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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藍寶石案

過完聖誕節的第一個早晨,我去看望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向他表達節日的祝賀!只見他正懶散地歪躺在一張長沙發上,身上穿了一件紫紅色的睡衣,身子右邊放了一個煙鬥架,還有很明顯剛看過的一堆皺巴巴的晨報放在面前。一把木椅緊靠沙發放著,一頂又髒又破的硬胎氈帽掛在椅子靠背上,這頂帽子簡直太糟糕了,破了好幾處。椅子上則放著一個放大鏡和一把鑷子,這樣看來那頂帽子是為了方便進行檢查才那樣放著的。

“看來你很忙啊!”我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哪兒的話,能有個朋友來和我一起討論我研究出來的結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件東西一點兒用都沒有。”他邊說邊挑起大拇指往帽子指了指:“不過,與它相關的幾個問題卻是很有意思的,而且還能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示。”

於是我在那張扶手椅上坐了下來,把自己的雙手湊近正熊熊燃燒的爐火烤起來。因為現在已經是寒冬了,冰凌都結滿了窗玻璃。“讓我猜的話……”我說道,“這頂帽子雖然很糟糕,但是卻關係到一樁命案,憑著這條線索可以幫你找到答案,還可以幫助你去懲罰所發生的犯罪行為。”

“不,不是這樣的,不屬於犯罪。”歇洛克·福爾摩斯笑著說,“它其實就是萬千離奇事件中的一件小事而已,在這麼一個方圓雖然只有幾千米的小地方,卻住著四百萬的人口,如此擁擠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發生點這種事情是難免的。在人口密度這麼大的地區,人們之間更是充滿了爾虞我詐的鬥爭,所以也就極有可能發生各種錯綜複雜的事件,雖然有一些事情看起來錯綜離奇,但不一定就是屬於犯罪,對這種事情我們都已經很熟悉了。”

“不錯,而且到了這個程度。”我說,“即在我所記錄的新增加的6個案件中,居然有3個是屬於根本不是法律上所說的犯罪行為的。”

“更準確地說,你所說的那幾個案件是指我嘗試找回艾琳·阿德勒相片,瑪麗·薩瑟蘭小姐的奇案,以及歪唇男人一案吧?我想目前我遇到的這件小事應該也是不涉及法律的非犯罪行為。看門人彼得森這個人,你知道嗎?”

“知道。”

“這個收穫就是他的。”

“這個帽子是他的?”

“不,不是。帽子的主人不是他,只是他揀來的。但請不要忽視這頂破氈帽,這件東西可是需要一定的智力才能解決的,需要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下面我先把這頂帽子的來歷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聖誕節那天早晨,跟一隻大肥鵝一起被送過來的,我估計那只鵝這時候應該是在彼得森家的爐前烤火呢!是這麼回事:聖誕節那天一大早,約4點鐘左右,正如你所知道的,彼得森是個老實人,當時他剛在一個地方參加完一個小聚會,正在往家走,他是從託特納姆法院路附近走回家去的。走著走著,這時他看到前方的煤氣燈下有一個高個子的人身上背了一隻白鵝,踉踉蹌蹌地走著。彼得森剛走到古治街的一個拐角,就看到這個陌生人突然就跟幾個無賴打了起來,他的帽子被一個無賴打掉了,他於是拿起一根棍子也去打對方,結果就在他手舉著棍子胡亂揮舞的時候,不小心把身後商店的玻璃櫥窗給打得粉碎。彼得森剛想走上前去幫助這個陌生人去對付那幫無賴,但那個陌生人卻先被自己打碎人家玻璃的行為嚇壞了,與此同時,眼看著一個穿著好像警察的人又往這邊跑了過來,就趕緊丟下鵝,撒腿就跑,一會兒就消失在託特納姆法院路後面彎彎曲曲的小巷裡。那幫無賴看到彼得森趕過來,也趕緊嚇跑了,於是那裡一下子就剩下了彼得森,他不但控制了局勢,還意外有了這兩樣收穫:一頂破氈帽和一隻上等的聖誕大肥鵝。”

“那他肯定是想把這些東西歸還給人家吧?”

“我的老夥計,這件事情難就難在這裡。不錯,這只鵝的左腿上是有一張寫著‘獻給亨利·貝克夫人’的小卡片,這頂帽子的襯裡上也明明白白寫著‘H.B.’字樣的姓名縮寫,可是我們這個城市裡,姓貝克(Baker)的人多了,叫亨利·貝克(Henry Baker)的人也有很多,因此要想從茫茫人海中找到失主物歸原主,談何容易。”

“那後來彼得森是怎麼做的?”

“由於他知道我比較關注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於是就在聖誕節早晨把那頂帽子和那只大白鵝帶到我這裡來了,一直到今天早晨,我們還留著那只鵝。但從一些情況來看,雖然現在天氣很冷,還是不能再耽擱了,需要及時處理才行,所以最後就讓彼得森把這只鵝拿走了,讓這只鵝去完成它最終的使命吧!這頂在聖誕節失去美味的陌生人的帽子呢,就還留在我這裡。”

“這個人難道沒有在報紙上刊登尋物啟事嗎?”

“沒見到。”

“那找到關於這個人的身份的線索了嗎?”

“還需要我們盡力去推測。”

“是從這頂帽子上嗎?”

“對。”

“別開玩笑了,這又破又舊的氈帽,你能從它身上得到什麼呢?”

“這是我的放大鏡,你一向對我的研究方法是比較瞭解的,藉著它,你能推測出這頂帽子的主人的特點嗎?”

我拿起這頂又破又舊的帽子,很無奈地翻看了一下,氈帽是黑色的,圓形,從外表看,破舊不堪,而且硬邦邦的,都讓人懷疑還能不能戴,可以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帽子的襯裡本來是紅色絲綢的,現在的顏色已經褪去了很多,上面連生產商的商標都沒有。不過正如福爾摩斯所說,在帽子的一邊,有一個姓名的縮寫字母“H.B.”潦草地寫在上面。為了防止被風刮跑,帽簷上被穿了兩個小洞,不過沒有鬆緊帶,應該是為了防止被風刮跑做為繫帶用的。別的方面呢,好像還有一些地方有墨水的痕跡,可能是為了遮蓋住帽子上的幾塊褪了色的補丁才塗上去的。即使這樣,還是到處都是漏洞,上面落滿了灰塵,有好幾處都佈滿了油漬。

“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我邊說邊把帽子還給他。

“剛好相反,華生,應該什麼都已經看出來了,不過是沒有根據所看到的去推理出一個結論而已,對於推理出結論你太不夠自信了。”

“那你來跟我說說,根據這頂帽子你能得出什麼推論?”

