下地瞭望一切。

就是那個插入陰森森的採石場的小山。從那兒我立刻就看到了亨利爵士,他正在沼澤地的小徑上走著,距離我四分之一英里左右,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子,除了斯特普爾頓小姐以外,還能是誰呢!很顯然,這對年輕的男女之間已有了默契,是約定相會的,他們二人一邊並肩緩緩而行,一邊密切私語。我看見,斯特普爾頓小姐用手做著果斷的手勢,好像對自己所說的話很認真的模樣;亨利爵士則一心一意地聆聽著,有一兩次,他還搖著頭,表示不能同意似的。我站在亂石中間望著他們二人,不清楚接下來應該如何做,若跟上他們並打斷他們親密的對話,顯然是荒謬的行動,而我的責任要求亨利爵士隨時都在我的視線之內。哦,跟蹤人真是一個可憎的工作。儘管是這樣,但除了從山坡上觀察他,事後再向他說明以求心安外,我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的確,若當時有突然的危險威脅到他,我離他就太遠了,根本來不及援助。但我相信,你和我的意見肯定是一致的,處在如此尷尬的處境,行動是困難的,並且我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好辦法了。

亨利爵士與斯特普爾頓小姐又停住了腳步,站在那兒聚精會神地談著話,突然,我發現,跟蹤他們約會的,並不僅僅是我一個人,我一眼看見了一個綠色的東西在空中移動著,再仔細一瞧,才清楚那綠色的東西裝在一根杆子的頂端,拿著那杆子的人就在不平坦的路上走著。原來,那是斯特普爾頓拿著他的捕蝶網。他距這對年輕人要比我近很多,他迅速向著他們的方向走去。就在這時,亨利爵士猛然將斯特普爾頓小姐拉近身邊,用手臂環抱著她,她則力圖由他手臂中掙脫出來,她的臉躲在一邊。他低頭對著她,但她抗議似地舉起一隻手來。隨後,我發現他們一跳,就分開了,而且慌慌張張地轉過身來,原來,斯特普爾頓攪擾了這對年輕人的好事,他狂奔著向這對年輕人跑去,那個捕蝶網在他身後擺動著。他在這對年輕人面前憤怒得頓足揮手,但我一開始想象不出他到底是何用意。仔細一看,斯特普爾頓似乎是在責罵亨利爵士。亨利爵士解釋著,但斯特普爾頓非但拒絕接受,並且變得暴怒了,他妹妹則高傲而沉默不語地在旁邊站著。最後,斯特普爾頓轉過身去,專橫地對他妹妹招了招手,她有些猶豫地看了亨利爵士一眼之後,就和她哥哥一起離開了。斯特普爾頓的手勢說明,他對妹妹同樣感到不快。亨利爵士望著他們的背影,站了一小段時間,接著就慢慢地沿著原路走回來。他低垂著頭,看起來非常沮喪。

我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為自己由於那不得已的原因,而偷窺了這對年輕人親密情景深感羞愧。我順著小山坡跑了下來,和亨利爵士在山腳下相遇,他的臉氣得通紅,緊皺雙眉,猶如一個江郎才盡而不知所措的人。

“上帝!華生醫生,您是從哪兒掉下來的?”他說:“難道,您竟尾隨我來了嗎?”

我解釋給他聽:我如何感到不能自己獨自待在家中,我如何追蹤他,以及我看到了所發生的所有一切。

年輕的準男爵,以充滿怒火的眼睛向我看了好一陣,最終,我的坦白沖淡了他的怒氣,他發出了有些失望的笑聲。

“本來,我以為,這平原的中心地帶是一個難以被人發現的好處所呢!”他說道,“不過,上帝!似乎全鄉的人都跑來看我求婚一般——還是如此糟糕的求婚!你所在的位置在什麼地方呀?”

“就在那小山坡上。”

“原來,您是坐在很遠的後排呀!不過,她的哥哥可是跑到最前排來了,您看到他向我們追過去了嗎?”

“對,我看到了。”

“您見到他像瘋了一般嗎——她那位好哥哥。”“這我沒看見。”

“我要說,他本來一點兒也不瘋。直到今天以前,我始終認為,他還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不過,請您相信我說的,不是我,就是他,總有一個要穿上捆瘋子用的緊身衣。但是,我又是怎麼了?您和我相處也有幾個禮拜了,華生醫生,坦白地對我說,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讓我不能勝任自己心愛女人的好丈夫呢?”

