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女神的注視
天凱武在自己的專著《生物種類劃分》中，首先將《回到牧場》裡的生物劃分成了活體生物和亡靈生物兩大類。它們二者之間的根本區別在於提供身體運動能量的途經。普通動物靠食物為身體提供能量（營養），靠血液把這些能量運輸到身體內的肌肉和器官支付日常活動的能量消費；而亡靈生物不需要進食，它們的一切行動消耗的能量都是一種未知的能量形式。
亡靈生物雖然在現實中不存在，但是在遊戲中已經存在了千萬年之久。天凱武認為，任何一種成熟的生命體，身體上無用的器官或者肢體都會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退化，就像人的尾椎骨、汗毛和闌尾一樣，即便存留也會失去原有的功效。對於亡靈生物，鮮血正是無用的東西，所以天凱武推論所有的亡靈生物都沒有鮮血。
沃克是天凱武理論的忠實支持者，老匡提出了重新“有血有肉”的要求，沃克想了想說道：“普通的治療方式我們都試過了，只有嘗試一些特殊的方式才行。儘管如此，根據天凱武的論斷，如果你真的已經變成亡靈生物，就算重新擁有了身體，也不會擁有血液的。”
“別提那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老匡現在一聽到沃克引用天凱武的論斷心頭就會湧起莫名的煩躁。“這不過是個遊戲，我就不信他那些歪理能解釋所有的神仙鬼怪！”
沃克默然不語，其實他才是真正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和老匡這個只有在唯心主義論調中才會出現的鬼魂在一起待了那麼久，沃克的口頭禪依然是“以現有的科學知識不能解釋……”，言下之意以後終究有一天能整明白老匡是個什麼東西，反正不是鬼魂就是了。天凱武每天也是這個調調，沃克自然覺得天凱武在這方面通情達理。再加上天凱武作為一個最傑出的科學家，擁有令人豔羨的想象力，這正是沃克內心深處最嚮往的東西，所以無形中，天凱武在沃克心目中的形象一天天高大起來。
老匡雖然沒有身體，可是骨子裡是個俗人，當有人全心全意崇拜他的時候，他會暗地裡沾沾自喜，可是當那個崇拜他的人心目中有了第二個崇拜的物件，老匡就會莫名其妙覺得渾身不自在。天凱武高大英俊，平日溫文爾雅寬容大度，思維敏捷又從不炫耀自己，說起來沒有一點令人討厭的地方，可偏偏老匡和他相處越久，心裡面就越覺得這傢伙不對勁兒，尤其當沃克稱讚天凱武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
其實這種心理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忌妒，只不過如果有人指出來的話，打死老匡他也不會承認的。忌妒這東西就是承認自己不如別人，老匡這種骨子裡傲得一塌糊塗的傢伙是絕對不會承認別人比他強的。他會常把“那家夥真tnnd的了不起”掛在嘴邊，但是潛臺詞卻是“等著瞧，你小子早晚有一天要喝老子的洗腳水”！有時候，老匡也會不經意地表露這種情緒，只不過說出來的話是冠冕堂皇的“戰術上重視敵人，戰略上藐視敵人”罷了。
韓揚見二人不說話，只好出來打圓場：“我看，實在不行就我來當這個救贖神使好了。雖然風險不小，可老匡你不是常說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嗎？”
老匡原本也是打算實在不行就讓韓揚上的，可是沃克無心的一句話把他倔脾氣勾上來了，一口回絕了韓揚的提議：“不行！你這種搬運工可比神使珍貴多了，要是被女巫害死誰來當苦工扛大梁！我就不信了，亡靈生物就不能有鮮血？就算老天註定沒有我也會想辦法擁有！珂爾斯算不算亡靈？他附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不就是有血有肉的嗎！大不了我也找一個有血有肉的身體附身好了！沃克，你別成天聽天凱武瞎咧咧，什麼靈魂肉體的，我看他是研究那個錮魂法陣入魔了！我和珂爾斯就是兩個靈魂一個肉體，你自己就是一個靈魂一百零八個肉體，這些現象天凱武的理論哪一條解釋的通？我們回牧場！不找到恢復肉體的辦法我還就不算完了！”
要改變老匡打定的主意，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足夠的理由說服他。沃克沒有那辯才，韓揚自打上次在琺默爾大酒店做出錯誤決定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拿主意，此時雖然覺得老匡要回牧場找辦法恢復身體有點武斷，可也找不到什麼理由。既然如此，最終還是聽老匡的。沃克輕手輕腳捧起老匡往地面走去，可惜此刻的老匡比酥心糖還酥，眼瞅著幾塊炭渣又掉了下來。
三人來到地面，發現黑月不知蹤影，只有幾個精靈教徒在附近。這幾個教徒人類通用語講得磕磕絆絆，遠沒有黑月流利，好在沃克和韓揚都是語言學家，精靈語也多多少少會那麼一點，連比劃帶問得知，黑月去村子裡了，說馬上就回來。沃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理由：“老匡，我看我們就不用回牧場找身體了。沒有黑月的暗夜空間，就算我跑步不會顛簸，這一路跑回傳送陣，估計你也被風吹得不剩下什麼東西了。還是等黑月回來，大家再從長計議吧。”