他把帽子拿在手中,以他那慣常的方式凝視著它,這是他所特有的,最能體現他的性格特點的一種思考方式。“也許這頂帽子給人提供的資訊是少了一點兒。”他說道,“但是,還是可以得到幾個明顯推論,而其他幾個推論的準確率可能會更大一些。僅從帽子的外觀來判斷,它的主人無疑應該很有學問,雖然他現在正處於困窘中,但就是在此以前,至少3年裡,他曾經過著很富足的生活,他曾經是個很有遠見的人,但時過境遷,更因為家道中落,所以,他的精神狀態一天天消沉下去。從這一點來看,他好像是因為受到了不良的影響或者沾染上酗酒的惡習的緣故,這可能也就是為什麼他的妻子不再愛他的原因。”

“噢,行了,我親愛的福爾摩斯!”

“但是即使如此,他仍不願丟掉自己的自尊。”福爾摩斯好像對我的反對他沒有理睬,仍然自顧自地往下說著。

“他是個從不鍛鍊身體的人,一直以來,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人近中年,早早就有了白髮,頭髮是最近幾天剛理過的,還塗了一層檸檬膏呢!以上就是我從這頂帽子推斷出來的一些資訊。另外,要順便說一下,他的家裡肯定沒有安裝煤氣燈。”

“你這玩笑有點開大了吧,福爾摩斯。”

“我絕對沒開玩笑。我都把我的研究結果說給你聽了,難道你還沒有看出是怎麼得出這些結論的嗎?”

“我的腦子反應有點兒慢,這一點我很清楚,不過我不得不承認,我還是沒有理解你的意思。給我舉個例子吧,比如這個人很有學問你是根據什麼推斷出來的?”

“啪”的一聲,福爾摩斯已經把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他用這種方式來回答我。帽子戴在頭上,正好遮住了整個前額,甚至壓到了他的鼻子上。“這反映了一個人腦袋的容量問題。”他說,“腦袋這麼大,那麼這個人應該是個有點兒頭腦的人吧!”

“那家道中落呢?又是如何推理出來的?”

“這頂帽子已經有3年的歷史了,而當時這種寬邊、並且帽簷往上卷的帽子屬於比較時尚的。你看,這條羅紋絲綢的箍帶兒,還有這華貴的襯裡,在當時絕對是屬於質量和價格一流的。而如果3年前這個人能買得起這麼奢華的帽子,但是自此就沒有再買別的帽子,很顯然就可以判斷出,他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了。”

“嗯,這一點我是聽明白了,不過又為什麼說這是個很有遠見的人呢,還有‘日漸消沉’怎麼解釋?”

歇洛克·福爾摩斯笑了起來,然後說:“說他有遠見是因為這一點。”邊說他邊用手指著釘鬆緊帶用的小圓盤和搭環處。“一般賣帽子的人是不會附帶這些東西的。那就說明這是他自己訂製的,而這一點正說明他很有遠見,這是為了防止帽子被風刮跑才特意加做上去的。不過,在這個地方他又把鬆緊帶弄壞了,卻又沒有再訂上一條,這就很明顯地看得出他不僅越來越消沉了,也說明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有遠見了。與此同時,從他用墨水塗抹帽子上的補丁的行為來看,他之所以努力掩飾帽子的破舊,說明他的自尊心還沒有完全喪失。”

“看起來你的推論好像有點兒道理。”

“另外還有幾個地方:人近中年已經有了白頭發,並在這幾天剛理過發,還在頭上抹了檸檬膏等,這都是根據帽子裡留下的痕跡推斷出來的。透過我用放大鏡對帽子內部的周密檢查,我發現了許多因理髮而留下來的整齊的頭髮茬,並且頭髮茬都粘在了一起,一種檸檬膏的特殊氣味從那裡散發出來。而從帽子上的這些塵土來看,只要仔細觀察,就會注意到,它並不是在街道上的那種夾雜砂粒的灰塵,而是房間裡那種棕色的絨狀塵土。這些情況表明,帽子大部分時間是閒置在房間裡的,從襯裡上的溼痕來看,能很明顯地得出戴帽子的人很容易出汗的事實,這是不大鍛鍊的人所體現出來的特徵。”

“那麼他的妻子呢,你剛才說過,她已經拒絕再愛他了。”

“這頂帽子好久都沒人給擦拭一下了,我親愛的夥計,如果你是這樣的話,帽子上的灰塵一個多星期都沒人給清理一下,而你的妻子熟視無睹,任由你這個樣子出門,我估計你也肯定也已經被你的妻子給拋棄了。”

“但他也可能是個單身漢啊!”

“可能性很小,因為那只鵝其實是他向妻子獻殷勤的禮物,那天晚上他本來就是要帶回去的,鵝腿上的那張卡片你可不要忘了。”

“你已經解答了我的所有疑問,但還有一個,就是你是如何知道他家裡沒有安煤氣燈的?”

