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人曾經說過：“無論前面的道路是多麼崎嶇，你依然要躑躅前行。”
老匡懶得去想是哪個鳥人說的這句話，但這句話正是他現在的寫照。
也不知道是上輩子沒積德還是這輩子命犯孤星，來到馬斯沃爾大陸之後，自己就像落入佛祖手中的孫猴子一樣，無論如何絞盡腦汁、無論如何抗爭反擊，最後肯定跳不出老拜倫的掌心。老拜倫讓自己救巨人，自己就去救巨人；老拜倫讓自己出任使徒，自己就出任使徒；老拜倫讓自己解決兩個部落的糾紛，自己就去老老實實地解決兩個部落的糾紛。雖然若沒有老拜倫，老匡獨自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有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是這種被人操控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而更糟糕的是，老匡不但沒有選擇的餘地，甚至連逃脫也辦不到。
當老匡一頭從雪丘上栽下來的時候，他心中有無奈，有憤懣，有後怕，還有一點點竊喜。
神遣使者的靈魂忽然間在眾多巨人面前摔個仰八叉，這無疑是件很丟份的事情。公眾的心理很奇特，他們對心目中的偶像要求絕對完美，日常生活中的一點點瑕疵很有可能毀掉一個苦心營造的形象。一直以來，老拜倫為老匡營造的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形象，除了小巨人奧古斯塔，沒有任何巨人見到過老匡狼狽的樣子。
無所不能的使徒大人怎麼會從高處掉落摔跤呢？對於全心仰慕神的巨人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老匡這一摔。說不定苦心營造的光輝形象就會像掉落地面的瓷瓶一樣“啪嘰”一聲變得粉碎。
摔下來的時候，老匡心中也有些害怕。如果失去了頭上的神聖的光環，在巨人眼中。自己僅僅是一隻長相怪異的美味雪弗萊而已。可是老匡心中也有一絲竊喜，老拜倫，我可以用最簡單的辦法離開你為我安排的軌跡！
一時間，老匡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跌落，還是有意從雪丘上跳下來給老拜倫點顏色看看。不過老匡很快就像一個任性離家出走的孩子一樣後悔了，無論何時。面子和生命相比還是後者重要。可是片刻的猶豫已經讓老匡失去了後悔的機會，當他張開兩肋下的皮膚準備模擬雪佛萊滑翔著陸的時候，距離地面已經不足二十公分了。
雪佛萊不是鳥。它只能利用落差滑翔卻不能振翅高飛。眼看使徒大人的靈魂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形象地以頭蹌地，老拜倫不動聲色地嘬唇一吹，一股強勁而精準的氣流盤旋拂過，宛如一隻無形的大手在老匡身下溫柔地託舉。藉著這股氣流。使徒大人像俯衝轟炸機一樣在最後一刻拉起了機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以一個完美的丘頂著陸，將巨人們已經到嗓子眼的驚呼堵了回去。
“我們巨人的力量屬於大地，但是多年以來，卑鄙的白龍總是利用天空對我們偷襲。今天，它們的作惡終將結局。無論大地還是天空，都將被使徒大人的光輝所照亮，無論為善還是作惡。終將面對神設宿命的歸償……”
在老拜倫不失時機的頌揚聲中，巨人們的半截驚呼化作了震天的喝彩。冰霜巨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出色的獵手。他們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使徒大人所作的高難度、高驚險度的特技飛行動作是任何一種沒有翅膀的生物都難以實現的，這種違反飛行規律的動作只能解釋為奧妙難測的飛行魔法，或者是大人在子民面前展示屠龍信心的神蹟。
看著巨人們崇敬的目光和興奮的神情，老匡很是無言。自己從使徒的位置上掉下來，老拜倫居然也能把自己“吹”回去！現在可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老匡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就是老拜倫手中的一根棒槌，老拜倫指東，自己不能指西，老拜倫讓自己打狗，自己不能攆雞。