“依我看,你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她哥哥總不會反感我的社會地位吧,所以,他肯定是由於我本身的重大缺陷而憎恨我。我有什麼可以讓他反對的缺陷呢?在我今生所認識的人當中,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我都沒有輕易得罪過,但她哥哥竟然幾乎連我碰她的手指尖都不准許。”

“斯特普爾頓先生說過這樣的話嗎?”

這樣的話?比這還多得多呢!告訴您吧,華生醫生,我和蓓麗兒相識雖然只有幾個星期,但從一開始,我就感到似乎她是上帝為我而造出來的;而她也是這樣想的——她感到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對於這一點,我敢對天立誓,因為女人的眼神比說話更有力量。但她哥哥從不讓我們單獨在一起,僅僅是今天,我才第一次找到了能單獨和蓓麗兒談話的機會。她很高興和我約會,但和我見面後,她又不願談論關於我和她之間的愛情,她一再重複說,這兒是個危險之地,除非我離開這兒,否則,她永遠也不會快樂。

我告訴蓓麗兒說:自從我遇見她之後,就再也不著急離開這兒了,若她真的想讓我離開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她跟我一起離開。

我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向蓓麗兒求婚,但還沒等她回答,她哥哥就向我們跑了過來,神色猶如一個瘋子。他憤怒得面色都變白了,他那淺色的眼睛也燃起了怒火。責問我對蓓麗兒怎麼了,我如何會做令她不高興的事呀?難道因為我自以為是一個地位崇高的準男爵,就能夠隨心所欲嗎?若他不是她的哥哥,對付他,我根本沒有任何困難。當時,我只對她哥哥說,我並不把和蓓麗兒之間的愛情引以為恥,並且我還希望自己可以做她的丈夫。我這樣說話好像也沒能使事態有所好轉,所以,後來我也開始憤怒了。我回答他問題的時候,或許有些過分,因為蓓麗兒還站在旁邊呢!結局,您也看到了,蓓麗兒跟她哥哥一起走了,而我簡直被搞得不知所措了。華生醫生,若您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那我對您真要感激萬分了。

當時,儘管我試著提出自己的解釋。不過,說實話,就連我自己也並沒有真正搞清楚其所以然。就亨利爵士的財產、身份、年齡、外貌和人品等而言,他的求偶條件都是最優越的,除了圍繞他家族的厄運災禍以外,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對他不利的缺陷。令人吃驚的反而是,那位哥哥絲毫也不考慮妹妹的意願,就對她的追求者給以如此粗暴的拒絕。而斯特普爾頓小姐在這種情形下,也居然毫不表示抗議。

當天下午,斯特普爾頓親自登門謝罪,這才算把我和亨利爵士心裡的各種猜測平息了。他是為了自己早晨的惡劣態度前來道歉的,在亨利爵士的書房裡,他們二人經過長時間的會談,消除了感情上的裂痕,結果從我們決定下禮拜到梅利皮特去吃飯就可以看得出來。

斯特普爾頓離開後,亨利爵士對我解釋。

“我並不是說他現在就不是瘋子了。”他說道,“我永遠也忘不了,今早他向我和蓓麗兒跑來時的眼神。但我不得不承認,再沒有人謝罪能像他這樣圓滿而不留痕跡的了。”

“他對自己早晨的行為做過什麼解釋嗎?”

他說,蓓麗兒是他生活中的全部。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並且他能這樣重視蓓麗兒,我也很高興。他們兄妹一直生活在一起,並且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是個害怕寂寞孤獨的人,只有蓓麗兒陪伴著給他慰藉,所以,當他一想到將要失去她時,感到非常恐懼。

“他說,他本來並沒有認為我已愛上了蓓麗兒,但當他親眼目睹了這事實,並且感到我很可能從他手中把妹妹奪去時,他大為震驚,以至於他對自己的言行都無法負責了。他對早晨發生過的事感到很抱歉,而且他也認識到,自己為了個人感情而將像蓓麗兒那樣美麗的女子的一生束縛在自己的身邊,是如此的愚昧與自私。若蓓麗兒非要離開他不可,他也願意把她嫁給像我這樣的鄰居,而不願妹妹嫁給其他人。但不管怎樣,對他而言,這畢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所以,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以便他對這件事的發生做好心理準備。若我同意在今後一個季度之內把這件事暫時放一下,在此期間只是培養與蓓麗兒的友情而不要求她的愛情的話,他就不再反對了。關於這一點,我答應了,這事情也就算平息了下來。”