“如果只是一兩滴的燭油,可能屬於這只是偶然。可是如果有至少有5滴燭油的話,我就可以完全斷定,這絕對是因為經常接觸點燃著的蠟燭才被滴上去的。比如,可能在晚上上樓時,如果一隻手拿著帽子,另一只手拿著燃燒的蠟燭,就很容易滴上去。反正不管怎樣,煤氣燈是不可能滴下這種蠟燭油的,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真是太棒了,不得不佩服你的腦子好使。”我笑著說:“不過,既然如你所說,這裡不存在犯罪行為,只是丟失了一隻鵝而已,任何危害都沒有發生,一切豈不是屬於徒勞的了。”

歇洛克·福爾摩斯剛要開口回答我,這時房門一下子被人開啟了,只見看門人彼得森滿臉通紅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吃驚和茫然的表情。

“福爾摩斯先生!那只鵝,那只鵝,先生!”他邊喘粗氣邊說道。

“哦?它有什麼問題嗎?難道它復活了,扇動翅膀從廚房的窗戶溜走了?”福爾摩斯在沙發上轉過身來,以便看清這個人激動的表情。

“先生,你看,看看我妻子從鵝的嗉囊裡發現了什麼?”他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出來。只見一顆光彩奪人的藍寶石展現在在他的手心上。它比黃豆稍微小一些,但卻發出晶瑩潔淨、奪目的光彩,正像暗夜裡的一道電光,閃爍在他那黝黑的手心裡。

歇洛克·福爾摩斯不禁打了個唿哨,立刻坐了起來了。“噓!我的天,彼得森!”他說道,“這可真是一件稀有的寶貝啊!我想你肯定很清楚這是什麼?”

“是一顆鑽石吧,先生?一顆寶石,可以用它像切割油泥一樣切割玻璃。”

“這顆寶石可是非比尋常,正是那顆最名貴的寶石。”

“難道是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我禁不住叫了出來。

“完全正確!由於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看《泰晤士報》上介紹的關於這顆寶石的奇事,對它的大小和形狀比較瞭解。據我所知,這顆寶石絕對是世上少有的珍寶,它的價值只能估計個大概,但是1 000英鎊的懸賞,很顯然連這顆藍寶石市價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1 000英鎊!我的上帝啊!”看門人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忽閃著一雙大眼來回地盯著我和福爾摩斯。

“那還只是賞金,據我所知,由於這其中還牽扯到一些感情的問題,因此只要有人能夠幫她找回這顆寶石,伯爵夫人即使分一半財產給人都不會心疼的。”

“要是我記憶還算準確的話,這顆寶石應該是在‘世界旅館’丟失的吧!”我說道。

“確實是這樣。5天前,也就是12月22日,一個叫約翰·霍納的管工,遭到投訴,說是他將伯爵夫人首飾匣的這顆寶石竊走了。因為人證物證俱在,如今已將這一案件提交上法庭了,好像我手頭就有關於這件事的報道。”他翻弄了一會那堆報紙,掃視著每張報紙上的日期,最後找出一張來,把它攤平了,對摺過來,開始讀下面的內容:

‘世界旅館’寶石偷竊案。約翰·霍納,現年26歲,管工,本月22日,因竊取莫卡伯爵夫人首飾匣中的寶石(此為稀有貴重的藍寶石),被送交法院起訴。現有旅館領班詹姆士·賴德對此案所作證詞如下:

在當天發生偷竊案時,他曾帶領約翰·霍納到樓上焊接壁爐柵欄,當時因為莫卡伯爵夫人的化妝室內的壁爐的第二根爐柵發生鬆動。在和霍納一起在屋內逗留片刻之後,詹姆士中途就被叫走,等到再回到此處時,發現霍納已經離開,但是梳妝檯明顯有被人撬開的痕跡,一隻摩洛哥小首飾盒被放在梳妝檯上,裡面卻一無所有。事後才知道,伯爵夫人有在這個盒子裡收藏寶石的習慣。於是賴德馬上報了案,並於當晚逮捕了霍納。不過,寶石並未從霍納身上及其家中搜到。而伯爵夫人的女傭凱瑟琳·丘薩克則保證,在發現寶石被竊時,賴德曾經為此發出驚叫聲,然後她隨即跑進房間,也親眼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她的證詞與上述證人所述基本一致。B區的佈雷茲特裡特警官證明,在被抓住時,霍納有過頑抗的行動,並極力為自己申辯,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但鑑於有人證明其有與此類似的盜竊前科,地方法官堅持依法從嚴辦案,現已將此案提交巡迴法庭處理。在審訊中,霍納表現情緒特別激動,竟至判決時昏了過去,並被抬出法庭。

“唉!這就是警察局和法庭所能提供的資訊就這些。”福爾摩斯沉思著說,一邊隨手把報紙扔開。“現在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以被竊的首飾盒為起點,以彼得森在託特納姆法院路邊上撿到那只鵝,並從鵝的嗉囊裡發現藍寶石為終點,我們要理清這一系列事件的順序,你知道嗎?現在我們那些推論的性質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其嚴重性大大增進了,而非犯罪性質已經大大減少,變化的根源就是那顆寶石。那顆寶石來自那只鵝,而那只鵝又是來自亨利·貝克先生的,我們已經分析了半天,這位先生的破帽子的所有特徵。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找到這個人,並確認其在這一神秘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而要找到他,就需要用最簡便的方法,毫無疑問,就是在所有晚報上刊登一則尋人啟事,要是這種方法沒有效果的話,那就只有採用別的方法了。”

“在啟事上怎麼寫呢?”

請拿一支鉛筆和一張紙給我。好,要寫的內容如下:

‘茲有人在古治街拐角附近揀到一隻鵝和一頂黑氈帽。請亨利·貝克先生於今晚6點30分到貝克街221B號查詢,如資訊吻合,即可將原物領回。’

之後,他說道:“這樣寫簡明扼要。”

“是的,很簡潔明了,但是能保證他看到這則啟事嗎?”

“當然,他一定會留意報紙的訊息的,要知道,這個損失對於一個窮人來說是很大的。很明顯,當時他是因為把人家玻璃打碎了,覺得自己闖了禍,然後再加上有個像警察的人似乎在往他這邊跑過來,驚慌之下,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有逃跑。但事後他絕對會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後悔不已,會為自己竟那麼輕易地丟下了他的鵝而惋惜。此外,只要報上出現了他的名字,就一定讓他有機會看到,因為即使他沒看到,也會有熟人看到後提醒他去看報。彼得森,這個就讓你來辦吧,馬上將這啟事送到廣告公司,一定要登在今天的晚報上。”

“在哪家報紙上呢,先生?”

“哦,把你想到的所有報紙都登上,包括《環球報》、《星報》、《蓓爾美爾報》、《聖詹姆斯報》、《新聞晚報》和《回聲報》等。”

“好的,先生。那這顆寶石怎麼處理?”

