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北地郡以北百里的池嶺山脈，山浪峰濤，層層疊疊。
千年前，整片池嶺山脈都是天虛門的地盤，全盛時期設有六座主峰，每座主峰上有弟子近千名，山脈下衍生出比咸陽城還繁華的大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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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別說大都城，池嶺山脈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天虛門也只剩下棋磐峰這一座主峰。
天上下著細密的雨絲，群山腳下的樹林中升起宛如薄紗的霧氣，微風拂過，捲起霧紗一角，幾隻松鼠蜷縮在樹洞中避雨。
一個肥胖的身影踩著飛劍穿過雲海，在雨簾中不沾一滴雨水，飄然落在棋磐峰，輕巧地不像個胖子。
面前一座廟堂，掛著塊破舊不堪的牌匾，上面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天虛門”。
頂上一半的琉璃瓦，一半的土瓦，看上去十足的掉份。
徐三錢挪身走進天虛堂，殿內塵封土積，蛛網縱橫，牆壁上的壁畫被侵蝕地色彩斑駁，模糊不清。正中央倒是擺著一尊嶄新的人像，仔細一瞧，與徐三錢倒是有幾分相似。
“陸昭，胖爺回來了。”徐三錢大聲嚎道。
聲音在殿內迴盪，久久沒有回應，胖子一腳踹開後殿的小門。
本就嘎吱作響的小門不堪重負，“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濺起大片的塵埃。
徐三錢捂住口鼻，往裡面一看，陸昭正盤膝坐在地上，滿臉通紅，眉頭皺起，雙目緊閉，汗水從下巴滴落，頭上冒著白煙，身子微微顫抖。
徐三錢翻了個白眼，“這邪門功法，也就你這樣邪門的小子才會練。”
陸昭當然聽不到徐三錢的話，他的百骸被黑氣不斷沖刷，彷彿有無數的螞蟻咬噬他的血肉，百骸更加凝實，閃爍金屬的光輝。
徐三錢從玲瓏囊裡取了只燒雞，全然不顧燒雞表皮的油膩，扯下一個雞腿，大口一張，雞腿包進嘴裡，眨眼間就只剩下一根腿骨，骨頭上連油星都沒了，隨手將腿骨扔到角落。
角落有個小洞，從小洞探出個尖嘴，使勁兒嗅了嗅，隨後一隻老鼠從小洞中鑽出來，叼著那根腿骨嗖的一聲溜回洞裡。不一會兒，從洞中傳來“咔咔”咬骨頭的聲音。
陸昭忽然一聲痛呼，盤膝的姿勢難以維持，倒在地上，渾身肌肉痙攣，原本英俊的臉扭在一起。
徐三錢嘆了口氣，將燒雞扔到一旁，蹲下身子，兩指併攏，點在陸昭的眉心，指尖凝出一點金光，金光如水流一般遊蕩在陸昭的經脈中。
他的經脈殘破不堪，隨著金光流過，重新修補如初，陸昭的痙攣才逐漸停下，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嘖，要不是胖爺心善，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陸昭虛弱地抬起眼皮，“呵呵。”
徐三錢伸出肥手拍了拍文諾的臉，“跟胖爺逞強呢？”
陸昭的手抬不起來，任由徐三錢輕薄自己。
徐三錢一屁股坐下，“就為了兩個月後的‘天道大會’，至於這麼拼命嗎？你是去見人，又不是搶人。”
“不用你管。”
“嘿，你這小兔崽子，來勁兒了是吧？你知道‘天道大會’有多少宗門要參加嗎？就算你在同輩中可以以一當十，一旦用出那邪門功法，那些個老東西可不是吃素的。”
陸昭默不作聲，他比徐三錢還要清楚，用出“伏夜誅天決”的後果。
徐三錢嗤笑道，“你還是留著點時間，把胖爺的‘縹緲心經’給吃透咯。”
陸昭從地上緩緩坐起身，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從玲瓏囊中摸出“燭天腿鎧”，指尖在光滑的腿鎧上來回撫摸，溫柔地像是對待自己的情人，看的徐三錢一陣惡寒。
