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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可願隨我前行止兵戈

三長老盤膝坐在屋內,他閉著眼,身上散發出神聖的光暈。

穿在身上的長老服不染一塵,手指掐動,內有乾坤。

王子清是三長老的親傳弟子,按照慣例來三長老的院裡請安。他輕輕走入院內,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細屑的摩擦聲,讓他腳步更輕了些。

院內的屋子大門敞開,屋內的三長老似乎在參悟什麼東西,神情嚴肅,王子清停在原地,靜候三長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子清也不敢有不耐煩。

直到,王子清聽到一聲輕微的鼾聲,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想到鼾聲逐漸轉響。他四處張望,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屋內,盤膝坐著的三長老。

只見神聖的光暈下,三長老嘴巴微張,一抹晶瑩從口中流出,滴落在袍擺上。

王子清大喝一聲,“三長老!”

三長老打了個哆嗦,猛地睜開眼,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嘴角。低頭一看,自己的袍子上也有一攤水漬,胡亂抹了幾把,一道法力凝聚,袍子又煥然一新。

三長老淡定抬頭,彷彿剛才那個打瞌睡的老頭不是他一般。

王子清走進屋內,稽首道,“徒兒王子清,給師父請安。”

隨後站起身來,面色如常,彷彿也沒看到三長老剛才的模樣。

“起來吧,今日來的太早,下次晚點吧。”

“徒兒遵命。”

三長老似乎又想起什麼,隨口道,“哦,對了。為師剛才算了一卦,天象混亂,青星黯淡,光軌移位。應該是你那大師兄的星象,最近恐有劫難,怕是難過這一劫,你且去將他叫來。”

王子清面色一沉,“回稟師父,大師兄昨日已下山去了,恐怕。。。”

三長老正摸著鬍鬚,聽到回話猛地扯下一把鬍子,疼的他齜牙咧嘴。王子清看了一眼就把頭低下去了,裝作沒看見。

“劫數啊,這小子恐怕難逃一劫了。不過亂象叢生之際,又有柳暗花明之機緣,一切就靠他自己了。”

王子清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道,“那我即刻下山去提醒他!”

只聽三長老輕笑一聲,“你下山去提醒他又如何,該來的總會來,只是時候未到。這是他的命數,你一個外人去參合什麼?”

王子清抬起頭,倔強地看著三長老,“可他是我大師兄,師兄有難,師弟為何不能幫!”

“你不行,你修為不夠,下山去反而倒添麻煩。那個臭小子死不了的,回去吧,我再參悟一番。”

王子清還想爭取一下,三長老卻朝他擺手,他嘆了口氣,稽首告退。這是他頭一次連告別都沒說,就離開了三長老的院子。

出了院子的王子清,遙望大雪山東方,眼裡滿是擔憂,“大師兄,你可千萬千萬要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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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清走遠了,三長老才喃喃自語道,“臭小子,這次我倒要看看,你身上到底藏著些什麼。”

......

離開陽山關的文諾,當然不知道現在自己有一場劫數。

他心情還不錯,一邊走一邊哼著。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大師兄,我們是從西往東走,不是從南走到北。”

文諾翻了個白眼,這些人根本不懂他的情懷。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大師兄,人民看不到你,他們只會看聖女殿下。”

“假如你看我有點累,就請你給我倒碗水。”

“大師兄,喝水嗎?我這兒有。”

“假如。。。”文諾停了下來,瞪著蔡奉,“你丫再說一句,就別怪我文某人的飛劍無情了!”