在一連串不大的謎團裡,我們就這樣弄清了一個謎底。就好像當我們在沼澤之中拼命掙扎的時候,在某個位置碰到了底那樣。現在,我們明白了,為什麼斯特普爾頓如此反感他妹妹的追求者——即便追求者是像亨利爵士這樣條件最優越的人。

現在,我再轉到由一團亂麻裡抽出來的另一條線索上去。這就是那夜的抽泣聲,以及巴里莫爾夫人滿臉淚痕的秘密,還有她丈夫到西面窗戶前去的秘密。恭賀我吧,親愛的福爾摩斯,你應該說,我沒有辜負你的囑託了,你不會後悔在派我來時所賦予我的信任吧!這些事,我和亨利爵士經過一夜的努力就徹底搞清楚了。

我所說的“經過一夜的努力”,事實上,是經過了兩夜的努力,由於第一夜我和亨利爵士什麼也沒搞清楚。我和亨利爵士在他臥室裡一直坐到凌晨將近3點,但除了樓梯上端的大鐘報時的聲音之外,我們什麼也沒有聽見。這算得上是一次最可憐的熬夜了,結果是,我和亨利爵士都在椅子裡睡著了,幸好我們並沒有因此而放棄,決定再試一試。

第二天夜裡,我和亨利爵士捻小了燈頭,默默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抽著煙。時間走得出奇地緩慢,但我們彷彿充滿耐心的獵人,監視著自己設下的陷阱,並期望有動物會不經意地掉進去。鍾敲了1點,後來又敲了2點,在幾乎失望之餘,我和亨利爵士簡直都想放棄不幹了。就在此時,我倆在椅子裡猛地坐直了,已經疲憊的感官,又重新變得敏銳了,我們聽見了走廊裡輕輕的腳步聲。

我們聽著那腳步聲漸漸地走了過去,直到聲音消失為止。接著,亨利爵士輕輕地推開了自己臥室的門,我們就開始了跟蹤行動。巴里莫爾已轉入了迴廊,一片漆黑。亨利爵士與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另一側的廂房,恰好可以看到那蓄著黑鬚的、高高的身影。他彎腰用腳尖輕輕地走過了走廊,然後就走進了上次進去過的那個門。在黑暗中,門口的輪廓被燭光照得顯露出來,陰暗的走廊出現了一道黃光。亨利爵士與我謹慎小心地邁著小步,走了過去,在全身的力量踩上每個地板之前,都要先試探一下。我們光著腳,沒有穿鞋,儘管是這樣,古老的地板還是在腳底下輕輕作響。有時候,似乎巴里莫爾不可能聽不見我們走路聲,所幸他耳聾相當厲害,並且他正在聚精會神地做著自己的事。

我們終於走到了門口,朝裡一望,看到巴里莫爾正弓著腰站在那個窗前,手裡舉著蠟燭,他那白皙而全神貫注的臉孔緊壓在窗戶玻璃上,與我在前天夜裡所看見的徹底一樣。

我們並未提前安排好跟蹤計劃,因為亨利爵士總認為,最直接的辦法永遠是最自然的辦法。準男爵一下子走進門去,巴里莫爾被嚇了一跳,臉孔離開了窗戶玻璃,他猛吸了一口氣,就在我們面前站住了,面色蒼白,全身顫抖。他瞧瞧亨利爵士,又瞧瞧我,在他那灰白的臉上,驚恐的神色籠罩了他閃亮的眼睛。

“你在這兒做什麼,我的總管?”準男爵問道。“沒……沒做什麼……少爺。”強烈的驚恐使巴里莫爾說話吞吞吐吐,因為他手裡的蠟燭在抖動,人影也隨燭光不停地跳動,他說:“少爺,我是夜裡到處走走,瞧瞧窗戶是不是都上了插銷。”

“二樓上的窗戶嗎?”

