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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古代住所裡的人

用摘錄日記的辦法,我寫成了前一章,已經講述到10月18日了。那時,正是我調查這一連串的怪事大有進展,即將觸及可怕的結局的時候。隨後幾天所發生的事件,已經難忘地銘刻在我的記憶深處,不用參考我當時做的記錄,我就能敘述出來。我就從明確了兩個非常重要的事實的第二天說起。

我所指的兩個非常重要的事實之一,就是庫姆·特雷西的勞拉·里昂,曾經給查爾茲爵士寫過信,並約定在他暴卒的那個地點、那段時間會面;另一個事實,就是潛藏在沼澤地裡的那個人,很可能會在山邊的古代住所裡找到。掌握了這兩個非常重要的事實,我感到,若我還無法使疑案露出頭緒,那我不是低能,就是缺乏勇敢精神了。

昨天黃昏,我沒有機會把自己所瞭解到的,有關里昂太太的事告訴亨利爵士,因為莫蒂默醫生跟他玩牌玩到很晚。今天早餐時,我才把新發現告訴了準男爵,並問他是否願意陪我到庫姆·特雷西去。最初他很想去,但經過仔細斟酌以後,我和他都感到,由我單獨去,結果或許會更好一點。因為訪問的形式越鄭重,所能得知的事實就會越有限。於是,我就把準男爵留在家裡坐鎮了,心中稍感不安地乘馬車出發去進行新的偵查行動了。

到了庫姆·特雷西,我叫博金思把馬匹安置好,而後就去拜訪勞拉·里昂女士了。我找到她的住所並不困難,屋子位置適中,陳設也不錯。一個女僕把我領了進去,當我走進客廳時,一個坐在一架鐳明屯牌打字機前的女子站起身來,滿臉笑容的表示歡迎,但當她看出我是陌生人時,她的面容又恢復了嚴肅,重新坐下來,而且詢問我來訪的目的。

里昂太太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她的頭髮、眼睛都是深棕色的,儘管有一些雀斑在雙頰上,但有著對棕色皮膚的人而言恰如其分的紅潤,就像在淡黃的玫瑰花心中隱現著悅目的粉紅色一般。我再重複一次,我產生的第一印象就是她有值得讚歎的漂亮,但隨後我就發現了缺陷,她面孔上多少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對勁的地方,表情有些粗俗,或許眼神也有些生硬,而且嘴唇有些鬆弛,所有這些,都破壞了她的美貌。當然,這些都是後來的發現。當時,我只清楚我是站在一個很漂亮的女士跟前,聽著她詢問我來訪的目的。直到那時,我才真正認識到,我的任務是如此的棘手。

“我有幸認識你的父親富蘭克蘭先生。”我主動說道。

如此的自我表白,顯得很愚笨,我由她的反應上感覺出來。

“我父親和我之間,早就沒什麼關係了。”她說道,“我什麼也不欠他的,他的朋友也算不上是我的朋友。若沒有已故的查爾茲爵士,與其他好心腸的人資助,我或許早就餓死了,我父親沒把我放在心上。”

“我正是因為有關已故的查爾茲爵士的案件才到這兒來拜訪你的。”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雀斑變得更明顯了。

她問道:“關於查爾茲爵士的事,我能告訴您一些什麼呢?”她的手指有些神經質,玩弄著她那打字機上的字母符號鍵。

“你熟悉查爾茲爵士,是嗎?”

“我已說過,我十分感激查爾茲爵士對於我的深情厚意。若說我還能自立生活,那主要是因為他對我可憐處境的關照了。”

“你和查爾茲爵士透過信嗎?”

她迅速地抬起頭,憤怒的光芒閃現在棕色的眼睛裡。

“您問這個問題,用意何在?”她質問道。

“我的目的是避免桃色新聞的傳播。我在這兒問你,總比把事情宣揚出去搞得難以收拾要好吧!”

她默默無言,面孔仍舊蒼白。最後,她帶著挑戰的神色,抬起頭來。

“好吧,我回答。”她說道:“再說一次,您的問題是什麼?”

“你與查爾茲爵士透過信嗎?”

“的確,我給他寫過一兩次信,感謝他的關懷與慷慨解囊。”

“你還記得發信的日期嗎?”“不記得。”

“你與查爾茲爵士會過面嗎?”