“你丫能別這麼噁心嗎，胖爺都要看吐了。”
“燭天腿鎧”毫無動靜，陸昭嘆了口氣，將“燭天腿鎧”放回玲瓏囊。
“小兔崽子，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因為這玩意兒的上一個主人有腳氣。”
陸昭，“。。。”
徐三錢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從玲瓏囊裡取出一柄長刀，扔到陸昭腿上，陸昭疑惑地看向他。
胖子不屑一笑，“當年南音差點被苗曦的上一個僕人給滅門，你堂而皇之地拿出那把刀來，你覺得那些老家夥是瞎還是怎麼地？”
陸昭皺了皺眉，“僕人？”
“你以為你是苗曦的主人？嘖，像你這麼傻的人，這大陸上已經不多了。”
“哦。”
他嫌棄地用袖子擦拭刀鞘上的油漬，輕輕握著纏著布條的刀柄，將刀抽出來，刃如秋霜，泓光中倒映著陸昭的眸子。
“刀名‘驚蟬’，比不上苗曦，湊合著用。”
陸昭手指在刀刃上輕輕一碰，指尖劃出一道口子，沁出血來，血滴在刀刃上，緩緩滑入血槽。
“好刀。”
“喲，看得上這把刀呢？怎麼感覺你是那種來者不拒的人，平時搞著大家閨秀，連小家碧玉也要抬上床。”
陸昭無奈地看了胖子一眼，“就一把刀而已，哪像你說的那麼齷齪。”
徐三錢一本正經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你這小兔崽子怕是還沒開過葷吧，要不胖爺帶你去逛逛窯子。”
陸昭面色一紅，“不去。”
“再者，胖爺一輩子就使這把‘秋意’，這才叫長情，果然還是少年人多情啊。”
“你閉嘴吧。”
徐三錢瞥了眼陸昭，“‘縹緲心經’練到幾重樓了？”
陸昭眨了眨眼，“兩重樓。”
胖子大手一揮，一巴掌拍在文諾頭上，“小兔崽子，胖爺辛辛苦苦教了你四個月，你才領悟兩重樓。”
陸昭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就練了四個月就領悟兩重樓，已經很快了好嗎！”
“啪”又是一巴掌扇過去，“‘縹緲心經’本來就是前快後慢的功法，胖爺當年練了小半年就六重樓了，四個月兩重樓你還好意思說出來。”
陸昭，“。。。”
“況且當年胖爺才內丹境八品，你呢？足足比我高了一個境界，蠢材！”
陸昭默默地撫著刀，低著頭不開腔。
徐三錢胖臉舒展開，愜意地說道，“舒坦。”
陸昭，“。。。”
合著你這個死胖子就是想過兩句嘴癮啊？
徐三錢正色道，“你那邪門功法從現在開始就甭練了，還剩倆月，把‘縹緲心經’修到九重樓，別隨便來個小蝦米，就把你那邪門的功法逼出來了。”
陸昭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
徐三錢在這一點上確實沒有坑他，要是在“天道大會”中，那麼多人矚目下用出“伏夜誅天決”，就算見到文諾，人生也差不多走到盡頭了。
他攤開手，手心生出一股金炎，隨著時間的推移，火焰上的金色逐漸褪去，被黑色侵蝕。
修行者到達踵息境後，會從內丹中生出一道心火真炎。
心火真炎本是無色，由功法決定心火真炎的顏色。金色乃是“縹緲心經”的顏色，黑色則是“伏夜誅天決”。
如果被逼到絕路，心火真炎中“縹緲心經”的金色褪去，換上“伏夜誅天決”的那股魔道氣息，就是他陸昭的死期。
不過現在還有兩個月，勤奮一點，將“縹緲心經”練到九重樓以上，到時候就算是敗，也不會敗得太慘吧。
徐三錢站起身，踱步走出廟堂，站在棋磐峰的崖邊，眺望遠方，煙雨籠罩著整片池嶺山脈。
“這風景啊，要是再多幾個人就好咯。”
漫天的細雨驟然停滯，籠罩在群山間的薄霧隨之消弭，天空的烏雲也悉數散開。
七色虹帶交織在一起，相映生輝，氣勢雄偉地從棋磐峰延伸到池嶺山脈的盡頭。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