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清楚地認識到，鮑勃在中國區分公司做了五年多的總經理了，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與經營，不但完全控制了中國區分公司的關鍵事務話語權，更要建立了一幫為他賣命的“黨羽”。一般人從表面上看，鮑勃是“莫名其妙”地被總部“炒魷魚”了，但是與他密切聯系的人早已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拔出蘿蔔帶出泥”，鮑勃的離開不但是管理層人員的洗牌，更是利益分配的洗牌。與鮑勃走得近的人，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忐忑不安的：“大樹”倒下來了，原來樹上的“猢猻”只能再找新的“大樹”了。可以說，這是一個利益分配秩序重新建立的過程，它關係到分公司的每一位管理人員的切身利益。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刻，能夠保證公司可以正常、穩定地執行已經是燒高香了；再談壓縮產品製造成本，好像有點強人所難了。
張帆曾經跟黛西一起分析過飛馬公司的產品成本結構，以便看清楚在他所管理的公司、業務、團隊中，哪部分花的錢多了，哪部分少了。成本結構是指產品的成本中各項費用（例如人力、原料、土地、機器設備、資訊、運輸、技術、能源、資金等等成本)所佔的比例，或各成本專案佔總成本的比重。它可以反映產品的生產特點，從各個費用所佔比例可以看出有的大量耗費人工，有的大量耗用材料，有的大量耗費動力，有的大量佔用裝置引起折舊費用上升等。當某種生產因素成本佔企業總成本比重愈高，該生產因素便成為企業主要風險。成本結構在很大程度上還受技術發展、生產型別、生產規模的影響。
張帆和黛西經過詳細研究得出一個結論：飛馬公司的產品成本結構中，原材料佔了絕對大部分的比重。可是，要動原材料的採購價格，又是另一翻利益上的博弈了。張帆甚至有理由相信：傑瑞在這次頻繁的A類供應商訪問中，已經為原材料價格的變動埋下不少伏筆了。
面對當前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張帆沒有考慮的餘地，也沒有討論的餘地。他知道此時多說無益，只好對傑瑞說：“請你告訴CEO安東尼，我和中國區分公司的管理團隊將盡最大的努力，在短期內把公司穩定下來，把它執行好。至於壓縮製造成本，我會跟我的團隊進行充分的討論，儘快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給總部高階管理層。”
傑瑞用寬大的手掌拍了拍張帆的肩膀說：“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你現在就是‘臨危受命、勇挑重擔’的人了。總部高階管理層對你的能力非常欣賞，特別是人力資源副總裁凱文先生，一直在我們面前對你讚賞有加。我們都相信，你有能力在這段時間裡出色地完成我們交代的使命。”傑瑞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藏在近視眼鏡後邊深藍色的眼睛始終是眯著的，臉部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讓人猜不出來這些到底是他發自內心的真話，還是在給張帆戴高帽子、趕鴨子上架。
送走了傑瑞和米蘭達之後，張帆立即把計劃與物流部經理黛西、採購部經理戴比請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三人再次坐下來之後，誰都沒有馬上開口表達自己的意見，都在回味著剛才剛發生的那一幕。過了好一會，張帆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兩
位，對於剛才傑瑞宣佈的事情，你們有什麼看法？”
黛西從沉默的氣氛中首先掙脫了出來，又恢復了往日那種樂天派的樣子。她笑了笑說：“老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高個子先頂著。我覺得沒有什麼好顧慮的，專心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了。”
張帆朝黛西豎起了大拇指說：“不愧是女中豪傑，這句話我非常認同。”
而戴比卻顯得有點驚魂未定的樣子，她吶吶地說：“這一趟渾水攪得可真夠狠的！連我們中國區分公司的總經理都被‘攪’掉了！看來一切皆有可能啊！這幾天我跟著傑瑞去拜訪供應商，發覺傑瑞這個人實在是一位大神啊！那些平時在我們面前滑頭滑腦的供應商，在他面前一下子就老實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巫見大巫’？看到大巫婆了小巫婆的法術就不靈了？”
張帆、黛西聽了黛比的話都哈哈大笑，黛西笑著說：“黛比，你這句話形容得太到位了！”
張帆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跟大家說：“好了，言歸正傳。剛才傑瑞趕赴機場之前，我問他總部高層對我有什麼特別交代的地方。他除了強調要維持分公司的穩定經營以外，還特別要求我注意壓縮產品製造成本，我找你們兩位一起商量一下，下一步我們打算怎麼辦？”
黛西首先發言：“老闆，我對於我們公司的產品成本結構做過一些研究。從資料來看，我們公司產品的成本大頭主要是原材料成本，佔到70%以上。要想取得四兩撥千斤的效果，按照二八原則，我們應該從原材料的採購成本這方面下手。”
