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7號，凌晨兩點，希爾頓酒店。
倒時差的方卓緩緩睜開眼，一如三個小時前躺在床上時一樣的精神。
因為明天下午和IDG的全球高階副總裁史密斯有約，他即便不困也強迫自己早早上床，然而，腦子裡轉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越想越精神，越想越來勁。
索性也就起來繼續用電腦看看此時美國的網際網路。
相較於正在大力發展網際網路基建的國內，美國雖然也豐富很多，但還沒誕生彷彿讓網路一下子活過來的社交媒體，方卓倒是在看亞馬遜上的消費者對於蘋果Ipod的評價時找到幾分網際網路上群魔亂舞的感覺。
亞馬遜的模式和京東差不多，但此刻已經構建的相當完善成熟，倉儲、物流、多品類、使用者點評。
因為購買Ipod的消費者多用英語俚語，所以，方卓看的略有些吃力。
——“這款音樂播放器太好啦！我終於能把我心愛的歌全都放進一個播放器裡！除了價格有點貴，它真的很棒！”
——“買了兩天，音質比不上walkman，電量比不上walkman，我現在很奇怪我為什麼要花掉399美元買它！另外，它還不支援windows，每次使用，我都要去我哥哥的房間用他的Mac，難道我要為了這個小玩意再買一個蘋果電腦嗎？？？”
——“我認為它很潮。”
——“一款讓我驚訝的產品，如果能再更改一些缺點會更好。”
——“抗議，為什麼只有白色？這是種族歧視！”
方卓詳細瞭解著市場上真實使用者對Ipod的反饋，當看著“種族歧視”的相關發言時樂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連忙繼續往下翻，試圖在網頁上尋找更多的樂子。
只可惜，此時的自由燈塔還不像後來那麼割裂，快樂有限。
總體來說，亞馬遜上的消費者對於Ipod的評價屬於中上，很多對比都是在和經典的walkman對照，大家都很直白的聽出來音質的優劣。
方卓手裡有Ipod實物，又看了潘犇發來的iTunes調研資訊，覺得這個產業在美國市場發展的脈絡已經相當清晰了。
嗯，還要再加上一條現狀，旨在免費分享mp3音樂格式的網站正在被版權代表方圍剿。
所以，Ipod後續版本支援微軟+iTunes談下版權+網路mp3音樂免費獲取的難度增大，這些最終才讓Ipod取代Walkman，成為二十一世紀最暢銷的音樂播放器。
也成功讓蘋果轉危為安，有能力和餘力來開發劃時代的手機作品，直讓市值變成此時的三百多倍。
方卓在電腦上記下自己零散的思考，一直持續到凌晨四點才終於有了睡意，翻身上床，進入夢鄉。
次日九點，方卓稍有倦意的醒來，他用內線電話問候了一下員工們的情況，然後簡單吃了早餐就把楊琬和關錦喊到房間來。
楊琬作為市場部副總，是這個級別中唯一跟著方卓來到美國的，蓋因為，他工作之餘竟然還在默默學習英語，這真的不能不讓人佩服。
方卓在挑人的時候很意外看到這位退役運動員出身的名字，詢問之後得到一個“多學點才心裡踏實”的答案，倒是很符合他一貫低調努力的印象。
至於關錦嘛，她是當初《贏在華夏》許懷哲的學妹，京城財貿畢業，英語口語在校期間練得不錯，再加上相當紮實的財務能力，這一趟也算入職後真正入了方卓的眼。
方卓簡單關心了下兩位的倒時差情況，然後就給他們分配起任務來。
“楊琬，大家對這邊的市場都比較陌生，趁著M1這幾天的手續還沒下來，你多培訓培訓其他五個人專業詞彙上的使用。”
“還有，這一趟，加你六個人頂多就分成兩撥來和渠道談。”
“美國太大了，不同州之間的很多情況又不同，我們現在的時間很寶貴，沒法細緻鋪貨，主要目標就是全國性的連鎖商超。”
“高層方面我來找關係談，需要你們對接的時候不要一問三不知。”
楊琬聽完這些話，覺著將要面對的情況挺空白，可他還是咬牙應了下來，不同職能的分工就是這樣，老闆管他的部分，員工就得也自己的部分。
老闆要是連商超情況都能從上到下弄得明明白白，那還要自己這些人幹什麼？
