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自由化侵蝕
老匡閒著無事，便問起了精靈一族後來的經歷。黑月要維持暗夜空間的入口，要不時使用透視能力觀察地形，還要在沙地上跑步，實在沒有精力同時回答這位準神使的問題了。他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講述。
先前黑月並沒有和老匡詳細的講述族中的事務，這一點老匡並沒有見怪。對於一個瀕臨滅絕的種族，透露族中任何資訊都有可能導致滅族之禍。不過此時老匡的身份和一個小時前截然不同，自然不會再有什麼隱瞞。老匡剔除了黑月講述中對暗夜女神大段的歌頌溢美之詞，總結了精靈的近況如下。
千年大戰後，殘存的精靈依靠戰爭傳送術逃離了死亡山谷，但此時的精靈一族已經山窮水盡了。族中的青壯年和魔法修為最高的九大長老死傷殆盡，剩下的老弱婦孺還不時遭受野獸的威脅、人類的追殺和其他蠻族殘軍的劫掠騷擾和偷襲，數百年來一直居無定所，在乞力馬扎羅山脈的密林中顛沛流離，始終無法恢復元氣。
很多老弱的精靈都經受不住長途跋涉，一一死去了。一二四一年冬天，精靈一族遷徙到了乞力馬扎羅山脈南麓的一個非常隱秘的山谷之中，在這裡他們意外地發現了半截被斬斷的戰神腰帶，精靈王薩米爾認為這是戰神的指引，就在那片山谷中定居了。當時全族的人口只剩下可憐的一千七百三十人，其中一大半是幼童，還有很多在襁褓之中。精靈幾乎人人食不果腹，疾病纏身，可以說已經走到了滅族的邊緣。
那片山谷四周地勢險要，入口非常隱蔽，外界極難發現，精靈們安居了五年都沒有受到敵人的騷擾。就在精靈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山谷中居然殺出一隊彪悍的獸人士兵。沒有人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成建制的獸人士兵，精靈們倉促間根本來不及抵抗。就在這時八位異常強悍的狼人出現，僅憑他們八人的力量就將整整一隊獸人士兵全部格殺。然後這八位狼人恢復了人類的樣子，他們自稱是傳播暗夜女神福音的“拯救者”，在救下精靈後對月祈禱，展現了女神的神蹟，又講述了女神的教義。
黑月講到這裡，老匡心中已經和明鏡一樣清清楚楚地把握了整個事件的脈絡。普通人可能不知道，可是老匡對“狼人”和“拯救者”這兩個詞再清楚不過。進入遊戲後，自己完成的第一個大型任務就是“尋找梅的父母”，梅的父親布賴恩曾經深入女巫哈爾皮埃的巢穴，被女巫的詛咒束縛，在隨後的幾年中扮演的就是“狼人”和“拯救者”這兩個角色。女巫的大部分力量被封印，只能透過這種手段控制他人為她辦事，“緘口瘧狼”的詛咒雖然能剝奪人性，但同時也能賦予被詛咒者強大的力量。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布賴恩一樣用堅強的意志抵禦詛咒的力量的，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恪守摯愛而抵擋力量的**，所以這個世界上對女巫俯首貼耳的“拯救者”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個。
整個精靈族的劫難，很有可能是女巫一個人（神？）造成的。按照沃克掌握的資料，馬斯沃爾大陸的蠻族之間雖然衝突不斷，但是大規模的戰爭卻很少發生，畢竟他們信仰的是同一個神。戰後蠻族對精靈的追殺，很有可能是女巫搗的鬼，把精靈一族逼到絕路，然後出手拯救他們，獲得他們的信仰。
想要挖戰神的牆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馬斯沃爾住民的信仰比人類虔誠得多，但是時間能夠改變一切，包括堅貞的信仰。女巫的計劃正是“自由化的侵蝕”。精靈雖然生育能力比較差，但卻是馬斯沃爾大陸的住民中壽命最長的種族。在正常條件下，精靈的壽命可以高達四百歲，可是在困苦的環境下，能活到百八十歲已經算高壽了。按照時間算，如果千年大戰是在大陸歷一千年左右發生的，那麼一二四一年女巫實施計劃最後一步的時候，族中那些信仰堅貞的老年精靈早已回到了戰神的懷抱，連親身接受過他們革命傳統教育的兒孫輩都死得差不多了，族中掌權的精靈都是大戰後出生的重孫和玄孫輩；他們的父母也許還受過老一輩的薰陶，可是一輩子過的都是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想必對戰神的信仰不會堅定到哪裡去，自然不會像父輩一樣對自己的子女傳承堅定的信念。等到重孫子這一輩，如果用現代的詞來說，已經完全退化成“失去信仰的一代”了。