“哦,就先由我來負責儲存這顆寶石吧,謝謝你!另外,彼得森,你回來時順便捎一隻鵝送到我家來吧,畢竟你們全家人已經把那只鵝吃了,我得對這位先生有個交待。”

看門人走了以後,福爾摩斯把寶石拿在手裡開始仔細欣賞起來:“這塊寶石簡直太美了!”他一邊欣賞一邊繼續說:“你看,它的色彩多漂亮啊!當然,它同時又是罪惡的根源呢!其實所有珍貴的寶石都是這樣,它們就是魔鬼對人類的最成功的誘餌。在那些比這還大,並且年代更久遠的寶石上,每一面都是一個血腥罪行的反映。這顆寶石是在華南廈門河岸邊發現的,自問世以來,才不過20年的時間。它奇特的地方就在於:它不僅顏色呈藍色,而且還同時具有紅寶石的所有特徵。雖然它流傳在世時間還很短,但已經早遇到過一段不幸了。在這顆重40谷的結晶碳的身上已經發生了兩起謀殺案;一起是潑硝鏹水毀容案,一起是自殺案。此外還包括幾起搶劫案。有誰能料想得到,這麼漂亮的小飾品居然成了向絞刑架上和監獄裡運送罪犯的生產商了呢?我得把它藏在我的保險櫃裡,同時給伯爵夫人去一封簡訊,告訴她,這顆寶石已經被我們無意中找到了。”

“那麼霍納這個人還有沒有罪呢?”

“我不好說。”

“嗯,那麼亨利·貝克這個人你覺得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據我判斷,亨利·貝克先生很可能與這件事沒一點兒關係,他可能根本就沒想到自己手裡的鵝居然價值連城,那只鵝即使是金子做成的都不如它的實際價值高。無論如何,只要他回應了我的啟事,我就可以用一個特別簡單的小測試驗證出來。”

“現在開始就不用做任何事了嗎?”“不用做任何事。”

“要是這樣的話,我還是回去把我剩下的事情處理完吧,但是我會在今晚剛才你說的時間回來,我很想看看你是如何輕鬆破解這一難題的。”

“歡迎你再次光臨!我會在7點鐘進晚餐,估計我會吃到一隻山鷸的。鑑於這段時間內出現的異常情況,我還得順便提醒一下赫德森夫人,到時候要把那只山鷸的嗉囊檢查一下。”

由於被一個患者耽擱了一會,我再次回到貝克街時已經過了6點30了。走近福爾摩斯家門口,只見屋門外站著一個身材魁梧、身穿一件扣得緊緊的帶蘇格蘭帽的上衣的男人。從半圓形的窗戶裡映出一個扇形的燈光,此時他就站在那燈光裡。當我走到門口時,正好門也開了,我和這個人一起被引進了福爾摩斯的房間裡。

“我敢斷定,你就是亨利·貝克先生吧!”福爾摩斯邊說邊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很和氣地招呼客人:“來,貝克先生,請坐在這把靠近壁爐的椅子上吧,今晚挺冷的。據我看,你的血液循環能力肯定是夏天比冬天強。噢,華生,你來的真巧。貝克先生,這是不是你的帽子?”

“沒錯,先生,這頂帽子就是我的。”

這個人身材很高,骨架比較大,頭很大,臉膛寬闊,另外還長著越往下越尖的棕色絡腮鬍,不過雖然是棕色,卻有點兒呈灰白色了,一看就屬於那種很聰明的人。在鼻子和面頰部位,稍微有點兒發紅,伸出手時有點兒發抖。根據這些特點,不由得讓我想到了福爾摩斯對他特點的猜測。他所穿的黑色的禮服式大衣已經有點兒褪色了,釦子一個不剩地全都扣上了,並且豎起了衣領。從大衣袖子下面露出的細長的手腕來看,裡面可能並沒有穿襯衣。在他說話時,一直吞吞吐吐地,每句話、每個詞都說得很小心,給人總體的印象就是,這是一個時乖命蹇的文化人。

“是這樣,我們已經保留好幾天這些東西了。”福爾摩斯說,“我們一直在等你登出尋物啟事,我們好根據地址聯絡你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一直沒有登報?”

這位客人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實在是沒錢了。”之後,他又接著說道:“我滿以為我的帽子和那只鵝已經被那夥搶劫我的無賴拿走了,所以我覺得想要再找回來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了,也就不想再為此花冤枉錢了!”

“嗯,說的有道理。順便告訴你一下,那只鵝我們已經在無奈之下將它給解決到肚子裡了。”

“什麼?吃掉了?”這位客人一下子激動得差一點兒站起來。

“沒錯,因為要不是這樣,那麼誰都沒法再吃下那只鵝了。不過,我想放在壁櫥上的那只鵝的分量應該和你的那只鵝差不多,而且也很新鮮,這應該一樣讓你感到滿意的。”

“噢,那是,那是。”貝克先生終於松了一口氣。

“當然了,你那只鵝的羽毛、腿、嗉囊等我們都還為你保留著呢!所以,要是你想……”

這個人馬上哈哈大笑起來:“要是拿來紀念我的那次遇險的話,或許它們還有點兒用處。”他說,“除了這一點,我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我那只鵝遺留下來的那些有什麼用。算了,先生,要是你同意的話,我想我可能只會關心放在壁櫥上的那只漂亮的鵝。”

歇洛克·福爾摩斯快速地瞟了我一眼,不為人察覺地聳了聳肩膀。

“那好,拿走你的帽子吧,還有你的鵝。”他說道:“對了,我想順便打聽一下,你那只鵝從哪裡買來的,能告訴我們嗎?因為我對飼養家禽很有興趣,我還一直沒見過比你那只鵝長得還好看的鵝呢!”