使徒赫拉克勒斯的靈魂神威凜凜地肅立高丘之上，他的臉上掛著淡定的微笑，他的心，卻在流淚……
眾多巨人追隨著使徒大人，直到雪山腳下也不忘用崇敬的眼神目送大人登上冰峰。在大人以“我輕輕地去了，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瀟灑手勢向眾人揮別，水晶般的身形消失在皚皚冰雪之後，巨人們依然感慨著不肯散去。
“老癟三老烏龜！先人闆闆奶奶個熊！”脫離巨人們視線後，前一刻還風度翩翩、仙風道骨的使徒大人第一個動作就是變身潑婦，遙指山下破口大罵。老拜倫給自己安排得太絕了，自始至終自己都處於巨人們的目光焦點，不要說瞅空子溜走，就連與赫莉說句話的機會都找不到。其實就算有功夫找赫莉，那小妮子聽自己的話還是聽老狐狸的話也是五五之數。面對老狐狸給自己指出的命運之路，老匡只有打落牙齒含血咽，在無人之處阿q式地罵一通娘，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唯一抗爭方式了。
冷靜下來的肥貓找了一小塊平整的雪地躺下來，開始慢慢思索下面該怎麼辦。
“大人～我們在這兒等著您回來！”
“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弟弟報仇啊！”
“大人～我們備好美酒烤肉，等著您凱旋而歸～”
……
巨人們的大嗓門還在耳邊迴盪，老匡愈發恨得牙癢癢。老家夥既然能把自己擠兌上山，那就一定有辦法防止自己從山上逃走，若非鼓動巨人在環繞山下第一時間迎接大人屠龍歸來，便是公開自己是靈丹妙藥的秘密。想來想去，老匡認定逃走恐怕是行不通。也就是說，擺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下讓自己死在白龍爪下和讓白龍死在自己爪下兩條路。
只有傻瓜才會選擇前一條路！
只有超級無敵大傻瓜才會選擇後一條路！
老匡可不認為一隻貓能打過一頭龍！那是怎樣的體型對比啊？老鼠對大象？不，泥鰍對鯨魚還差不多！鬥獸棋上老鼠還可以鑽進大象鼻孔把大象憋死，可是自己恐怕還沒有白龍的鼻孔粗！看來憑藉自身力量是不可能了。只有藉助外力才有點希望。外力無非人力和物力，人力是沒有了，物力？自己身無長物，唯有依靠環境——依靠白龍最熟悉的雪山環境？
“nnd！nnd！nnnd！”左思右想找不到退路，肥貓憤懣地揮動爪子，將山上的積雪拋得漫天亂飛。正自發洩，老匡忽然敏感地覺察到似乎有什麼生物在注視著自己。他驀然回頭，發現不遠處一塊巨石後，一頭渾身純白的冰隼正鬼鬼祟祟地露出頭向這邊窺視。
見老匡發現了自己。冰隼沒有慌張地躲閃，反而朝老匡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一隻普通的鳥決不會有那種姿態！老匡立刻意識到那只鬼鳥的眼神和老拜倫很像！老拜倫果然安排了盯梢的探子！一隻會飛的扁毛畜生！這下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逃走了！
“去死！你這該死的探子！”老匡嗷的一聲就撲了過去，冰隼卻不慌不忙地拍打了兩下翅膀，落在頭頂更高的一塊岩石之上。這一瞬間。老匡發現冰隼的右爪抓著一個紙卷。
“果然是老頭的探子！老頭要跟我說什麼？快把紙卷給我！”
冰隼只是偏偏頭。
“給我！你這扁毛畜生！”
冰隼仰頭望天。
“nnd。什麼人養什麼鳥！不給拉倒！”
老匡氣呼呼地掉頭往山上爬去，而那只冰隼像只麻雀一樣蹦蹦跳跳地跟在老匡後面，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此時的老匡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因為他想起當日自己打探比利馬斯山巨人營地後準備逃走的時候（詳見《第364章 為己而活》），朦朧間見到的那只鳥和眼前的冰隼是同一個傢伙，而且那天那只鳥的爪子上似乎也抓著一個紙卷。至於紙卷是老拜倫給自己的信、還是一個連鳥都能發動的魔法卷軸，老匡已經懶得去想了。鬧了半天，自己的一舉一動始終在老拜倫的監視之中。自己根本就無路可退。