果然，虛無飄渺的戰神和派出神使在面前展現神蹟的暗夜女神相比，完完全全落在了下風。絕大多數精靈放棄了先輩信仰了千百年的戰神，投入了暗夜女神的懷抱。精靈一族人口衰微，但卻是當年掌握戰神神器的六大種族之一。如果下一次聖戰來臨之時，戰神的六件神器湊不齊，或者六大種族變成了五大種族，神使能不能降臨都是問題，聖戰的勝負可想而知。馬斯沃爾屢戰屢敗，麾下子民對他的信仰自然會動搖，這個惡性循環一旦形成，女巫就可以趁機讓更多的人改變信仰了。也許到下下次聖戰來臨之時，聖戰已經變成了暗夜女神和生命女神之間的戰爭了。
黑月走一段跑一段，把精靈一族千年來的興衰講得清清楚楚。八百年前暗夜女神的神使出現，讓精靈分化成了兩個部分，老精靈王薩米爾帶領著十餘個不肯改變信仰的精靈前往莫希斯山脈南麓一片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尋找定居點，其餘絕大多數精靈在暗夜女神的指引下，來到了哈維斯特大陸的東南角——福瑞斯特沙漠中一個名叫“隱村”的綠洲生活。數百年來，女神替精靈們選擇的這個棲息地倒是真的讓精靈繁榮起來，現在暗夜精靈的人口已經翻了幾番，當然，這些精靈一出生就受到暗夜女神教義的薰陶，無一例外全部成為暗夜女神虔誠的子民。
暗夜女神根據信徒在教中職位，賜予不同的能力。教中的職位分為四個等級，最高的職位是“救贖者”，下面依次是“拯救者”、“渡劫使”和普通教徒。每個分教中職位最高的神職人員擔當教徒與女神之間的聯絡人，也就是常說的“神使”。女神透過神使把自己的神諭傳達給教眾，藉助神使賜予信徒能力，而神使的責任是堅定信徒的信仰，擴大信徒的數量，讓更多的人信仰暗夜女神。
但是暗夜神教對信徒不是來者不拒的，按照黑月的說法，“每一個教徒都是女神欽點的”，入教的測試儀式就是女神考驗教徒資質的手段之一。不同的人看到光圈中字的數目是不同的，很多人一個字看不到，而可以看到第一段的人就有資格進行儀式入教了，入教者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女神欽賜的特殊能力，黑月經過修煉可以看到第二段就成為了“渡劫使”，而像老匡這樣看全的人黑月以前從未聽說。
暗夜女神的信徒不僅僅侷限於精靈，人類、獸人、矮人、地精……可以說除了亡靈什麼都有，分教遍及世界各地。但是入教這東西說白了和人買東西差不多，像“馬斯沃爾”、“哈維斯特”這些名牌都很受有錢人的青睞，而“哈爾皮埃”這種雜牌子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才會選擇。近三百年來沒有發生過大的戰爭，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所以暗夜神教的教徒不但沒有擴張反而減少了，尤其是高階的神職人員數量尤其稀少。偏偏神教招收會員似乎秉承了“兵貴精而不貴多”的理念，這一點老匡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要發展教徒應該先不管猴子瘤子王二麻子一股腦全收進來再說，老匡琢磨了半天只能歸咎於女巫想要秘密發展自己的勢力，不願引起正牌大神的注意。