“是的,少爺。我檢視了所有窗戶。”

“我的總管,我要告訴你!”亨利爵士嚴肅地說道:“我們已下定決心,要你說出實話來,因此,你與其晚說,還不如早說,免得我們費事。現在,你說吧!可不要撒謊!你到底在那扇窗前做什麼?”

巴里莫爾有些無奈地看著我們,猶如一個陷入極度迷茫、恐懼而痛苦的人。

他辯白說:“少爺,我這樣做,並沒有任何害處呀,我只不過是舉著蠟燭靠近了窗戶。”

“但你為什麼要舉著蠟燭靠近窗戶呢?”

“不要問我,少爺——請不要再問我了!我跟您說,少爺,這並非我一個人的秘密,所以,我不能加以說明。若它與其他人無關,是我個人的事,我就絕對不會隱瞞您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就從巴里莫爾抖動著的手中把蠟燭搶了過來。

“他肯定是拿它做訊號。”我對準男爵說道,“我們試試看,是不是有什麼回答訊號。”

我也像巴里莫爾一樣舉著蠟燭,注視著黑洞洞的外邊。月亮被雲擋住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認出重疊的黑色的樹影與顏色較淡的廣漠的沼澤地。終於,我歡呼起來,就在正對著方形窗框中央的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很小的黃色光點,刺破了夜幕。

“在那裡!”我叫道。

“不,少爺,那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巴里莫爾說道,“少爺,我向您保證……”

“華生醫生,請把您的蠟燭移開窗口!”亨利爵士喊道,“看呢,遠處那燈光也移開了!你這老家夥,難道,你還要說那不是訊號嗎?說出來吧!你的同夥是誰,你們正在進行著什麼陰謀?”

巴里莫爾的臉孔居然顯露出大膽而又無禮的模樣,說道:“這完全是我個人的事!與您無關!我肯定不說!”

“那麼,你就不要在這裡工作了!”準男爵威脅他說。

“這樣好極了,少爺。假如我必須馬上走人,那我就一定走。”

“你這樣離開,是很不體面的。上帝!你真應該有羞恥心。你家族的人與我家族的人在這棟房子裡共同生活了一個世紀,而現在,我居然發現,你在搞什麼陰謀來害我。”

“不是的,少爺,我們不是謀害您!”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巴里莫爾的妻子正站在門口,臉色比她丈夫更蒼白,也更惶恐不安。若非她臉上那驚恐的表情,她那身著裙子、披著披肩的模樣或許顯得有些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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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得走了,伊麗薩,事情總算是到頭了,你去把我們的東西收拾一下。”巴里莫爾說。

她說:“哦,約翰!你是被我連累到這步田地的,這都是我做的,少爺,全是我做的事。全部是由於我的原因,並且是因為我求約翰,他才幫我做的。”

“那麼,請說出來吧,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準男爵說道。

“我不幸的弟弟正在沼澤地裡挨餓受凍,我們不能看著他在我們的門口被餓死。這燭光就是告訴我弟弟,我們已準備好了食物,而他那邊的燈光,則是指示送飯地點。”

“那麼,你的弟弟是……”

“就是那個逃犯,少爺,那個叫賽爾單的逃犯。”

“實情就是如此,少爺。”巴里莫爾說道,“我說過,那並非我一個人的秘密,並且我也不方便告訴您。不過,現在,您已經知道了,您應該明白,即便有什麼陰謀,也不是害您的。”

這就是關於巴里莫爾深夜偷偷摸摸潛行,與在那扇窗前舉蠟燭的解釋,準男爵和我都驚異地盯著巴里莫爾的妻子,難道這可能嗎?這個外表可敬的女人,居然會和那個全國最聲名狼藉的罪犯賽爾單是同一個母親。