沃克那點小心眼老匡怎麼會看不透？正要反駁，老匡忽然想到了點什麼，沉吟半晌說道：“好，我們在這裡等黑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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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揚覺得奇怪，偷偷融合老匡的思維。韓揚的融合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不過這次他成功地發現老匡壓根就沒放棄找到身體的想法，只不過沃克的話給他提了個醒：珂爾斯以前說過，除非是十分強大的亡靈，否則單獨的靈魂體很難獨立存在，要麼附身在生物上，要麼附身在物體上，那麼自己現在算附身在什麼上？沿途這酥得掉渣的身體已經少了不少份量了，有朝一日自己完全風化了，靈魂會不會徹底消失？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搏一次……
韓揚偷聽到此處，被老匡發現了：“去去，上一邊玩沙子去！再偷聽我就把你對林娜說的肉麻話公之於眾！”
韓揚大窘：“我哪裡有！”
二人一貓和周圍的精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邊瞭解情況一邊學習精靈語。幾個精靈對他們甚為恭敬，有問必答，完全沒有那種傳說中精靈族對其他種族的傲慢，看來準神使的身份還是蠻有用的。
不多時，黑月捧著一個大罐子氣喘吁吁跑了回來：“神使大人……我們這邊講話。”
避開其他精靈，三人來到一個沙丘背後。黑月問道：“神使大人，在下已經找了個藉口讓其他族人暫時不要來了。您可曾找到解決的辦法？”
老匡答道：“暫時沒有。不過你稍微等一兩天，我想回牧場試試看有沒有辦法。”
黑月點頭，把手中那個精美的雕花罐子遞到沃克面前：“神使大人，在下也想明白了，救贖神使降臨哪有那麼一帆風順的事情。您想必是要回去尋找讓身體復原的辦法吧？這是暗夜女神賜予我們精靈族的月井聖水的精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療效，每一滴都彌足珍貴。雖然您的身體情況特殊，這聖水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在下都不會放棄。”
黑月手中的罐子樣式古拙，雕刻精美，不用問是出自精靈之手、價值連城的古代工藝品。用這玩意兒裝的聖水，想必也便宜不了。老匡一時間有些奇怪：“黑月，為什麼你對我那麼有信心呢？該不會……”
黑月拖著罐子的手微微一顫，臉刷一下紅了：“神使大人明鑑！在下……確有一些下情尚未稟報。族中族長一職向來是分教中任職最高者擔當，前族長迴歸女神的懷抱後，這一職務一直由在下和黑翼共同擔任。可是我們二人經常意見相左，族人也分為兩派，各自支援我們一方。我們精靈族一向把權勢看得很淡，我和黑翼二人也非爭權奪勢，只是族人本已人丁不興，若這樣下去，勢必重蹈分裂覆轍。我們二人也知道局勢的嚴重性，可是都認為自己的決策會讓族中興旺，誰都不肯讓步。在二十年前教中盛典‘暗月之夜’上，我和黑翼擊掌為誓，誰能先找到或者培養出高階的神使，便說明誰的做法是正確的，自此獨擔族長一職。日前黑翼曾回到族中一次，向我炫耀說他已經找到了神使的蹤跡，他這個人固執起見，從不聽他人勸阻，我很擔心由他擔任族長，會導致族中衰敗，故此……”
老匡心中暗笑。黑月雖然口口聲聲稱自己為“神使”，看來對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他要是真的認定自己是板上釘釘的神使，就算黑翼領來十個救贖者他也不會承認。但是現在趨於形勢所迫，自己這只死貓似乎成了黑月唯一的希望，既然如此，那麼自己就卻之不恭了，人家一個勁兒把自己往架子上扶，自己也不能當阿斗啊！
老匡下定了主意，黑月自己是一定要幫的。女巫預言救贖者降臨，降臨降臨，玩家不就是在半年前突然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嗎？自己目前的盟友只有天凱武一家，而天凱武從沒和自己提過這回事。因此一旦自己當不上救贖者，別的玩家擔任的救贖者很有可能就是日後的勁敵！那位黑翼不知道找來的神使是什麼人，如果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還能將就，如果有的話，被他人統領了這幫又會偽裝、又會竊聽還能透視的超級間諜，他日必成禍害，所以——宜早圖之！
韓揚收下聖水精華，黑月又掏出寶石袋子準備開暗夜空間。老匡連忙阻攔：“你這個暗夜空間的魔法是否花銷不菲？上次你擺出來那幾顆寶石我可沒見著你收回去！”