由於缺乏高階神職人員，對於其他種族的高階神職人員暗夜精靈們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對於其他種族的普通教徒，隱村分教的暗夜精靈始終持排斥態度。沙漠中的住民原本就少，這樣一來高階神職人員缺乏的現象就更為嚴重。幾十年前最後一位“拯救者”死去之後，隱村分教中最高職位的神職人員就是包括黑月在內的兩名“渡劫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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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女神的眷顧並不是“按需分配”的，而是典型的“按勞分配”。分教越興旺，女神的眷顧就越多，與之相反，分教中高級神職人員數量越少，女神展現神蹟和降下喻示的機率就越低，這會導致分教的吸引力降低，教眾進一步減少，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最終分教被合併。對於一般的教眾來說加入哪個分教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對於想盡量減少和普通人接觸的暗夜精靈來說，隱村的分教如果被合併，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偏偏此時，黑月還打探到了天火峰戰神顯露神蹟的訊息，千年一度的聖戰又要來臨，蠻族的人一定會竭盡全力搜尋失落的神器。隱村雖然地處偏僻，可是很難保證蠻族的人找不到這裡。如果再找不到高階的神使，暗夜精靈的族人勢必無法獲得足夠的神力抵禦外族的入侵。黑月和另一名渡劫使夜夜祈禱女神指引前行的方向，可惜因為職級太低，始終沒有獲得女神的喻示。
大陸歷二零八六年八月十五日，在神教最大的慶典，十一年一遇的“暗月之夜”上，兩名渡劫使率領全族的人在神殿企求女神的指引，終於獲得了女神的喻示。根據這段模糊的喻示，二人推斷出一位擁有經天緯地之能的神使將要降臨人間，如果能找到這位神使，做他入教的引薦人，讓他成為隱村分教的神使，那麼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對於這段喻示的解釋，兩位渡劫使意見不一，於是二人分頭尋找。
老匡最納悶的事情就是為什麼黑月會找上他，聽到這裡連忙問道：“那段神諭到底說了些什麼？你和另一位渡劫使又是怎麼理解的呢？”
黑月停下腳步，望月祈禱後開始恭頌神諭：
暗夜的陰翳遮蔽陽光
燃燒的淚水撕裂胸膛
咆哮的憤怒將緘默粉碎
世俗的贗品戰慄著滅亡
攢動的螻蟻仰望上蒼
救贖的光輝驅散迷惘
涅磐的真知將浴火重生
天使的血液在胸中流淌
“神使大人，神諭就是這八句讖言，梧茵這個頑固的傢伙，非說前四句指明了神使的出處，而我則認為後四句才喻示了神使大人的降臨，為此，我們足足爭吵了三天三夜，最後誰都沒說服誰。”
“梧茵？”
“梧茵就是我們族中另一位渡劫使，他的全名是達可·梧茵，在精靈語中的涵義是‘漆黑之翼’，您如果覺得拗口，可以叫他黑翼。這個傢伙固執得就像一隻雙頭牛，一旦拿定了主意，什麼人都無法讓他回頭！”
“噢……”老匡沒有多說話，既然有人持不同意見，看樣子自己還不一定能一帆風順地當上冒牌神使。
黑月不知神使大人心中在想什麼，只是繼續解釋：“如今看來，果然暗夜女神對我的眷顧還是多一些！您看，在女神的眼中，芸芸眾生如同螻蟻一般，第五句中‘攢動的螻蟻’就是指匯聚人群的地方，這個世界上哪裡的人最多？當然是人類的都城堪薩斯城，其他城市，不管是獸人的阿姆斯壯城堡，還是矮人的克萊克特地城，人口都不及堪薩斯的百分之一。您再看最後一句‘天使的血液’和倒數第二句‘浴火重生’，我們精靈祭祀的貢品中必不可少一樣的就是‘十二天使’，味道辛辣如火，從沒有人敢嘗試。既然這道神諭是女神專門為我們暗夜精靈示下的，這不明擺著是在堪薩斯城找到一位敢吃下‘十二天使’的凡人，然後天使的血液在他胸中流淌，他也會浴火重生成為神使，前來拯救我們精靈一族。女神的喻示其實再清楚不過了，黑翼這傢伙就是不聽！幸虧我沒有聽信他的主意去馬斯沃爾大陸尋找神使，而是喬裝到堪薩斯城等候了二十年，果然不負女神重託，等到了神使大人您的降臨！”
韓揚恍然大悟，原來老匡半年前吃下的那盤辣椒後面居然有這麼多曲折！“老匡，看樣子這哈爾皮埃真的是神啊！她能預知你為了發揮力量果實的作用跑到堪薩斯蹭飯，然後又機緣巧合吃下辣死人的辣椒！哇！算得太準了！”