“少爺,我姓賽爾單,那就是我的弟弟。在我弟弟小的時候,我們過度溺愛他了,無論任何事情,全家都順著他的意思,養成了他以為世界就是為了讓他舒服才存在的看法,所以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他長大之後,又遇到了無惡不作的狐朋狗友,於是他變得更壞了,一直搞到讓我媽媽為他傷心,他玷汙了我們家的名聲。因為不斷的犯罪,他越陷越深,終於到了幾乎被送上斷頭臺的地步,若非上帝仁慈,他早就活不了了。但對我而言,少爺,他永遠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曾經撫養過的那個一頭捲髮的小男孩。他之所以敢大膽地逃出監獄,是因為他知道我住在這兒,並且我也不能不給他幫助。一天夜裡,他又累又餓地來到了這兒,後邊有獄卒在追捕他。我還能怎麼辦?我和約翰就把他帶了進來,給他食物,無微不至照顧著他。後來,少爺,您到來了。我弟弟以為,在追捕他的風聲過去之前,他到沼澤地裡去,比在其他地方都更安全,所以,他就到那兒隱藏起來。在每隔一天的夜裡,約翰就在窗前放一個訊號,看看他是否還在那兒,若有回答的訊號,約翰就給他送去一些肉與麵包等食物。每一天,我們都盼望著他遠走高飛,但只要他還在沼澤地裡,我們就不能不管他。實情就是如此,我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少爺,您能看得出來,若這樣做有什麼罪過,都不能怨約翰,而應當責怪我,因為,我丈夫是為我才做這件事的。”

巴里莫爾的妻子的話聽起來非常真誠,證明這都是實情。

“巴里莫爾,這都是真的嗎?”亨利爵士問道。

“是的,少爺,完全是真的。”

“好吧,你幫你太太的忙,這我不能責怪你。我剛才說過的話,你們都忘掉吧!現在,你們可以回到自己的臥室裡去了,關於這件事,我們明天再討論。”

巴里莫爾夫婦離開了之後,亨利爵士和我又向窗外望去。

他把窗戶開啟,夜裡的寒風吹著我們的臉。那黃色的小光源仍然在漆黑的遠處亮著。

“我真奇怪,賽爾單怎麼敢這樣做。”亨利爵士說道。

“或許他放訊號的地方只能從這窗戶看到。”“很可能,您看他那兒距我們這兒有多遠?”“據我看,他是在裂口山那兒。”

“只有3.2千米左右。”“恐怕還沒有這麼遠。”

“巴里莫爾送食物去的地方,應該不可能太遠,而那個逃犯正在等著呢!華生醫生,我真想去抓那個賽爾單。”

在我的頭腦中,也產生過和亨利爵士一樣的想法。看樣子,巴里莫爾夫婦不信任我們,他們的秘密是被迫暴露的。對社會而言,那個賽爾單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對他既不應該寬恕,又不應該同情。若我們藉此機會把賽爾單送回使他不能再為害社會的地方去,我們也僅僅是盡了應盡的責任。就他如此殘暴的天性而言,若我們置之不理,其他人或許就要付出代價。比如,隨便哪天夜裡,我們的鄰居斯特普爾頓一家都很可能受到他的襲擊,或許,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使得準男爵想去冒這樣的險呢!

“那麼,我也去。”我說道。

“帶上您的左輪手槍,把高筒皮鞋穿上。我們出發越早越好,賽爾單很可能會熄滅燈火跑掉。”

不到5分鐘,我們就出了門,開始了這次遠征。在秋風低吟與落葉的沙沙聲中,我們很快穿過了陰暗的灌木叢。夜間的空氣中,帶著濃濃的潮溼而腐朽的味道。月亮偶爾從雲隙裡探頭照耀,雲朵在空中飛奔。我們剛走到沼澤地上時,就開始下起了細雨,那光源依然在那兒照耀著。

“你有武器嗎?”我問道。

“有一條鞭子。”準男爵說。

“我們一定要飛快地向他衝過去,據說,他是個亡命徒。我們必須出其不意地抓住他,在他抵抗之前就得抓住他。”

“我說,華生醫生。”亨利爵士說道,“我們這樣做,福爾摩斯先生會有什麼建議呢?在這樣的黑夜、罪惡勢力虛張的時候。”

猶如回答他的話一般,廣漠而陰慘慘的沼澤地裡,突然發出了一陣奇怪的吼聲,正是我在大格林盆泥潭邊緣上曾聽見過的那種聲音。這聲音隨風穿越了漆黑的夜空,先是一聲悠長而深沉的低吼,接著是一陣高亢的怒嚎,然後又是一聲悲慘的**,突然就消失了。奇怪的吼聲一陣接一陣地發了出來,刺耳而又令人恐懼,我們眼前的整個空間都為之騷動。亨利爵士緊張地抓住了我的袖子,在黑暗中,他的臉有些慘白。

“上帝,這是什麼啊,華生醫生?”