“會過面。在他到庫姆·特雷西來的時候,我和他會過一兩次面,他是個不愛拋頭露面的人,他喜歡不為人知地做好事。”

“不過,若你很少和他會面,又很少給他寫信,你的事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以至於如你所說的那樣慷慨幫助你呢?”

她無絲毫猶豫,回答了這個我以為是難答覆的問題。

“有幾位紳士瞭解我的可悲經歷,他們一起幫助過我。一位就是斯特普爾頓先生,他是查爾茲爵士的近鄰,又是好友,他心腸好極了,透過他,查爾茲爵士才清楚我的事。”

我知道,查爾茲爵士曾有幾次邀請斯特普爾頓負責為他分發救濟金,所以,她的話聽起來似乎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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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寫信給查爾茲爵士,請他與你會面嗎?”我問道。

她又氣得臉通紅。

“先生,您這問題,真是豈有此理!”

“對不起,里昂太太,但我不得不重複這個問題。”

“那麼,我就回答,肯定沒有。”

“就在查爾茲爵士暴死的那天,也沒有嗎?”她臉上的紅色立刻褪了下去,出現了一副死灰一般的面孔,她的嘴唇已說不出“沒有”來了。

“肯定是你的記憶力愚弄了你。”我說道,“我甚至可以背出你那封信的最後一段來,內容是這樣的:‘您是君子,請您立刻把此信燒掉,並在晚上10點之時到柵門那兒去。’”

此時,我幾乎以為她要暈過去了,但她居然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恢復了鎮定。

“難道,世界上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君子嗎?”她呼吸急促地說。

“這你就冤枉查爾茲爵士了,他確實已經把你的信燒了,但有時儘管是一封燒了的信,還是可以認得出來一些內容的,現在,你承認曾寫過這封信了吧!”

“是的,我寫過這封信。”她叫道,同時把滿腹的心事都說了出來,“是我寫的。我為什麼要否認這件事?我沒有理由因此而覺得可恥,我希望,查爾茲爵士能幫助我,我相信,若我能親自跟他見面,就能得到他的大力幫助,所以,我才請求他與我見面。”

“但你為什麼約在這樣一個時間?”

“因為,那時我剛知道,他第二天就要到倫敦去,並且一去或許就是好幾個月。因為其他原因,我又不能早一點兒到他的莊園去。”

“但你為什麼要在花園裡會面,而不到屋子裡去拜訪他呢?”

“您想一想,一個女人能在那個時間單獨到一個單身男人的家裡去嗎?”

“哦,你到那兒去,發生了什麼事?”“我並沒有去那兒。”

“你沒有去?”

“我沒有去,我拿所有我以為是最神聖的東西對您發誓。我沒有去,有一件事使我不能去了。”

“是一件什麼事?”

“那是一件私事,我不能告訴您。”

“那麼,你承認自己曾與查爾茲爵士約定,在那正是他死去的時間、地點相會,但你又否認你曾前往。”

“這是事實。”

我一再地追問她,但往下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里昂太太。”最後,我結束了這次毫無結果的拜訪,站起身來,說道:“因為你不肯徹底地說出你所清楚的事情,使你將負起嚴重的責任,而且已把你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若我不得不請警察來協助,你就會知道,你有著多大的嫌疑了。若你是清白的,那為什麼你起初要否認,在那一天你曾寫信給查爾茲爵士呢?”

“因為,我恐怕您從那問題上得出什麼不正確的推論來,那樣,我就可能被牽連到一件桃色新聞中去了。”

“那麼,你為什麼如此急切地要求查爾茲爵士把你的信燒掉呢?”

“若您已讀過那封信,您就應該清楚啊!”

“我並沒有說,我讀過信的全部內容。”

“但您引用了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我以為您已經讀過了。”

“我只引用了你的附筆,我說過,那封信已被查爾茲爵士燒掉了,所以,不是整封信都能辨認出來。我還是要問你,為什麼你如此急切的要求查爾茲爵士把這封信燒掉呢?”

“因為,這是一件純粹屬於私人之間的事。”“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你想避開警方的調查取證吧!”