沃克說道：“不會的。從邏輯的角度上講，如果女巫能夠預知老匡吃下‘十二天使’，肯定也能預知‘拯救珂爾斯母親靈魂’的那個任務。女巫不可能找這樣一個心懷不軌的傢伙做自己最高級別的神使的。預言這種東西就像一百年前老北京天橋下擺攤算卦的一樣，他先說一些八面玲瓏的話，事後你怎麼解釋都說得通，自然覺得神乎其神。”
肥貓趴在床上晃晃腦袋：“呵呵，沃克，你倒是把我那個年代的文化歷史搞得清清楚楚啊，不過，你的觀點我不完全同意。預言這東西，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有一些大師算得的確很準。再說就算現實中不可能存在預言，但這是在遊戲中啊，如果這是遊戲策劃事先設計好的劇情，存在預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不然，我還安排吳用進階占卜師職業幹什麼？”
宗教、預言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本來就是最好的話題，三人在韓揚房間中討論的不亦樂乎，黑月縱然有“天耳通”又哪裡能聽得見？他還在那兒繼續講呢：“黑翼說什麼前四句是喻示的精髓，‘暗夜的陰翳遮蔽陽光’是指陰雲遮蔽了太陽，‘燃燒的淚水撕裂胸膛’是說熔岩在大地上流淌，‘咆哮的憤怒將緘默粉碎’和‘世俗的贗品戰慄著滅亡’這兩句一起，描述天地異相的都和《右傳》上記載的千年前戰神神使降臨天火峰的場景一樣，大地顫抖、烏雲蔽日、岩漿四溢。當時聽說天火峰上神蹟再現，所以他認為女神的神使會在馬斯沃爾大陸的天火峰上出現，說不定還會和戰神的神使同時出現，上演一出神戰！您說他糊不糊塗，戰神的神使怎麼會和女神的神使一起降臨……”
黑月說到這裡，三個人心中一起開始發虛。“大地顫抖、烏雲蔽日、熔岩流淌”，這……這不是和上次伊甸牧場的天災降臨時的場景一樣嗎？兩個神使的理解不一，其實說的都對，似乎都指向的是老匡啊！只不過黑翼沒有經歷牧場的天災，誤解成天火峰的神蹟而已！可……可那是骷髏酋長藉助戰神力量下的詛咒啊，和暗夜女神又有什麼關係？再說那次老匡除了死了六回，一點好處也沒撈到，而女神普通的信徒都能獲得能力，這可和這位女神的四處顯聖、大肆分發神力拉攏人心的做事風格不一樣。還有這位心懷二意的神使已經接了兩個和自己的神作對的任務了，找這樣的神使做代言人不是自找倒黴嗎？
三個人的腦子變成了三鍋漿糊，一時間默默無語。只剩下老匡還在和黑月聊天：“噢……這樣啊，你後來是怎麼找到我的呢？不會是一直跟蹤我吧？”
黑月誠惶誠恐地回答：“請神使恕罪，在下本來確有此打算，無奈中途為其他事情耽擱，失去了大人的行蹤。在下四處打探，直到日前才從礦石鎮的學者巴吉爾那裡探知大人原來在荒原之中，迎駕來遲，萬望大人恕罪！”
學者巴吉爾？這個多嘴的傢伙！嗯，當時這傢伙為了力量果實的任務去過伊甸牧場。當時真應該蒙上他的眼睛！正想到這兒，沃克報告前去探查的好漢已經到達了火山區，從天空中的火山灰和地面上的岩漿判斷，一個多小時前的確發生過一次比較強烈的火山噴發，但是根據估算，無論是岩漿還是火山灰都不會影響到牧場的生產建設。
火山？老匡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反覆唸誦了幾遍女巫的預言：“嗯，那些大地顫抖、烏雲蔽日、熔岩流淌什麼的，遊戲中的npc把它理解成神蹟，其實任何一次火山噴發都會造成這種景象。這世界上火山可多了去了，誰知道那女巫的神使會從哪個火山口蹦出來！你們也不用擔心，預言既然不合理應該就不是指的我，我看多半還是一個巧合。不說別的，光是把辣椒比喻成火我就覺得很牽強……”
韓揚和沃克看著肥貓，都不說話，現在誰也說不清到底希望老匡成為神使還是不希望老匡成為神使。肥貓自己也有點訕訕然：“呃，其實我想說的是，當時吃那些辣椒真的和把火炭咽下去的感覺差不多……”
黑月見神使沉默不言，以為生了自己的氣，低著頭跑路一句話不敢說。又跑了一段，他忽然毫無徵兆地停住了腳步：“神使大人，我們已經到達神殿了。”
沃克四處張望，周圍依然是一望無際的漫漫黃沙，哪裡有什麼神殿？難道暗夜女神的神殿，也設立在和暗夜空間一樣的超空間裡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