“我不清楚。但這是來自沼澤地的聲音,我上回曾聽見過一次。”

聲音已經消失了,死一般的沉寂包圍了我們。我們站在那兒側耳聆聽,不過,什麼也聽不見了。

“華生醫生。”亨利爵士說道,“這是不是……那魔鬼一般獵狗的吼聲?”

我感到,全身的血都涼透了,他的話裡有停頓,表明他已產生了恐懼心理。

“這聲音,他們叫做什麼?”亨利爵士問道。“他們?誰呀?”

“老百姓嘛!”

“哦,他們都是些沒文化知識的人,何必管他們把這聲音叫做什麼。”

“告訴我,華生醫生,他們怎麼說的?”

我猶豫了一會兒,無法逃避這個問題,就說:“他們說,這就是巴思柯威爾獵狗的吼聲。”

亨利爵士喃喃自語了一陣,又沉默了一小段時間。

“應該是那個獵狗。”他終於說道,“但這聲音似乎是從幾里地之外傳過來的,我想好像是那邊。”

“很難說是從哪兒傳過來的。”

“聲音順著風勢,忽低忽高的,不正是大格林盆那個方向嗎?”

“正是。”

“哦,是在那邊。華生醫生,您不以為那是獵狗的吼聲嗎?我又不是小孩子,您不用害怕,就實話實說好了。”

“我上回聽見時,正跟斯特普爾頓在一塊。他說那很可能是怪鳥的叫聲。”

“不對,那肯定是獵狗的吼聲。上帝!難道故事傳說有真實的成分嗎?華生醫生,您不會相信吧,您會相信嗎?”

“我絕對不相信!”

“在倫敦城,這件事可以當做笑話來看,不過在這兒,站在這黑暗的沼澤地裡,聽著如此可怕的吼叫聲,根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的伯父死後,在他倒下的地點,不遠處有獵狗的足印,這些都湊在一塊了。華生醫生,我並不覺得自己膽小如鼠,但那種吼叫的聲音真是讓我身上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您摸摸看我的手。”

我一摸,他的手冰涼得就像石頭一般。

“你明天就會好的。”我安慰他。

“我想,我已無法阻止那種吼叫聲,深深地鑽入我的大腦了。您認為,現在我們應該如何做呢?”

“我們回家去,好嗎?”

“現在,我絕不回去!我們是出來捉賽爾單的,肯定得繼續下去。我們搜尋逃犯,但說不定那魔鬼似的大獵狗正在追蹤我們。來吧!即使一切洞穴裡的魔鬼都到沼澤地裡來,我們也要堅持到底。”

在黑暗裡,我們腳步不穩地慢慢前進著,環繞著我們的是參差不齊的陰暗山影,那黃色的光源仍舊在前邊安穩地亮著。在如此漆黑的夜裡,再沒有比燈光的距離更能欺騙人的了,有時候,那亮光似乎遠在地平線上;有時候,又好像離我們只有幾米的距離。不過,我們終於發現它是放在什麼位置了,此時,我們才知道距離很近了。一根蠟燭流著蠟油,它**在一道石頭縫中,兩邊都有岩石遮擋,如此一來,既可以避風,又可以使除了巴思柯威爾莊園之外的其他區域都看不見。一個凸出的花崗巖石擋住了我們,我們就在它的後面弓著腰,從石頭上邊看著那做為訊號的燭光。一支蠟燭在沼澤地的中央燃燒著,但周邊毫無生命的痕跡,的確很怪異——只有一道向上豎立的黃色火苗以及它旁邊被照得發亮的岩石。

“現在我們如何做呢?”準男爵輕輕地問道。我輕輕地說:“等著。賽爾單肯定在附近。瞧一瞧,我們是不是可以發現他。”

我的話剛說完,就發現了他。在蠟燭附近的岩石後邊,探出來一張令人恐懼的黃臉——一個野獸般的臉孔,滿臉都是橫肉,骯髒無比,長長的鬍鬚又粗又硬,頭髮凌亂不堪,像極了古代洞穴中的野人。在他下邊的燭光照著他的一對又小又狡黠的眼睛,在黑暗中向左右窺視,猶如一個聽到了獵人動靜的狡猾的野獸。