“那麼,我就告訴您,若您曾聽過關於我的悲慘的過去,您就會清楚,我曾草率地結過婚,當然,事後又因此而後悔。”

“我聽說過了。”

“我過著不斷遭受我丈夫打罵的悲慘生活,這令我厭惡無比。但法律偏袒男人的行為,每一天,我都面臨著被迫跟他上床的可能。在我給查爾茲爵士寫這封信時,我聽說,若我能支付一筆鉅款給我丈夫,我就可以重獲自由。這就是我所嚮往的——心地平靜、幸福快樂、擁有自尊——這就是我所嚮往的。我瞭解,查爾茲爵士是慷慨大方的紳士,並且我猜想,若他聽我親口說明這件事,他就肯定會幫助我的。”

“那麼,你為什麼又沒有去赴約呢?”

“因為,就在那時,我又得到其他人的慷慨幫助了。”

“那麼,為什麼你再沒有寫信給查爾茲爵士,對這件事進行解釋呢?”

“若第二天早上我沒在報上看到查爾茲爵士暴死的訊息,我一定會寫信給他的。”

里昂太太的敘述前後呼應,我提出了許多問題,也找不出她的漏洞來。我只能再調查一下,是不是在悲劇發生之時或接近悲劇發生的時候,她的確透過法律程式對她丈夫里昂提出了離婚訴訟。

看起來,若她真的去過巴思柯威爾莊園,那麼,恐怕她不敢說她沒去過。這是因為,她要乘馬車才能到莊園去,如此一來,要到第二天清早,她才能回到庫姆·特雷西,這樣的一次遠行是很難保守秘密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說的是真實情況,或者說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情況。我灰心失望地回來了,這是再一次碰壁,這堵牆似乎是修在每一條我想透過它而到達目的地的道路上一般。但我越想象她的臉色、她的神情,我就越感到,她還有某些事情是瞞著我的。她的臉為什麼會變得蒼白呢?為什麼她每次都竭力否認一些東西,只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才坦白呢?面對悲劇的發生,為什麼她如此保持沉默呢?當然,對所有這些問題的解釋,並非她說給我聽的那麼簡單。現在,沿著這方向我已難以再前進一步了,我只好轉到沼澤地裡的古代人類的住所去搜尋另外的線索了。

但這個方向也是希望渺茫,在我回去的路上,這一點,我深刻感受到了。我看見一座又一座山連綿不斷,山坡上邊都有古代人類生活的遺蹟。巴里莫爾說那人住在這些廢棄不用的古代住所一個地方,但困難的是,這種古代住所成百上千地分佈在整個沼澤地裡的山坡上。幸虧我曾發現那人站在黑巖崗的絕頂上,我不妨以這為線索,把我發現過那人的那個地方做為搜查工作的中心地區。不錯,我應該從那兒開始檢視沼澤地裡的每一個古代住所,直到發現我要找的那個古代住所為止。若那人待在古代住所裡,我就要讓他親口說自己是誰,為什麼要長時間地尾隨我們,必要時,我甚至會用我的手槍逼著他說實話。在倫敦攝政街的人海里,他能從我們的眼前溜掉,但在這樣的沼澤地裡,恐怕他就會覺得不知該怎麼做了。不過,若我找到了那個古代住所,那人卻不在裡邊,無論需要等多久的時間,我也會在那裡等著他,一直等到他回來為止。在倫敦,福爾摩斯讓他溜掉了,在我的師父失敗後,若我可以把他查出來,對我而言,的確是一個巨大的勝利。

在調查這個案件的過程中,我們的運氣一直不好,不過,如今居然否極泰來。送給我好運的不是其他人,恰好是富蘭克蘭。這老頭長著花白的鬍鬚,健康紅潤的臉色,他正站在自家花園的門口,園門正對著我要走的大路。

“華生醫生,您好!”富蘭克蘭高興地叫道,“您真該讓您的馬歇一歇,請進來喝一杯酒,祝賀我吧!”