“這當然沒問題,先生!”他站起身,先把那只肥鵝夾在腋下,然後才告訴我們說:“因為我們在博物館區,所以我們其中有一些人經常會到博物館附近的阿爾法小酒店去,你能理解吧?就在今年,溫迪蓋特——我們的好老闆,成立了一個鵝俱樂部。由於每個星期都要向俱樂部交納幾個便士,我總是按時交錢的。於是,在聖誕節的時候,老闆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隻鵝,然後就發生了後面的事情,這個我就不用說了,你都知道了,先生。因為我戴了一頂不合我身份和年齡的蘇格蘭帽,多虧遇見了你,讓我避免了這一損失,對此我要向你表示深深的感謝!”他便向我們一本正經地深鞠一躬,帶著一種自負和稍顯滑稽的表情,隨之大踏步走出了房間。

“好了,亨利·貝克先生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福爾摩斯一邊隨手關門,一邊說道:“看起來,這件事他一點兒都不知道。你餓不餓?華生?”

“不太餓。”

“那好,我提議,那就把我們的晚飯改為夜宵吧!打鐵要趁熱,我們需要乘勝追擊。”

“行,沒問題。”

我們都穿上了長大衣,圍了圍巾,因為這個夜晚特別寒冷。屋外,群星璀璨,夜空明淨,寒光閃爍。路上的行人只要呵一口氣就會凝成一股白霧,像正在射擊的手槍,因為我們的腳步聲清脆而又響亮。我們邁著大步,在穿過了醫療區、威姆波爾街、哈利街,然後再穿過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之後,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我們就到達了博物館區的阿爾法小酒店。這家酒店不大,就在通向霍爾伯恩的一條街的拐角處。福爾摩斯推開了這家私人酒店的門,跟腰裡系白圍裙、一臉紅色的老闆要了兩杯啤酒。

“要是你的啤酒能和你的鵝一樣棒,那可就是最好的啤酒了。”他說道。

“我的鵝!”一聽此話,這個人特別驚訝。

“是啊,就在半小時前,你們俱樂部的會員亨利·貝克先生剛跟我談起過這事。”

“噢,我知道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先生,那不是我們的鵝!”

“真的!那是誰的呢?”

“哦,我是從考文特園一個推銷員那裡買來的,當時一共買了24只。”

“是嗎?他們那一群人裡面我倒是認識幾個,但不知他是誰?”

“他叫布萊肯裡奇。”

“哦,這個人,不認識。那好,老闆,祝你身體健康,生意興隆,再見!”

“我們現在就去找布萊肯裡奇。”離開了酒店,我們又一次走進寒冷的空氣中。他一邊扣上外衣,一邊接著說道:“記著,華生,在這條鎖鏈的一頭我們雖然現在只發現了鵝這種很平常的東西,但在另一頭,我們卻有可能發現一個將被註定判處7年徒刑的人。我們也許能夠證明他無罪,但是我們的調查到最後極有可能要證明他是有罪的。不管怎樣,我們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一條被警察忽視的線索,那麼就讓我們沿著這條線索往下追查到底,讓案子大白於天下為止。現在,我們開始往南邁進!”

到考文特園市場,需要穿過霍爾伯恩街,然後折入恩德爾街,再走一段道路曲折的平民區才行。在經過了這些地方之後,我們市場的擺貨攤中看見了一個招牌上寫著布萊肯裡奇的名字的小貨攤。攤主留著經過修整的絡腮鬍子,長臉,並有些瘦削。此時,他正和一個小夥計一起收攤。

“晚上好,這個夜晚真冷啊!”福爾摩斯說。

攤主一邊點點頭,一邊有點兒疑惑地看了看我的朋友。

“看樣子你的鵝已經賣光了。”福爾摩斯用手指了指已經空無一物的大理石做的櫃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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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我能提供給你500只鵝。”

“那就用不著了。”

“要是這樣就算了,你可以去那個亮著煤氣燈的貨攤上看看,他還有幾隻。”

“哦,但我是人家介紹到你這兒來的。”

“誰?”

“阿爾法酒店的老闆。”

“噢,沒錯,他要了24只呢!”

“那些鵝可真棒,請問你能告訴我是從哪兒弄來的嗎?”

讓我沒想到的是,店主一下子因為這個問題大發雷霆起來。

“我說,先生……”他的頭高高揚起,雙手叉在腰裡說道:“你這是啥意思?能不能說明白一點兒。”

“我說的已經夠明白的了,我就是想知道是誰提供給你那些賣給阿爾法酒店的鵝的?”

“哦,是這樣啊,對不起,無可奉告,你能怎麼樣?”

“哦,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我很奇怪,你怎麼為這點兒小事大發雷霆呢?”

“大發雷霆!要是把我換成你,被人這樣糾纏的話,你可能也會大發雷霆的。我花高價買好鵝,讓客人能吃到好東西不就行了嗎?可你竟然問:‘你們的鵝賣給誰了?’‘鵝在哪兒買來的?’要是別人聽到這麼多沒完沒了的問題,肯定以為這些鵝是絕無僅有的了。”

“哦,但是我跟那些人沒有任何關係。”福爾摩斯看似很隨意地說道:“要是你不想對我們說,那就不打這個賭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不過我還是有權保留我對家禽問題的意見的,因為我就這個問題下了5英鎊的賭注,我敢說我吃的那只鵝一定是在農村飼養的。”

“啊哈,看來5英鎊你是輸定了,因為那鵝是在城裡養的。”這位老闆說。

“不可能。”

“我已經這樣說了。”“我不相信。”

“我從當夥計的時候就已經跟他們做生意了,你覺得,你對家禽的知識比我瞭解得還多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賣給阿爾法酒店的那些鵝全都是城裡人飼養的。”

“可是,你的話還不足以讓我信服。”“那你敢跟我打賭嗎?”

“這會讓你白白輸掉錢的,因為很明顯我是對的。不過為了讓你吸取教訓,避免以後繼續那麼固執,我寧願以1個金鎊的賭注和你打賭。”攤主冷笑道說:“比爾,把我的賬本拿過來。”

那個小夥計馬上把一個薄薄的小賬本和一個外皮油膩的大賬本拿了過來,然後將它們放在吊燈下。

“嗨,狂妄固執的先生。”攤主說道,“我本以為我的鵝都已經賣完了,不過就在剛才,我收攤子之前,居然發現鋪子裡還剩下一隻,這個小賬本你看到了吧?”

“怎麼了?”