蔡奉心裡苦,但蔡奉不說。文諾哪是在唱歌啊,明明就是在跟他說話,調子還陰陽怪氣的。

“假如。。。”

往旁邊瞥了一眼,蔡奉嘴巴閉得死死的,這才放心地繼續唱。

“假如。。。”

糟糕,忘詞兒了。

原本心情還不錯的文諾,心情變差了。

他平淡說道,“蔡奉,你過來。”

“大師兄,啥事啊。”

文諾暴起一拳,沒有技巧,沒有罡氣,只是簡簡單單的上勾拳,快如閃電。蔡奉沒有防備,直接下巴接住這一拳,整個人如同脫線的風箏,離地三尺後,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蔡奉狼狽地趴在地上,一臉的茫然。

“這下舒服了。”

文諾伸了個懶腰,順便活動活動身子,走遠了。

趴在地上的蔡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被打了,還是被大師兄打的。大師兄,居然偷襲!蔡奉悲憤地從地上爬起來,胸前的衣襟上全是灰塵。

“大師兄,你打我幹嘛啊?”

文諾回過頭嚴肅道,“蔡奉,無論什麼時候,作為一個修行者,你都必須保持警惕。這一拳,算是大師兄給你的教訓。”

蔡奉猛然醒悟,心裡哪還有什麼委屈,全都化作為大師兄的敬佩和感激。“大師兄!剛才師弟沒能領悟到您的深意,心裡還有委屈,這實在是,實在是該死,還請大師兄責罰!”

文諾淡然一笑,手背在身後,高人風範端的是四平八穩。“只要你明白就好,大師兄只願你們這些師弟師妹,都平平安安。”

“大師兄!”蔡奉一個大老爺們,此時都已熱淚盈眶。

文諾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恩,這個角度正好,再配上憂鬱的眼神,讓旁人歎為觀止,好一個智勇雙全俠肝義膽南音真傳大師兄!

......

很快就到了漢中郡的地界,這時候正是耕種的時節,然而田地裡卻沒有壯年男子。

只有年邁的老人,農婦,總角少年。

文諾以前見過農耕時節的農民,他們臉上洋溢著笑容,看著播下種的田地,眼中全是對豐收的憧憬。

可現在他所看到的這些老人婦人,麻木地耕地,機械地播種,只有年幼的孩子在無憂無慮地玩鬧。

他的腳步再也挪不開,文諾見過那種表情,麻木,對現實無法反抗,卻又無可奈何。

對,沒有男人,因為打仗了啊,男人都被徵到東邊去了。他們被迫離開自己的故鄉,留下自己的父母妻兒。

他們去拿起武器,殺死別人的兒子,丈夫,父親。

或者被別人的兒子,丈夫,父親殺死。

馬車停了下來,懷袖撩開窗簾,她察覺到文諾的氣息有些混亂。

少年站在那裡,悲切地看著剛被犁遷過的土地。懷袖從沒見過文諾這樣悲切過,可是面前的這些人,為什麼會讓他有這樣的表情?

“看到人被殺害後,更多的人憤怒地舉起武器,將殺人者殺死。隨後這些憤怒的人也成為別人眼中的殺人者,激起更多的廝殺,這就是戰爭。”

“上位者因為一個簡單地理由,向敵國開戰。然後就讓這些兒子,丈夫,父親,拿起武器,為了那個簡單的理由去殺人,或者被殺。”

“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可是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人。”

“你從他們的眼裡看到的是麻木,我從他們眼中看到的,是悲傷卻又無可奈何的死寂,他們沒法掙扎,只能任由自己的兒子,丈夫,父親走向死亡。”

“我以前對戰爭並沒有太多的感覺,現在我痛恨它。這場戰爭,因我而起。”

“我痛恨發起戰爭的秦王,我痛恨接下戰爭的趙王,我痛恨不懂人間疾苦的那個小丫頭片子,我也痛恨我自己。”

文諾轉頭慘笑著說完一大段話,懷袖的心中突然酸澀難忍,他們現在明明這麼接近,可為什麼感覺又是那麼地遙遠。

文諾深吸一口氣,“所以,我要去終結這場戰爭。師妹,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懷袖猛地點頭,在那酸澀中,湧上一些清甜。

只要他不是獨自前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