在聽到富蘭克蘭怎樣對待他的女兒之後,我對這老頭實在說不上來有什麼好感,但我正急於想讓博金思把馬車駕回家去,這的確是個好機會。我下了馬車,給準男爵寫了個便條,說明我將在晚餐時間漫步回去。接著,我就跟著富蘭克蘭走進了他的飯廳。

“對我而言,今天我可真了不起,華生醫生,今天是我這一生當中最值得慶賀的日子。”他一邊格格地笑著,一邊叫道:“我已了結兩個重要案件了,我一定要給這裡的人一個教訓,讓他們明白,法律到底是什麼。這裡居然還有一個不怕法庭訴訟的人呢!我已證實了,有一條公路完全穿過了老密多屯的花園的中心,離他的前門還不到100米。這一點,您感覺怎麼樣?我真得教訓一下這幫所謂的大人物了,我要讓他們清楚,老百姓的權利不能隨便踐踏,這些混蛋!我還把伏恩沃希家人常去野餐的一片樹林給封上了。這些無法無天的所謂的大人物,他們好像認為產權根本不存在,他們到處亂鑽,到處亂丟空瓶子、廢紙等垃圾。華生醫生,這兩個重要案件我都勝訴了。從約翰·莫嵐爵士由於在自己的畜養場裡亂放槍而被我告發之後,我還沒有過像今天這般得意呢!”

“您到底是如何指控他的呢?”

“瞧一瞧記錄吧,華生醫生,真值得你看一看的——富蘭克蘭對莫嵐,高等法院,這次訴訟花費了我200英鎊,我勝訴了。”

“您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什麼好處也沒有,華生醫生,我什麼好處也沒得到。我覺得無比自豪的是,在我做這些事的時候,根本沒考慮到個人一絲一毫的利益。我的行為,完全是由對社會的強烈責任感所驅使的。我堅信,比如說,伏恩沃希家的人今夜就可能把我紮成草人燒掉,上次他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就報告了警察局,告訴警察應當制止這種可悲的行為。不過,縣裡的警察局真是丟人現眼,華生醫生,他們並沒有給我提供任何有效的保護。不久,富蘭克蘭對女王政府的訴訟案就會引起社會公眾的關注了。我告訴過警察,他們如此對待我,終有一天會後悔的,現在,我的話應驗了。”

“應驗了什麼?”我問道。

富蘭克蘭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因為,我本來可以告訴警察一件警察局所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不過,不管怎樣,我是不會輕易幫那些笨蛋的。”

本來,我打算找一個離開的藉口,不再聽富蘭克蘭東拉西扯,不過,現在,我又希望多聽一些訊息了。我很清楚,富蘭克蘭的異乎尋常的怪脾氣,一旦你表示出強烈的興趣,就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他會停止不往下說。

“肯定是一件關於偷獵的案子。”我帶著毫不在乎的神氣說。

“華生醫生,是一件比偷獵重要得多的事情啊!現在,你知道在沼澤地裡的那個逃犯怎麼樣了嗎?”

我聽了簡直是大吃一驚。

“難道,您知道賽爾單在哪兒嗎?”我說道。“儘管我並不清楚他所在的確切處所,但我很肯定地知道,我能幫助警察局逮住他。難道,您從沒想到過,抓這個逃犯的辦法,就是先找出他從哪兒獲取食物,接著再按照這條線索去找到他嗎?”

富蘭克蘭的話的確已更使人不安地接近了真實情況。“當然。”我說道:“但您如何清楚他的確是在沼澤地裡呢?”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親眼發現過那個給他送食物的傢伙。”

頓時,我有些為巴里莫爾擔心,被如此愛管閒事的老頭揪住了小辮子,的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過,富蘭克蘭下邊那句話,又使我如釋重負。

“華生醫生,當您聽到他吃的東西是一個少年給他送去時,您肯定會感到吃驚。我每天都從屋頂上用望遠鏡看到那個少年,在每天的同一時間,他都走過同一條路;除了到那逃犯那兒去以外,那個少年還會給誰送吃的呢?”

真是好運氣!我控制著自己對這件事很感興趣的所有舉動。一個少年!巴里莫爾曾說,我們搞不清楚的那人,是由一個少年給他送食物的。富蘭克蘭所發現的,是那人的線索,而不是逃犯賽爾單的線索。若我能從這老頭嘴裡瞭解到他所清楚的事實,就可以省得我長久而疲勞的追蹤行動了。不過,很顯然,我還一定要對此表示懷疑,顯示出毫不關心的樣子。

“我想,很可能是一個沼澤地裡牧民的兒子在給他爸爸送食物呢!”