“這是一份名單,那些賣鵝給我的人的,知道怎麼回事了嗎?好了!瞧吧,這一頁全是鄉下人的名字,名字後面的數字是總賬本上的頁碼,那一頁上有他們相應的賬目記錄。還有,看到另一頁用紅墨水寫的名單了嗎?這張名單是賣鵝給我的城裡人的。好了!你看一下第三個人的名字,把它讀一下。”

“奧克肖特太太,布裡克斯頓路117號——249頁。”福爾摩斯讀道。

“完全正確,然後再檢視一下總賬目吧!”

福爾摩斯按照他所說的那頁,翻了過去。“對,就是這兒。奧克肖特太太,布裡克斯頓路117號,雞蛋和家禽供應商。”

“那最後一筆賬記的是什� ��?”

“12月22日,24只鵝,收價7先令6便士。”

“是的,正是這樣。再看看這行的下面是什麼?”

“賣給阿爾法酒店溫迪蓋特,售價12先令。”“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歇洛克·福爾摩斯裝出一副很沮喪的樣子,從口袋裡掏出1個金鎊的硬幣,很不爽地將它扔到了大理石櫃檯上,面帶一種複雜的神情走開了。走了沒多遠,他停在了一個燈柱下,跟以往一樣,意味深長地偷偷笑了起來。

他告訴我:“對於那種留著絡腮鬍子的人,要是你想讓他告訴你什麼,而他又不願意洩露的時候,只要用打賭的方式,肯定能讓他告訴你真相。我敢保證,要是剛剛我拿出100鎊放在那個人面前的話,他就肯定就不會用打賭的方式來告訴我那麼多的資訊了。哦,華生,沒想到我們的調查這麼快就結束了。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了,我們是今天晚上就去找這位奧克肖特太太呢,還是等到明天再去找她呢?聽那個魯莽的傢伙的話音,很明顯,不光是我們,還有其他人也很想打聽這件事,所以,我看……”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的一陣吵鬧聲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正是從我們剛離開的那個貨攤方向傳來的。我們回過頭去,馬上看到在貨攤門口的吊燈下,在黃色燈光的照耀下,站著一個賊眉鼠眼、個子矮矮的人,而那個攤主布萊肯裡奇正像一座山一樣堵在那個人的面前,兇狠地向那個偷偷摸摸的人揚著拳頭。

“你和你的鵝都快把我逼瘋了!”他叫嚷道,“見你的大頭鬼去吧!不要再用那些蠢話來糾纏我了,否則我就放狗咬你。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你只管把奧克肖特太太叫來就行,我自然會回答她的,我的鵝難道是從你那裡買來的嗎?”

“當然不是,話雖這麼說,但是那裡面有一隻是我的啊!”那個矮個子垂頭喪氣地說。

“那好,你去找奧克肖特太太要吧!”“可是她讓我來找你。”

“哦,那你就直接去找普魯士國王要吧,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已經煩透了,滾一邊去吧!”他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衝上前去,那個人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啊哈,這下我們不用去布裡克斯頓路了。”福爾摩斯悄聲告訴我:“走,讓我們看看這個傢伙身上能有多少資訊。”人們三三兩兩地在燈光閃耀的店鋪四周閒逛著,我們穿過這些人群之後,我的朋友快走幾步,搶上前,追上了那個矮個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個人很吃驚,突然轉過身來。在氣燈下,我都能看到他的慘白的臉,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你是誰?你要幹嗎?”他的聲音發抖。

“真是抱歉!”福爾摩斯和氣地說道,“剛才你跟那個攤主的對話,被我不小心聽見了,我想,你或許需要我來幫助你。”

“你?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叫歇洛克·福爾摩斯,我的工作就是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

“可是在這件事情上你能知道些什麼?”

“不好意思,我已經掌握了這件事的全部。你不是正在極力想找到那幾隻鵝嗎?我知道,那幾隻鵝是奧克肖特太太賣給那個商販的,他叫布萊肯裡奇,而奧克肖特太太就住在布裡克斯頓路,那個商販又把鵝賣給了阿爾法酒店的老闆溫迪蓋特先生,然後他又把鵝送給了他們俱樂部的會員——亨利·貝克先生。”

“噢!先生,你真是最能幫助我的人啊!”這個身材矮小的人伸出顫抖的雙手喊著:“你絕對難以想象這件事對我是多麼重要。”

歇洛克·福爾摩斯攔住了一輛路過的四輪馬車。“既然如此,我們幹嗎還要在這寒冷的大街上說話呢,倒不如找一個舒適的屋子,好好討論一下這個事情。”他說,“不過,在我們出發之前,能榮幸地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嗎?”

這個人遲疑了一會,眼睛左右瞟了一眼,回答道:“我叫約翰·魯賓遜。”

“哦,不,不,我是說你的真實姓名。”福爾摩斯溫和地說道:“總不能用假名辦事吧,那會很麻煩的。”

這個陌生人本來蒼白的臉立刻變成了紅臉。“那,好吧!”他說:“我的真名叫詹姆斯·賴德。”

“這就對了,‘世界旅館’的領班,那就請上車吧!待會兒你就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了。”這個矮個子沒有動,站在那裡,反覆觀察著我們的表情,眼裡既有點兒擔心,又含了一份希望。這個表情正是一個人感到前途未卜,不知是兇是吉的時候的反應,最後,他還是上了馬車。一路上我們都沉默著,沒有一個人說話,但這位新同伴卻明顯表現出很緊張的樣子,儘量壓低自己急促的呼吸,雙手一會放鬆,一會握緊。

半小時後,我們回到了貝克街福爾摩斯的住處。

“到家了我們!”我們相繼走進屋子時,福爾摩斯很高興地說道:“這樣的天氣,能夠煨著這麼旺的爐火,應該是件很舒服的事情。看起來你很冷啊,賴德先生,請你坐在這把藤椅上吧!讓我先把拖鞋換上吧,然後再幫你解決那件小事。哦,好了,我想,現在你最想知道的應該是那些鵝的情況吧?”

“沒錯,先生。”

“那麼,我能不能更直接一點兒說,你想知道的應該只是一隻鵝的情況。現在你最感興趣的應該是一隻尾巴上有一道黑色的白鵝吧!”賴德的身子不禁抖動了一下。“啊,先生!”他不禁叫嚷起來,“那只鵝在哪裡,您能告訴我嗎?”

