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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風雨欲來兮

絕壁崖上。

自從上次古皓月離開後,江幽蘭發了一頓莫名怒火,便再也未理會秦風,見面時也是冷顏以對,形如陌人。

秦風不再發呆,山洞西角堆積的書越來越厚,不到一月,山洞已佔據小半。

這些書籍分成四堆,史書和帝國律治最多,密密疊疊堆碼高度逼近秦風眉尖,國域地理文獻類次之,然後是修行方面的書籍,涉獵極廣,包含劍道、煉藥、制器、符咒、御妖、幻魅等等,最後一堆就有些雜亂了,詩詞書畫、古玩經商、人文風情、怪志雜談。

秦風看書很快,一天數十本有餘。也不知他看懂多少,又記住多少,反正最近一個多月來,無論白晝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

黃昏時分,秦風席地而坐,聚精會神讀閱手中的《合律應節》,這是一本有關音律方面的書籍,此時熙香跪在身邊為他梳頭,又或揉揉肩頸、或敲敲背,偶然也會關上他手中書,讓他眨眨眼。

夕陽餘暉打在秦風英俊的臉龐,映起一抹殷紅。這段時光,熙香臉上也常常泛起紅暈,一本書、一陣風、一絲雨、兩個人,靜靜的美好。

一日清晨。

熙香一大早便帶來了鳳梨糕,這段時間秦少爺每隔幾日,便會讓熙香去古間客棧走一趟,並帶回一份鳳梨糕。

熙香守著秦風一起吃完,蹲在洞外如往常陪著他,秦風看書,熙香自言自語閒話,巳時,江幽蘭踏步洞外,或許是喋喋不休的閒語擾了清靜,朝熙香冷眼瞪之,熙香不由膽怯的縮了縮身子,聲音自然小了許多。

江幽蘭目光沒有收回,熙香低頭不敢正視,上齒咬著下唇,閉嘴不再言語。熙香看得出少奶奶對自己不滿,還隱隱有些怨恨。

就在這時,秦風合上書,靜靜的注視著熙香。

秦風生性謹慎,做事往往謀定而後動,憑藉這段時間暗中觀察,排除了眼前這單純少女乃是受人指使監視自己的可能性,也逐漸對自己的身份與背景有了整體判定,今日主動開口問道:

“江幽蘭既是我未來媳婦,為何對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還不是因為少爺你平日使壞,名聲又不好,加強少奶奶上次教訓過……”

熙香捂著嘴,話到一半噶然止住,驚愕道:“少爺,你……你病好了,少爺你能說話了。”

熙香臉上透著驚喜,雀躍歡呼,只見她飛奔下山,想必是急著要將這訊息搶先告知夫人。

江幽蘭默默看著秦風,神情中含著一分好奇,三分疑惑,六份忌憚。不由提心吊膽暗自猜測:秦風開口說話,難道是記憶開始恢復,那夜斷峰崖之事,他可否記起?

只見秦風低眉,避免與江幽蘭目光相會,深吸一口氣,又彷彿有話要說,終是少了幾分勇氣,欲言又止。低下頭,再次開啟手中書卷。

此番神情,不由讓江幽蘭思道:眼前少年,是什麼讓他低下頭,終日以書為伴,又是什麼讓他對自己不屑一顧?

越是看不透,江幽蘭越是膽虛,自然也就亂心。

夜晚,月圓如盤,星空璀璨,夜色醉人,風起,崖下樹葉“簌簌”作響。

秦風一人靜靜坐於懸崖之邊,凝望著夜色京都,面色幽冷如潭,內心波濤洶湧,這看似平靜如常的秦王府,卻藏著無盡蕭殺意。這是風雨欲來前的短暫平靜!

已經連續七天,秦風神識中的護道神符沒有再發出警兆,頻繁窺視這片天地的事件不再發生,這絕非一件好事。

秦風清楚自己的處境,更清楚自己並非世子的身份不可能隱瞞太久,而大親王對世子的溺愛和殺戮果決的性格,一旦自己身份暴露,必死無疑。

不再監視自己,那就是一個不好的訊號。

秦風越發感覺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然不多,有些事,雖然時機並未成熟,局勢也未見明朗,但不能再等,這也是秦風今日摒棄白痴偽裝的緣由

細思到此,秦風一拳擊在巖壁上,寂靜之夜,擊打聲自然會驚動修行中的江幽蘭,只見江幽蘭納氣收神,眉頭微皺,面帶疑惑,起身走出洞外,一眼便看見秦風幽怨的目光,正瞪著自己。

看著秦風擊打在岩石上的拳頭流出絲絲鮮血,江幽蘭不解的輕聲問道:“怎麼了?”