我稍有不同的表達,就把富蘭克蘭刺激得火冒三丈,七竅生煙。他兩眼死盯著我,灰白的鬍子猶如憤怒的貓一般豎了起來。

“華生醫生!”他指著外面廣漠的沼澤地,說道,“您看見那邊那個黑色的巖崗了嗎?哦,您看見了遠處那長滿荊棘的低矮的小山嗎?那是整個沼澤地裡岩石最多的區域了。難道,那兒會有牧民駐腳的處所嗎?華生醫生!您的想法真是荒謬!”

我順從著富蘭克蘭的看法回答說,我是由於不瞭解全部事實才這樣認為的。

我口頭服輸使富蘭克蘭大為高興,也就使他願意再多說一些情況了。

“華生醫生,您應該相信,在我提出一個肯定的看法時,是我有了很充分的依據,才敢這麼說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現,那個少年拿著一卷東西,經常是每天一次,偶爾每天兩次,我都能……等一下,華生醫生。現在,是我眼花,還是在那山坡上有東西在移動?”

距離大約有幾里遠,但在灰色的與暗綠的大背景映襯之下,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小黑點兒。

“來吧,華生醫生,來吧!”這老頭一邊叫我,一邊向樓上跑去,他說,“您可以先親自瞧一瞧,接下來再自己去判斷吧!”

那個龐大的望遠鏡裝在一隻三角架上,整個儀器就放置在平坦的鉛板屋頂之上。富蘭克蘭把眼睛湊了上去,發出興奮的呼聲。

“快點兒,華生醫生,快點兒,要不,他就過了山了。”

確實,他就在那兒,一個少年肩上扛著一小卷東西,正在吃力地緩緩向山上攀登著。當這個少年走到最高點時,在暗藍色的天空的映襯之下,剎那間我看清了他,衣衫襤褸。

他朝四周看著,鬼鬼祟祟地,似乎是怕有尾隨者一般。隨後,他就在山那邊不見了。

“哈哈,您看我說得對不對?”富蘭克蘭笑著說。

“當然,那個少年似乎負有什麼秘密使命。”我說道。

“什麼樣的秘密使命,這就連一個縣裡的普通警察都能猜得出來,但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警察局,我請您也保守秘密,華生醫生。一個字也不要抖露出去,您明白嗎!”

“遵命。”

“警察局待我太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等富蘭克蘭對女王政府的訴訟案的詳情公佈以後,我敢打包票,會引發全國公眾的公憤。不管怎樣,我也不會幫警察局的忙。他們要管轄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代表我的、被這群刁民捆在柱子上燒掉的草人。華生醫生,您不要走呀,您得陪我喝光這瓶酒,慶祝我們偉大的勝利。”

我謝絕了富蘭克蘭的懇求,並且成功地打消了他要陪我漫步回莊園的想法。在這老頭的目送下,我一直沿著大道走。接下來,我猛然離開了大路,穿過沼澤地,向那個少年消失不見的那座山上走去。對我來說,如今事事都順利,我敢起誓,我絕不會因為缺少勇敢精神與堅定毅力,而錯過上帝賜予我眼前的良機。

當我到達那山頂時,夕陽即將落下去了,我腳下的山坡,向陽的一面成了金綠色,背面則幾乎被灰暗的陰影籠罩住了。在遙遠的天際線上,顯露出一片蒼茫的暮色,在暮色中,最突出的就是千奇百怪的貝里伏與威可森巖崗。一望無際的大地充滿了沉靜,一隻灰雁,或許是一隻麻鷸或沙鷗,翱翔在高遠的天空中,在廣闊無邊的穹窿與下面荒涼的大地之間,這只鳥兒和我,似乎就是這兒僅有的生靈了。荒涼的光景,寂寞的感受,我的神秘而迫切的使命,令我禁不住打起了寒戰。我並沒發現那名少年。然而,在我下面的一個山溝裡,有一些環繞成圈的古代人類的居所,其中有一個住所居然有屋頂,那裡足可以讓人避雨或防曬。我一發現它,心就禁不住激動地跳起,無須質疑,這肯定就是那個人藏匿之所了。我的腳步終於走到了他那藏身處的門檻了——他的尾巴終於被我逮住了。