“它在我這兒。”

“在您這兒?”

“是的,它實在是一隻太奇妙的鵝了。你對這只鵝那麼感興趣我比較能理解,因為這只鵝死後下了一個蛋,這只藍色的蛋可謂是價值連城、世間少有的最漂亮的蛋了,目前我已經將它收藏在我這兒的保險箱裡了。”

聽了這話,這位客人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右手抓住壁爐架才沒有跌倒。福爾摩斯把他的保險箱開啟,然後從裡面取出那顆光彩奪目的藍寶石,就像一顆燦爛的寒星一下子照亮了整個屋子。賴德拉長了臉,眼睛都直了,一眨不眨地瞪著寶石,不知是該認領還是否認。

“這場該演完了吧,賴德!”福爾摩斯平靜地說,“站好吧,賴德,要不你會摔到壁爐裡去的。華生,扶他一下吧,讓他坐到他的椅子上去。看來他的膽子還不夠大,所以不能安然若素地去幹一些罪惡的事情,給他來點兒白蘭地。可以了,看看,他現在看起來有兒點精神了。他可真瘦小啊!”

過了一會兒,他踉踉蹌蹌地想站起來,可是卻因兩腿發軟差點兒跌倒。不過剛才的白蘭地讓他的臉頰有了點兒血色,他又重新坐回去,帶著惶恐與畏懼,看著譴責他的人。

“可以說,我現在已經把這個案子的所有案情都摸清了,並掌握了我所需要的一切證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要問你的了。不過,為了讓這個案子能夠更完美地了結,我們還是需要弄清楚一件小事。賴德,你應該聽說過莫卡伯爵夫人的藍寶石吧?”

“是的,那是凱瑟琳·丘薩克告訴我的。”他結結巴巴地說。

“哦,她是伯爵夫人的女傭。噢,這麼容易得手的鉅額財富肯定會讓你很受誘惑,就像以前它誘惑過比你本領更大的人一樣,只可惜你的偷竊計劃還不夠周詳。依我看,賴德,你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即你生來就是個奸詐的惡棍。管工霍納以前有過盜竊作案的前科,你是知道的,所以即使警察懷疑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而你在其中做了些什麼呢?你們,也就是你和你的同謀丘薩克,在伯爵夫人的房間裡設了一個小小的騙局,你們先想辦法把他叫進房間裡,等他走了以後,你撬開了首飾盒,然後你再大嚷大叫,賊喊捉賊,讓這個可憐的人被抓,接著你……”

賴德咕咚一聲跪在了地毯上,兩手抓住我朋友的膝蓋,哀求他說:“看在上帝的面上,可憐可憐我吧,想想我的父親!想想我的母親!那會讓他們對我徹底失望的。這事之前我一直表現很好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願意發誓。我願意指著聖經發誓。噢,求你一定不要把這件事交給法庭去辦理!看在耶穌的面子上,千萬別這樣做!”

“坐回到你的椅子上去!”福爾摩斯嚴厲地說道,“你現在才知道跟我求情啊,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的誣陷,可憐的霍納還在那兒莫名其妙地做被告呢!”

“讓我逃走吧,福爾摩斯先生。讓我離開這個國家,先生。這樣就可以撤銷對他的控告了。”

“哼!等一會兒我們會談到這個問題的。不過還是先告訴我們這出戲第二幕的真相吧!你如實交待,是怎麼將這顆寶石塞到那只鵝的肚子裡的,那只鵝又是如何流入市場的?儘可能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們,才有可能保證你沒事,這是你的唯一希望了。”

賴德舔了舔他那乾裂的嘴唇。“我一定把一切真相都如實地告訴您,先生。”他說道,霍納被抓以後,對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帶著寶石逃跑,因為警察可能隨時會想到搜查我和我的房間,可是旅館裡處處都讓人感覺不安全。於是,我藉口被人差遣,才走出了旅館,然後趁機跑到我姐姐家去了,她嫁給了一個叫奧克肖特的人,就住在布裡克斯頓路,她以飼養鵝為業,專門向市場供應生鵝。一路上,每遇見一個人都感覺像警察或便衣。所以,雖然那天晚上特別冷,可是當我到達布裡克斯頓路的時候,早已經一身是汗了。我姐姐看我有點兒不對勁,臉色那麼蒼白,就問我怎麼了。我沒告訴她實情,就說是因為旅館發生的珍寶盜竊案特別感到心煩。然後我就走進了後院,一邊抽菸,一邊想著怎樣做才能萬無一失。

我曾有過一個朋友,叫莫茲利,他因為幹壞事,剛從培恩頓威爾刑滿釋放。我曾經遇到過他一次,他還跟我談起了盜竊的門道,以及怎樣將贓物脫手的方法。因為他有一些把柄在我手上,我相信他是不會把我出賣的,便決定到基爾伯恩住的地方去找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看他能不能教我一些將寶石變換成錢的法子,不過,如何才能安然無事地到他那裡呢?一想起從旅館來時路上的緊張與不安,我就害怕會隨時遭到逮捕和搜查。而寶石當時就裝在我背心的口袋裡呢!當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眼前一群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的鵝,突然讓我的腦子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肯定能讓我瞞天過海,矇混過哪怕再厲害的偵探。

幾周前,我姐姐曾經對我說過,讓我任意選一隻鵝做為她送給我的聖誕節禮物!姐姐一向是說話算數的,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既然這樣,我正好現在就把鵝當成禮物拿走,這樣我就可以把寶石藏在鵝肚子裡,把它帶到基爾伯恩去了。姐姐家的院裡有一個小棚,於是我從棚子後面趕出來一隻大白鵝,尾巴上還帶著一道黑邊。我一把抓住它,把它的嘴撬開,將寶石使勁塞到了它的喉嚨裡,直到我的手指夠不著為止,結果鵝一口就吞下了那塊寶石,差不多應該順著它的食道滑到了它的嗉囊裡,結果那只鵝使勁拍打起翅膀掙扎著。我姐姐聽到動靜就從屋裡走出來,問我怎麼了。我剛轉過身,就在和她說話的那一轉眼間,那只鵝突然掙脫出我的手,一邊拍打著翅膀竄回到鵝群裡去了。

姐姐問我:‘傑姆,你幹嗎?怎麼抓那只鵝呢?’