“方總，那這兩天我也帶人去實地走一走，打聽打聽。”楊琬開口道，“聽說紐約還有唐人街，如果商超一線不好摸情況，那我就問問這裡的人。”
方卓眼睛一亮，有道理，不過自己對唐人街的情況也不瞭解，想必那位IDG的史密斯副總裁同樣不會清楚，這方面想找人的話，不知道國內有沒有脈絡。
他沉吟了一會，一時無法確定，只先說了說自己對國內商超的情況給楊琬作為參考，但這種事失之毫釐，主要還是靠接觸後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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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錦，你就跟著我，渠道之間的核算由你來負責，我們根據實際情況來設立一個盈利線，這條線上都可以談。”方卓沒說出具體的數字，他心裡真實的感覺是只要賺錢就能談，“再查缺補漏，提醒我別忘記什麼事情的安排。”
M1的定價是319美元，從華夏出口到美國的成本價是240美元，中間差不多是80美元的空間，因為需要考慮不同渠道的通用性，第一個渠道的接觸就比較重要。
不然，不同渠道的價格不同，產品的鋪貨就沒有協同作用，起到的可能還是負面效果。
“方總，下午是要見史密斯先生嗎？”關錦問了一句，很適應角色。
“嗯，史密斯是熊瀟鴿在美國IDG的朋友，我們這一趟得多倚仗他的人脈。”方卓頷首，這是他昨天和潘犇一起確定的事情。
關錦詢問：“那我們要不要備上一些見面的禮物？”
方卓頗有種這位比行政助理還助理的感覺，搖頭道：“嗯，不用，已經帶了些不錯的茶葉和文化工藝品。”
關錦沒有了問題，安靜的繼續聽老闆指示。
臨近中午的時候，方卓帶著兩人和另外五位一起吃了飯，談笑間沒給大家什麼壓力，只是鼓勵眾人把這當作一次接觸海外市場的好機會。
既然M1選擇進軍美國市場，這些人透過語言關出現在紐約就是抓住了第一次機會。
如果M1在這裡的效果不錯，那沒理由放棄其它同樣的成熟市場，比如歐洲各國，那對於眼前的人來說就可能是第二重考驗。
有的時候，人是需要一些運氣，像關錦，她不是這一行人入職最晚的，還有一位市場部的戚赫，他上個月才被招進來，月底就因為口語能力被挑著一起出國。
據說，這位是因為喜歡看國外電影，在校期間就幫忙翻譯字幕，有時候還去英語角尋找學姐學妹，日積月累就把口語練得很好。
老話說得好，藝多不壓身，趕上需要發揮的時候可就沒有多餘的學習時間了。
下午兩點鐘，潘犇來接方卓，關錦也跟著一起上車作為助理。
“潘總，怎麼樣，你今天見到史密斯了？”方卓詢問。
“見是見到了。”潘犇為難的說道，“但時間很短，他很忙，也沒給我表示的機會。”
方卓咂咂嘴，繼續問道：“熊總是怎麼安排的？這關係到底到不到位？M1的手續能搞定嗎？”
“手續沒問題，M1又不是什麼違禁品，這邊又有上市的同類產品。”潘犇搖搖頭，“熊總就說這是他在美國時的好朋友，具體安排恐怕……恐怕也很難怎麼安排，他們在集團的職位互不統屬。”
方卓皺皺眉，這和來時的說法可不一樣啊，都要談到統屬了麼？
他瞧著車外的老外們，說道：“那就見了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下午兩點四十五，IDG資本的紐約辦公室，方卓、潘犇、關錦見到了遲到五分鐘的IDG全球高階副總裁史密斯，一位高大的白人，視覺上很強壯。
這位高階副總裁邊進辦公室邊打電話，先衝著等候已久的三位華夏人點頭致意，隨即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方卓伸手，示意這位先忙工作。
然而，沒成想對方的電話一聊就是半個小時，三個人自進辦公室已經等了四五十分鐘。
方卓神色自若，心裡揣摩這個情況代表的意味，最起碼，老熊的人情沒他自己想象的那麼重要啊。