無路可退，無路可退……
老匡並沒有意識到。自從復生以來，每次遇到難以應付的困難，第一個想到的都不是如何去面對，而是怎樣逃走。拯救重傷的巨人時如此、和解兩個巨人部落時如此、上山屠龍也是如此，這與他過去的行事風格有著很大的差距。若是沃克看到眼前的老匡，一定會奇怪過去那個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拼盡百分之百努力去爭取的傢伙上哪裡去了。現在的老匡，似乎只是過去那老匡的一個投影，一個拋棄了所有的勇氣，將平日被勇氣壓抑在內心最底層的懦弱翻出來作為自己主要性格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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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的是，老匡的懦弱沒有造成任何一次實質上的退卻。似乎冥冥中有一隻命運之手在不斷鞭策著他，每次的結局，不是被自責逼得無地自容，便是被老拜倫堵死了一切退路，只有這時，老匡才會恢復往日的風采，殫精竭慮地去思索如何戰勝強大到不可戰勝的敵人。
老匡沒有發覺自己和記憶中的自己相比有了如此之大的改變，因為他的記憶根本就不完整。現在的老匡只剩下一個念頭，求生的念頭。既然現在逃走的希望已經破滅，那就唯有背水一戰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古往今來有很多奇蹟都是在這種環境激發下產生的。老匡不知道自己能否創造奇蹟，但是他已經拋棄了雜七雜八的想法，專心致志地按照他的套路開始對付白龍。
第一步，依然是萬古不變地去瞭解敵人的資訊。白龍的巢穴在哪兒？裡面有幾頭白龍？巢穴的地勢如何？白龍的生活習性如何？再強大的敵人也會有弱點，只要掌握了詳盡的資料，那麼任何敵人都不是不可戰勝的。
即使……白龍真的無懈可擊，瞭解了它的資訊，自己……逃跑的把握也要大一些。
畢竟那頭冰隼也會害怕白龍，不可能一直陪著自己直到直面白龍吧？那時候，是戰是逃，還不是由自己決定？嗯！就是這樣！
打定了主意，一雙貓眼中的光澤似乎也亮了許多。老匡四爪並用，一步步向雪山的巔峰爬去。
比利馬斯山如同一柄被神祇棄至冰原的寶劍，在無盡平坦中拔地而起、直刺蒼穹。這樣陡峭的山勢，只要一點點的振動就會引發災難性的雪崩，因此比利馬斯山根本就是大型陸生動物的禁區，這裡根本沒有人，連喜歡在雪丘上飛奔的雪羚也不見一隻，當然，也就沒有上山的路。
老匡開始有點相信老拜倫的話了，就算有巨人知道龍菁的秘密，也難以攀爬如此陡峭筆直的雪山。即便擁有褻神的勇氣，也會被湮沒在鋪天蓋地的雪崩之中。也就是說，即便拜倫讓自己在巨人中挑選一隊屠龍精英，恐怕這些精英也沒有一個能到達山頂。真正能面對白龍的，還是自己一個人。
無謂的付出沒有任何價值，老拜倫這麼做，並非是不幫我，反而是為我在巨人心目中的形象著想？
呸呸！一想到老拜倫笑嘻嘻地盯著自己半截尾巴的眼神，老匡就摒棄了這個想法。老家夥肯定不會安好心！若單只是為了屠龍，我可以想出一萬個辦法在村莊中設下圈套引白龍上鉤，白龍不來則已，只要來了就飛不出我的手心！在山上屠龍和在山下屠龍有什麼區別？大不了就是耐下性子多等那蠢龍幾天而已。逼我獨自上山屠龍根本就沒有道理，老家夥定是想讓我嗝屁朝涼！
可是……讓我死掉對老拜倫又有什麼好處？這麼詭詐的老家夥決不會去做對自己無益的事情。老拜倫費了這麼大勁才把我推上使徒的位置，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死在雪山上？真是奇怪之極。
nnd，鬼才知道老家夥肚子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nnd，我不就是鬼嘛！可還是不知道老拜倫到底是為了什麼！
nnd！nnd！nnd……
使徒大人孤身征討邪龍之旅的第一天，就這樣在胡思亂想中結束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