當我逐步接近那住所的時候,我走得特別小心翼翼,就像是斯特普爾頓舉著捕蝶網漸漸走近了蝴蝶或其他昆蟲一般。我非常滿意的是這裡的確曾被用做居所,亂石之間有一條模糊的小徑,直通向破舊得幾乎要塌下來的當做門用的開口。那個陌生人很可能正藏在那兒,或者正在沼澤地裡走動。我的神經被冒險的感受刺激得無比興奮,我把菸頭丟在一邊,一隻手摸著我那支左輪槍柄,迅速走到那門口,向裡邊瞧,裡邊空空蕩蕩的。

不過,有不少跡象能夠表明,我並沒找錯地方,這兒肯定是那個人居住的處所。幾個毛毯被一大片防雨布包著,放在新石器時代的人類曾睡過的那塊大石板上;在一個簡陋的石框裡,還有一堆燒過的餘燼,旁邊放著廚房用具,還有半桶水。一堆空罐頭盒,放得亂七八糟的,這說明那人在此已住了有些日子了。當我的眼神習慣了透過樹葉射下來的點點陽光之後,我又在屋角裡發現了一個金屬小杯、半瓶酒。在小屋的中央,有一塊平整的石頭被當桌子用了,上邊有個小布包——毫無疑問就是我從望遠鏡裡看到的那個少年肩上的那小卷東西。裡邊有一大塊麵包、兩聽桃罐頭、一聽牛舌。當我檢查完小布包重新放下時,心裡不由得一跳,我發現下邊還有一個紙條,上邊寫著字。

我拿起了紙條,上邊有用鉛筆潦草寫成的“華生醫生曾到庫姆·特雷西去過。”

我拿著那張紙條,在那兒站了足足有1分鐘,思考這簡訊的弦外之音是什麼。是不是說,這個神秘的人物所跟蹤的物件並非亨利爵士,而是我。當然,他並未親自跟蹤我,而是派了一個人——或許就是那個少年——尾隨我,這就是那個少年所寫的報告。

或許從我到了沼澤地之後,自己的每一步行動,全被那少年監視並報告給了他。我總感到,有一種看不見的神秘力量,猶如一張編織稠密的網,十分巧妙地網住了我們,讓我們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在關鍵的時刻,才讓我們明白自己已被纏在網中了。

既然有一份報告,就可能還有另一份,我在屋子裡四處搜尋,但再沒發現任何報告的紙條,也沒發現什麼東西,可證明住在這裡的那個神秘人物的特徵與意圖,能夠確定的只有一點,就是此人肯定有著斯巴達人式的習慣,不太在乎生活的舒適與否。

我瞧了瞧這開著口的屋頂,再回想一下那天的暴風驟雨,我就更深刻地體會到這神秘人物為達到目標意志是多麼堅定,由於有了如此強大的意志,他才甘於住在這種極端不舒適的處所。

他是處心積慮對付我們的仇敵呢?還是想保護我們的天使呢?

我下定決心,不搞清楚所有的一切,我絕不離開這個地方。

外邊的夕陽已經落得很低了,在西面放射出血紅與金色的餘暉,天光照射著散佈在遠處格林盆大泥潭中的水窪,折射出一片一片的紅光。在那邊,可以看見巴思柯威爾莊園的兩個塔樓;遠處有一大片朦朧的炊煙,表明那兒就是格林盆村;在這兩個區域的中間,那小山背後就是斯特普爾頓的家。在黃昏金黃色的餘光照射下,大自然顯得如此美好、寧靜、醉人。但在我欣賞這美景的時候,內心不但一絲一毫也感受不到大自然的美好,反而因為越來越迫近的會面所引起的莫名恐懼心理而顫抖。儘管我的神經在悸動,但決心很堅定,我在這住所裡坐在黑暗的深處,耐心地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終於,我聽見他走回來了,遠處傳來皮鞋走在石頭上所發出來的聲音,一步接一步,越走越近了。我退到最黑的屋角,一隻手在口袋裡把左輪槍機扳好,我決定,在能看清楚此人之前,自己不露面。那聲音停住了好長一段時間,說明他站住不動了。後來,腳步聲又向前走來,一個黑影從住所的開口處投影進來。

“真是一個迷人的傍晚,我親愛的華生!”一個我非常熟悉的聲音說:“我真覺得,你到外邊來,要比待在裡邊舒服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