“稟神使大人，初級暗夜空間每次施展要消耗金剛鑽、貓兒眼、月亮石、人魚之淚、墨曜石和蛋白石各一顆，以及水晶粉末十五克拉，在下還沒修煉到中級，聽說需要消耗的……”
“等等，等等……”老匡連忙喊停：“你們逃亡到隱村之後找到寶石礦了？”
“沒有。這裡是一片大漠，沒有任何礦石。不過月亮石月井中會自動凝結，其他寶石我們族中也有不少，據說是當年擊敗追兵後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戰利品，蠢笨的矮人和地精最喜歡囤積寶石，他們像老鼠一樣成天在地下鑽來鑽去，就是為了搜尋這些閃亮的小東西……”
老匡如果現在能作出表情，臉上一定寫著“傻子”二字：“你們精靈不知道這些寶石在人類社會非常稀有，非常值錢嗎？”
“神使大人，我們知道，但如果我們用這批市面上罕見的寶石去換錢，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苦頭我們嘗的已經足夠多了。所以，這些寶石用來作為練習暗夜空間的道具，正是最好的用途。”
敗家子啊敗家子……老匡心頭惋惜怒罵，不知道這些該死的精靈在此之前已經揮霍了多少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石了！不行！得趕快抓緊時間成為這些精靈的太上皇！
“嗯……懷璧其罪，你說的是那半截戰神項鍊嗎？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什麼不乾脆把它送給追兵？”
“稟神使大人，在我們皈依女神之前，我們的信仰不允許我們這麼做。在我們皈依女神之後，我們的信仰依舊不允許我們這麼做。”
暗夜女神之心已經昭然若揭，老匡心下明了，轉而問道：“戰神項鍊是什麼樣子？又怎麼會斷成兩截的？呵呵，看來這個戰神的威能的確沒有暗夜女神強大啊，賜下的神器都會損壞。”
暗夜女神被別人像孫悟空一樣壓在馬德斯山下，而戰神則高高矗立在馬斯沃爾各地的神廟中享受供奉，兩個神到底誰強大那可是一目瞭然的事情。不過馬屁這東西就像那些流行的丫丫小說一樣，缺乏常識沒關係，招人喜歡才是最重要的。果然黑月聽到準神使大人貶馬揚哈，臉上笑得如花一樣：“神使大人所言極是，那欺世盜名之徒怎能與女神的威能相提並論。所謂戰神項鍊，看起來就像一個破破爛爛的鏈枷頭，長長的鐵鏈子上面拴著一個鐵球，只是個頭稍為大了一些而已。”
老匡心中暗笑，看來韓揚的“鞋帶”就是半截戰神項鍊了。普通鏈枷頭至多半米來長，韓揚的鞋帶可是有幾十米長，這黑月為了貶低戰神，幾十米長的傢伙在他口中說出來變成了“稍為大了一些”，想是連“威武巨大”這樣的詞彙都吝予戰神。不過既然知道了另外半截鞋帶的下落，自己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將兩截鞋帶湊起來呢？想了想，這事兒還是等自己成了神使以後再作定奪，不必急於一時，也省得引起懷疑。
見神使大人不語，黑月沉吟了一下說道：“雖然那項鍊斷成了兩截，但也不是就此毀了。據說古籍記載，神器的各個部分之間存在著奇異的聯絡，如果戰神的神使手持殘缺的神器運用戰神之力，神器殘缺的部件會跨越千山萬水合而為一。”
“噢？”聽到黑月的話老匡心中忽然一動，所謂戰神之力，不知道和韓揚那藍色光球有沒有關係，如果韓揚拿著鞋帶爆發一次藍色光球，說不準暗夜精靈珍藏的另外半截鞋帶就會自己飛過來？不過“跨越千山萬水合而為一”這事兒頗有些可疑之處，牙籤和鞋帶都有個奇怪的屬性，那就是持有人除非死亡否則不能離開它周圍一定距離之內，雖然韓揚沒有試過，但想必一旦距離超出，肯定會出現一個牽著另一個飛的情況，但究竟是持有者牽著神器到處亂飛、還是神器牽著持有者“跨越千山萬水”？如果韓揚一爆發，自己忽然出現在暗夜精靈的倉庫裡，這不是在自己的臉上寫“小偷”二字嗎？這種神奇的事情還是等以後確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再試驗吧，反正韓揚有半截鞋帶在手，也不怕另外半截飛上天去。
“黑月，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回牧場想想辦法。”現在該問的都問清楚了，老匡決定先回牧場解決自己血肉之軀的問題再研究神器。“你也不必開暗夜空間了，我就讓沃克帶我回去就行。”
“可是您的身體……”
“不要擔心我了，給我幾天時間，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謹遵神使法喻。”
其實回去的時候，不用黑月帶路，沃克也能找到歸途了，不過老匡為了隱藏實力並沒有這麼做。黑月把二人送到傳送陣，留下了自己的精靈私語的呼叫頻率和這座秘密傳送陣的準確座標、密碼，懷著異常複雜的神情看著老匡等人消失在傳送陣的白色光芒中。
直到白光完全消失，黑月才慢慢地轉過身，掏出一個水晶小盒子。盒子外方內圓，圓周上雕刻著三百六十度的刻度，一根水銀線正遙指著萬里之外的伊甸牧場的方向。
“我是不會看錯的。”黑月喃喃道，“因為女神在注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