秦風不語,逼近江幽蘭身前,怒目對視她的雙眸,好像要從她的眼珠裡,摳出什麼東西,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良久後秦風陰冷的聲音於江幽蘭耳邊響起:

“剛才我隱約記起了什麼?”

這句話瞬間讓江幽蘭神情慌亂,下意識退後半步,目光再不敢與秦風對視,轉而看向左側地面,語氣膽怯的回應道:“你……你記起了什麼。”

江幽蘭畏畏縮縮的舉動更堅定了秦風的判斷,這看似柔弱、文雅的少女,居然真有這麼大的膽量,敢殺大洛帝國世子?

秦風緊逼再上前一步,心虛的江幽蘭只能又退後一步,秦風又上前數步,將江幽蘭逼到了巖壁,讓她退無可退。

“我記起,那夜,你親手殺了我!”

此話一出,江幽蘭呼吸陡然變得急促,額頭微微滲出香汗,丰韻的胸部隨著呼吸頻發起伏。

江幽蘭膽怯的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秦風,緊張與恐懼頃刻佔據整個心神,此時江幽蘭腦中一片空白,兩腳微曲,不敢繃直,因為一繃直就會不停的發抖。

江幽蘭整個身體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缺了力氣支撐,要不是背靠絕壁,怕早已癱倒,那夜之事若被秦風告發,讓大親王知曉,自己定難逃一死。

只見江幽蘭不停的吞著唾沫,不敢回應秦風的問話,反而一個勁的反問道:“你,你想幹什麼……你別過來,你想幹什麼?”

這語氣中,隱隱帶著哭腔。

秦風兇狠的目光無限的逼近江幽蘭的雙眼,退無可退的江幽蘭只能將臉的一側緊緊貼巖壁之上,索性閉上雙眼,低聲求饒道:“你,你不要過來,你要幹什麼,我沒想殺你,我真沒想殺你。”

秦風看著江幽蘭顫抖的眼睫毛,將嘴靠近江幽蘭的耳旁,語氣陰森的說道:“你不想殺我,可你還是動手殺了我,我爹要是知道了此事,你恐怕求死都難,告訴我,你在哪兒對我下的手。”

“東郊……斷峰崖……迎風松!”

心虛和恐懼讓江幽蘭在這一刻失去任何判斷能力,本能的選擇順從回答秦風提問。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秦風既然記起了那夜之事,可為何記不起那夜所發生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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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哪會容江幽蘭細想,只見秦風左手作出割喉的舉動,語氣陰冷的低語道。

“呆在洞裡,不許出來”

江幽蘭如獲大赦,驚魂未定的快步徑直走回洞中,盤腿而坐,強行讓自己鎮定,心中更是默唸修煉真訣,企圖讓先前如潮汐般湧動的心境,平和下來。

夜入三更,秦風腦中衡量再三,冒險拿出冥空珠,這一次進出冥空珠的時間極短,前後不過數個呼吸,而這次和秦風一起出來的,還有那只通人性的小鳥,胖歐!

胖歐乖巧的在秦風身邊盤旋一圈,便飛入夜空,消失不見。

京都萬米高空,只聽胖歐一聲尖銳的鳴啼,接著“啪啪啪”一陣骨骼碎裂聲響,巴掌大的身軀,頃刻間化為一隻巨大的黑影,長達十餘米的黑翼鋪展開去,如同洪荒兇禽降世,浩翔於夜空。

黑影速度快如閃電,諾大的京城,黑翼一展,便到了東城郊外。

京都藏龍臥虎,胖歐的出現,自然會引起有些勢力的注意,秦風只猜到了皇城算一個,大親王府算一個,書院算一個,卻不知京城北郊天淨山道觀、城南坊市通天塔,都有高人感應,然而知曉這異獸是何物之人,卻在城西。