戴比表示不同意：“黛西姐，我是採購經理，我還不知道嗎？原材料採購成本這塊很難有所突破。你是知道的，我們主要的原材料有60%是從I國和G國採購過來的，這些原材料的價格直接由總部來確定，我們想都不要想改變什麼價格。”
“那我們不是還有40%是從本地供應商買的嗎？”黛西笑著說。
戴比聽了，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回答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40%的供應商，要麼就是單獨採購資源，如果你不在他這裡買就沒得買了；要麼就是大路貨，價格已經透明得不得了了，到哪裡買都是差不多的。我們採購團隊在這一方面已經做過大量的研究，在本地供應商這一塊挖潛力，我覺得有點費力不討好。”
張帆在聽這兩位經理發表意見的時候並沒有插嘴，而是一邊聽、一邊思考著應該怎麼做。眼看著她們的討論走到死衚衕裡邊了，張帆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問戴比：“如果我採取本地化的策略，把那些本來從國外買的原材料變成國內採購，這樣一來，我們的改善機會是不是會比原來多一點？”
戴比回答說：“理論上是的！而且我早就注意到了：從國外採購的原材料價格非常昂貴，再加上運輸成本、關稅等等費用，同樣功能的原材料從國外買，要比國內買貴了將近三到五倍。”
“哇！居然有這麼大的節約空間！那我們怎麼不早想到這個方法呢？”黛西聽了非常興奮。
“黛西姐，你先別高興得太早。
我們能夠想到的，大家早就想到了。你還記得嗎？在張總沒來之前，我們的前任運營總監託尼也是被總部高層逼著要改善產品製造成本，當他提出來要將原材料本地化的時候，總部高層根本就沒人給他任何支援。相反地，以傑瑞為首的銷售部卻極力反對原材料本地化。”
作為一名新員工，張帆對這一段歷史非常感興趣。他問戴比：“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這個商機，為什麼傑瑞他們卻強烈反對原材料的本地化？”
黛比嘟了一下嘴說：“這個故事有點長、有點複雜，簡單地說反對的原因主要有三個：第一個原因，本地化的原材料在效能上可能跟不上國外的，如果強行更換的話，我們產品的質量將會下降一個檔次；第二個原因，是我們國產的零部件不具備智慧財產權，用現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大部分都是抄襲國外商家的‘山寨版’，我們不想因為用了國產的‘山寨版’原材料而捲入商業官司之中，造成飛馬公司的名譽掃地。”
張帆微笑著點了點頭：“這倒有可能。那麼第三個原因是什麼？”
“第三個原因說起來就比較搞笑了，因為平時託尼跟總部的那幾位高層關係不怎麼樣，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那一段時間裡已經全面鬧僵了。到最後變成了只要託尼支援的他們就反對，只要託尼反對的他們就支援。當託尼提出原材料本地化的時候，傑瑞就第一個站出來打他的臉，說他不懂技術、沒有全面評估過可行性，最後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黛西笑著說：“要做事，先做人。託尼的這一個火爆脾氣，確實得罪了不少總部的高管。當他自己被迫離開公司的時候，中國區分公司的管理層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歡送他，做人做到這樣子，也算是夠失敗的了。”
張帆聽了黛西的評論，他嘆了口氣，很有感觸地說：“你們這是看別人吃豆腐就說人家牙好！其實‘在其位，謀其政’，當你坐在這個位置上，你就知道他面臨的壓力有多大，有些時候情緒失控是在所難免的。”
戴比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那麼老闆，你為什麼很少發火？跟我們商量事情的時候你總是和言悅色的？”
張帆聽了哈哈大笑：“我沒有發過火嗎？那是因為你們工作做得不錯，所以不需要我發火了。有你們這一幫得力的下屬，我就可以少操很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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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比捂著嘴笑了笑，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跟張帆說：“老闆，話又說回來，你還是要小心為妙。傑瑞這一幫人不是好惹的，我感覺當時託尼這麼快就從崗位上被逼走，跟他有直接的關係；我估計你們也感覺到了，這一次鮑勃被公司開除了，傑瑞是‘功不可沒’的。”
張帆聽了低著頭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嘆一口氣說：“我的老師曾經送過我一句話，叫做‘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只要專心致志地做好本職工作，其他的事情該來就讓它來吧，我的心裡是坦蕩蕩。戴比，如果我現在想要本地化進口零件，你覺得按帕萊託圖分析，我先做那哪一些物料？”
黛西和戴比異口同聲地回答：“電機驅動模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