顯而易見,有跡象引起了賽爾單的懷疑,說不準是他還有什麼跟巴里莫爾私訂的暗號,但我們不清楚。或許他有其他原因感覺到了事情不妙,因為,我從他那惡狠狠的臉上發現了恐懼的神情。考� �到每一刻他都可能從亮處躲開,消失或隱藏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因此,我就跳向前去,準男爵也跟了上來。

就在此時,賽爾單痛罵了我們一句,狠狠丟過來一塊石頭,那石頭在擋住我們的大石頭上撞擊得粉碎。當他跳起來轉身要跑的時候,恰好月光剛從雲縫裡射了下來,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又矮又胖的強壯身材。我和準男爵衝過了小山頭,賽爾單從山坡那邊迅速往下,一路上,他用山羊一般靈活的動作在亂石上蹦來蹦去。若我用左輪手槍遠射,很可能把他直接打瘸,但我帶槍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自衛,而不是用來射擊一個沒有武器的傢伙。

我和準男爵的行動都很快速,並且受過一定的訓練,但不久我們就清楚,已沒希望追上賽爾單了。在忽隱忽現的月光之下,我們很長時間還看得見他,一直到他在一堆遠處小山山側的亂石中間變成了迅捷移動的一個小點。我們追呀追,直追到體力不支,我們跟他的距離越來越大了。我們只有在兩塊大石上坐下來直喘氣,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遠處。

正在此時,發生了一件最奇怪的所料不及的事。我們已從兩塊大石上站起身來,要放棄沒希望的追捕,準備轉身回莊園了。右側空中月亮低懸,一座花崗石巖崗的尖頂,被滿月的下半部襯托出來。在明亮的背景前邊,我發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他猶如一個漆黑的銅像一般站在巖崗的絕頂上,你可不要認為這是一種幻覺,親愛的福爾摩斯。我想說,在我一生當中還從沒看得如此清楚過呢!按照我的初步觀察,那是一個又瘦又高的男子。他兩腿站立著,稍微分開,交叉著兩臂,低著頭,似乎是面對眼前泥炭、岩石滿布的廣漠荒野正在考慮什麼問題。他或許就是那可怕的區域的精靈。他不是賽爾單,他離那罪犯逃遁的地方比較遠,而且他的身材也比賽爾單高得多,我不由自主叫了一聲,並把他指給亨利爵士看,就在我轉身抓準男爵手臂時,那人就不見了。此時,花崗岩的尖頂仍舊遮著月亮的下半部,但在那頂上再也沒有那猶如銅像一般男子的蹤影了。

本來,我想朝那個方向走去,將那巖崗偵查一番,但距離不近。從聽到那使準男爵回想起他家族可怕的故事傳說的吼叫聲之後,他的神經還一直在震顫,所以,他已無心再進行冒險行動了,他並沒有發現巖頂上那個猶如銅像一般的男子,所以,他還無法體會那人的奇異的出現與那威風凜凜的神氣所給予我的感覺。

“是個獄卒。”亨利爵士說道,“從賽爾單逃跑以後,沼澤地裡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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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準男爵的解釋是正確的,但若沒有更進一步的證明,我是不會確信的。今天,亨利爵士和我準備給王子鎮的人發一份電報,告訴他們應該到哪兒去找那個逃犯。說起來真遺憾,我們居然沒能勝利俘虜了賽爾單,這就是我們昨夜經歷的冒險行動。

你得承認,親愛的福爾摩斯,就以給你做彙報這件事而言,我已經做得不差了。在我所告訴你的一切事情當中,有很多情況無疑是離題了,但我總感到,最好還是讓我把所瞭解的一切真實情況都告訴你,由你自己去歸納整理,哪些是最能幫助你得出正確結論的東西吧!當然,我們已經有了進展,就巴里莫爾而言,我們已發現了他的行為動機,這就讓整個案件澄清了不少問題。不過,神秘莫測的沼澤地與那兒的奇特居民,則仍然讓人不知所以然的,可能在下一次的報告裡,這一點我將也能稍微加以澄清。最好的辦法,還是你親自到這兒來。不管怎樣,幾天之內,你就會又收到我的彙報信了。

寄自巴思柯威爾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