古間客棧最西側的房院,面積不大,後院加木樓不足一畝,石院外牆綠

柳周垂,因無人修剪顯得有些破敗,院內木屋樑頂上也結滿了蜘蛛網。

這木屋有些年月,外面染的紅漆已脫落大半,木屋內靠窗旁擺著一張黑色桌子,桌子最醒目的便是那又大又黑的墨臺,擺在一對黃銅燭臺下,燭臺下還放著一本年代久遠的殘破古冊。

一張墊著薄薄褥子的木床上,放著一把九弦青木琴,稍不注意還以為是一木枕,只見一弄琴者盤腿坐於木床之上,周身青霧環繞,看不清容貌。

弄琴者輕撫身前這九弦之琴,信手拔彈,從容典雅,琴絃顫動,卻無任何聲音傳出。

夜空出現異獸鳴啼,這讓弄琴者停止拔彈琴弦,雙手撫上琴面,挪步走到窗外,凝望夜空,凝氣沉思。

良久,弄琴者出了木屋,身上雲霧繚繞的青色霧氣漸漸散去,終是露出真容,這弄琴者,居然就是古間客棧的賈老板。

“徐三,看看那是何物。”

賈老板話音剛落,木屋內再度走出一人,這人正是古間客棧的徐掌櫃。

徐掌櫃默默走到賈老板身後,不言不語,神情凝重的望向夜空,額頭一道淡淡灰色微光閃動。

只見徐掌櫃額前眉心正中突然撐開一道裂縫,一隻灰色的豎眼緩緩睜開,睜眼剎那,石院內天地靈氣瞬間變得狂暴躁動,並有波及蔓延之勢!

電光火石之間,鐫刻在石院內的七卦陣法陡然亮起,將這暴躁的天地靈氣強制壓下。

徐掌櫃額頭第三眼,穿透夜空雲層迷霧,一隻巨禽,映入眼幕。

第三眼所見之物,賈老板自然也能看見,只見賈老板沉思片刻,單手一揮,木屋內黑桌上的那本殘破古冊便從視窗飛出,懸浮在賈老板身前,緩緩展開。

展開的古冊一片空白,賈老板右手再一揮,黑桌上那黃銅燭燈化為一直金色神筆,潛入賈老板手中,筆尖之上,是燃燒著的金色火焰。

賈老板持筆揮灑,頃刻間這空白的古冊上,繪出一隻飛禽,這飛禽的姿態,和徐三所見翱翔於夜空中的那只飛禽,形似、神似!

殘破古冊緩緩合攏,十個呼吸時間再次開啟時,一幅古畫出現在古冊之中,下方備有註明。

皋塗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鴟而人足,黑羽赤喙,人舌能言,耳聞千里,名曰蠱雕,又名肥遺。

“蠱雕?那不是淨愚散人飼養的異獸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賈老板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心中略有煩躁,良久後又感這事蹊蹺,便再次施展法術,重新開啟懸浮在空中之獸皮古冊。

賈老板神色肅然,右手翻轉,那凌空而立的金筆頓時光芒大盛,飛到殘破古冊正前方,只見賈老板單腿跨出弓步,右手在虛空中書畫,橙黃色真元源源不斷的湧入金筆之中,那金筆便隨著賈老板右手的揮動,在殘破古冊上再次畫出一幅圖案。

與先前大不相同,這次賈老板在殘破古冊上每畫一筆,都顯得極為吃力,畫到最後,居然出現真元不濟的現象,最後一筆劃完,賈老板一口鮮血湧出,神情陡然萎靡不少,顯然是受到了法力反噬。

殘破古冊上,淨愚散人的畫像赫然呈現其中。

徐掌櫃連忙上前扶起搖搖欲墜的賈老板,神情關切的輕聲詢問道:“主人,沒事吧?”

賈老板閉上眼,養神片刻後自行站立,對徐掌櫃擺了擺手,一聲嘆息道:“占卜一道,初不雅萬物,究測作古盡之禁,欲決禍福!皆為窺視天道之行徑,自然會傷其本命,我神運算元一生,洩露天機太多,若不能尋得天道庇佑,定然不得善終。”

說到這,賈老板搖了搖頭,在徐掌櫃攙扶下坐在院子石凳子之上,這才細細觀測其殘破古冊上幾行備註小字。

“青女月十三,子時身薨南方,感天意遂納道靈入門,其神未歿!”

短短兩行字,賈老板卻細思到日升東方。身薨而神未歿,道靈入門?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