“你們好。”史密斯掛掉電話，一一和三人握手，先道歉，“有一樁比較緊急的投資，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時間了。”
“沒事，史密斯先生，工作為重嘛。”方卓用英語答道，又說道，“史密斯先生可以用英語，我溝通沒問題。”
史密斯哈哈一笑，把蹩腳的中文換成母語：“中文太難了，我學了一年多還是發音不準，你們聽起來一定很怪異吧。”
“語言嘛，要經常用才學得快。”方卓笑道。
史密斯先是稱讚道：“方先生的口語很流暢。”
接著，他又說道：“華夏是世界上重要的新興市場，掌握一門這樣的外語很不錯。”
兩人這樣聊下來，史密斯言談中倒沒有這番遲到+電話表現出的那麼怠慢。
很快，方卓把話題推到了正事。
史密斯臉上的笑容變淡，毫不掩飾自己的意見，直接說道：“我不認為這種硬體上拼接的小玩意有什麼前途，我知道的是，蘋果的Ipod都沒有太好的銷量。”
“方，如果你想拓展這個東西在美國的市場，我勸你不要浪費精力和時間，這一趟不如好好看看美麗的紐約和熱辣的姑娘。”
方卓愕然，他等電話打完的期間已經思索過這裡的關卡，可沒想到極大的原因是對方壓根不看好mp3音樂播放器。
“連美國這樣的蘋果高科技公司做出的產品都不受歡迎，方，請原諒我的直白，你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呢？”史密斯不解的問道。
方卓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各種意義上的。
所以，他能很清晰的看出來面前這位白人的神情不是假裝、不是嘲諷，就是真實的不解和困惑——背後就是完全不相信華夏做出了一件能在美國流行且本土企業都沒做到的產品。
“因為Ipod不支援微軟，我們的M1支援微軟。”方卓闡述產品的方向。
“那你把walkman放在哪裡呢？”史密斯語速很快，“你認為你能掀翻一款在世界上流行了二十年的產品嗎？憑什麼呢？你瞭解walkman有多受歡迎嗎？”
方卓啞然，好像有位索尼自己公司的人都不像史密斯這麼有信心。
他沉聲說道：“史密斯先生，因為M1是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應運而生的，如果說walkman是上個世紀的經典，那麼，M1就是這個世紀的產品。”
史密斯笑了笑，執拗的說道：“方，我很欣賞你的自信，不過，單憑這個是很難打動一個風投人的，因為我每天都會見到這樣的自信。”
“史密斯先生，M1需要一個嘗試，這樣的嘗試會給你帶來驚喜的，它要求的並不多，只是接入連鎖渠道，放置在櫃檯在展位上而已。”方卓試圖勸說。
史密斯盯著方卓看了看，又掃了眼旁邊明顯神情緊張的兩個人，聳聳肩：“潘和我說，你們想接觸沃爾瑪的高管是吧？我可以給你聯繫方式，但我不會為我不看好的產品給出推薦。”
也就是說，一位有地位的中間人消失了，這將會為後續溝通帶來成倍的麻煩。
但最起碼，也算拿到一個高層的聯系電話。
方卓強忍著皺眉的衝動，表示了感謝。
“嘿，方，祝你好運。”史密斯在一行三人離開時這麼說道，“希望真有一個屬於21世紀的產品。”
方卓面對這位高階副總裁仍舊堅持表達的看法，笑道：“這不應該是希望，因為它已經出現了，史密斯先生，既然你在學習中文，我推薦你看一遍伯樂和千里馬的故事，出自我們國家著名詩人韓愈的《馬說》。”
“有時間我會看看的，謝謝你的推薦。”史密斯點點頭，桌上又響起繁忙的電話。
方卓揮揮手：“也感謝你的幫助。”
易科的2+1人離開IDG紐約辦公室。
史密斯看著被關上的門，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抓起電話，繼續忙著自己的工作，IDG已經研究過蘋果釋出的那個播放器了。
結論就是，現有硬體拼接的小玩意，前途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