‘噢!’我說:‘你不是說過要送我一隻鵝作為聖誕節的禮物嗎?我想摸摸看哪一只鵝長得最肥!’

‘哦!’她說,‘送你的鵝我們早就給你留好,好單獨放在一邊了,並且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傑姆的鵝。喏,你看,就是那頭的那一隻。我一共養了26只鵝,一隻是留給你的,一隻我們自己留著吃,剩下的24只是要到市場上去賣的。’

‘謝謝你,麥琪!’我說,‘不過,要是對你來說沒什麼區別的話,你就讓我自己隨便挑吧,我寧可要我剛才抓到的那一隻。’

‘可是我們為你留出的那一只要比你剛才抓的那只重三磅呢!’她說,‘為了送給你,我們特意喂肥了它。’

‘沒事,我就要我抓的那只了,而且我想現在就把它帶走。’我說。

‘那好吧!只要你覺得高興就行。’她有點兒生氣地說,‘哪只是你想要的呢?’

‘就是尾巴上有一道黑的那只,它正在那群鵝裡面呢!’

‘噢,那好吧,現在就去把它殺了,給你帶走。’

就這樣,姐姐殺死了那只鵝,福爾摩斯先生。然後我把這只鵝帶到了基爾伯恩,我把一切經過說給了我同伴聽,因為我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聽說之後,高興得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我們用刀將鵝的肚子剖開,結果一下子像澆了一盆冷水,嗉囊裡連藍寶石的影子都沒發現。我馬上意識到,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了。我已經顧不上這只鵝了,急忙跑回我姐姐家裡,奔到後院一看,居然空空如也,一隻鵝也沒有了。

我叫道,‘麥琪,那些鵝呢?怎麼都不見了呀?’

‘已經賣給經銷商了,傑姆。’‘哪家經銷商?’

‘考文特園的布萊肯裡奇那裡。’

‘那裡面有沒有一隻尾巴帶有黑邊的大白鵝?就是跟我挑的那只是一樣的?’我問道。

‘有啊,傑姆,我們家一共有兩隻尾巴帶黑邊的鵝呢,我一直都分不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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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於是我拼命往布萊肯裡奇那裡跑去,但是他也早就將把所有的鵝出手了,甚至不願意告訴我一點兒訊息。你也都聽到了今晚他跟我說的話,他死活就是不願意告訴我。不僅我姐姐以為我瘋了,連我自己都認為自己要瘋了。事到如今,我已經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竊賊了,雖然我最終沒有得到那塊讓我出賣了自己的人格的財寶。上帝啊,饒恕我吧!饒恕我吧,上帝!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有一段時間裡,屋裡除了他那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歇洛克·福爾摩斯用指尖敲打桌沿的有節奏的聲音外,屋子裡一下子變得特別沉靜。我的朋友猛地站起身來,一下子打開門。

“滾吧!”他說。

“啊,先生?哦,願上帝保佑你!”“別囉嗦了,快滾出去吧!”

什麼都不用說了,很快就從樓梯口傳來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然後是“砰”的一聲關門聲,緊接著這聲音就到了大街上,變成了快跑的聲音。

“不管怎樣,華生。”福爾摩斯邊說邊伸出手去拿那只陶土制的菸斗,繼續說道:“畢竟警察局沒有請我去協助他們辦案,我沒有義務去向他們提供他們未知的案情。要是霍納現在處境很危險,那就另當別論了。不過這個混蛋只要不再出來控告他,那麼這個案就會自行撤銷的。我想,我想,我這麼做應該從某種程度上救了一個人。這個人以後應該不敢再做什麼壞事了,他已經嚇破膽了,而要是將他送進了監獄,那就等於讓他一輩子都要在監獄裡度過了。何況如今正趕上全國大赦犯人的時候,我們何不做一件順水推舟的好事呢!因為偶然才讓我們遇到了這個特別奇特的問題,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它,也就算是給它一個很好的交待了。要是樂意的話,醫生,只要按一下鈴,我們馬上就又可以著手一件新的案件的調查了,而它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仍舊是關於一隻家禽的。”

【法律點評】

很明顯在這個故事中涉及的主要是盜竊罪。那麼有關盜竊罪我們應該有哪些方面值得注意呢?盜竊罪是指在未得到他人許可的情況下,以自以為不會被他人及時發覺或者及時維護的方式取得財物或其他物質的行為。它是最古老的侵犯財產犯罪。幾乎與私有制的歷史一樣久遠。

在犯罪構成方面:第一,本罪侵犯的客體是公私財物的所有權,只是需要提醒的是這種公私財產需是能夠移動的,不動產不能成為盜竊罪侵犯的物件,盜賣不動產,是非所有人處理所有權,買賣關係無效,屬於民事上的房地產糾紛,不能按盜竊罪處理;第二,本罪在客觀方面表現為行為人具有竊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或者多次竊取公私財物的行為;第三,按照新修訂的《刑法》,本罪主體是一般主體,凡達到刑事責任年齡(16週歲)且具備刑事責任能力的人均能構成;第四,本罪在主觀方面表現為直接故意,且具有非法佔有的目的。在這裡需要注意的是根據我國現行《刑法》的規定,犯本罪,具有盜竊金融機構,數額特別巨大或者盜竊珍貴文物,情節嚴重的情形之一的,處無期徒刑或死刑,並處沒收財產。所謂盜竊金融機構,是指盜竊金融機構的經營資金、有價證券和客戶的資金等,如儲戶的存款、債券和其他款物,企業的結算資金、股票,不包括盜竊金融機構的辦公用品、交通工具等財物的行為。

根據《解釋》第九條第三款規定:“盜竊珍貴文物,情節嚴重”,主要是指盜竊國家一級文物後造成損毀、流失,無法追回;盜竊國家二級文物3件以上的行為。在司法實踐中,還需注意本罪與搶劫罪的轉化,《刑法》第二百六十九條規定:犯盜竊、詐騙、搶奪罪,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處罰。(即,盜竊罪在實施了以上規定的行為後即可以轉化成為搶劫罪,以搶劫罪定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