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傍晚，長虹掌門人倪潤峰帶著兒子倪博仁抵達廬州，見到了方總。
他一見到方總就笑，連聲感嘆。
“半導體生意不好做啊，方總都虧得來看大門了。”
“這生意確實難，我為此真是絞盡腦汁。”方卓攤手，又笑道，“但這幾天看大門真是我難得的特別放鬆的時光，如果沒那麼多拜年簡訊就更好了。”
倪博仁手上拎著剛從後備箱拿下來的川省特產，有點尷尬。
方卓瞄了一眼：“就得都像小倪這樣的才好，好歹能讓我落點實惠。”
倪博仁恭敬的說道：“方叔，過年好，這是我們那邊的特產，自貢冷吃兔和張飛牛肉，還有些自家做的鹽皮蛋。”
他按著第一次見方總被父親介紹的輩分來稱呼，而恭敬不全是因為這個。
隨著跳出在長虹的實習而入職易科，以一種旁觀的視角來觀察父親治下的企業和思考媒體對長虹的分析，倪博仁對於方總來蓉城家裡那一晚的飯局隱約有了更明朗的感受。
也因此，對於長虹的革新、入主廬州美菱、液晶產品搭上大中電器的渠道等事情都更……更能窺見方總的手腕。
倪博仁和父親的相處模式比較傳統，從來沒有問過他企業的事，現在從側面來看曾經眼裡的龐然大物，心裡的感覺很複雜。
“可以，你們父子過來還自帶下酒菜，正好我食堂裡有兩位請來的大廚，讓他們給加工加工。”方卓笑道。
倪潤峰跟著往裡走：“下酒菜帶來了，方總可得給我們上好酒。”
“沒問題。”方卓大包大攬，“晨星半導體的人回去拿酒了，聽說客戶要來，拿來的酒指定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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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潤峰失笑：“菜和酒都是別人帶，方總你呢？”
“我出個臉就行，沒有我這張臉，你們也不好坐下來談不是。”方卓施施然的說道。
倪潤峰點頭稱是，確實得有方總這個中間人從中介紹，不然，自己是不會給晨星半導體機會的。
三個人進了冰芯食堂。
倪博仁自覺拎著特產去找廚師。
等到他坐到父親身邊便聽到方總在聊自己的工作。
“小倪在供應鏈還是挺沉穩的。”方卓說道，“我聽我們易科的孫琦總監誇了好幾次小倪。”
倪潤峰笑著聽這類評價。
“小倪，你看你爸的表情，他肯定以為我是客套。”方卓看向倪博仁，“孫總應該和你說了吧。”
倪博仁點點頭，說道：“孫總說想調我到易購的採購部門。”
倪潤峰驚愕道：“你怎麼沒和我說？”
“我還沒有考慮好。”倪博仁認真的答道。
“你也沒說出來讓我幫著給參詳參詳。”倪潤峰皺眉。
倪博仁不語。
方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來來來，小倪坐我旁邊，我看你們再聊兩句，你爸沒準得大耳刮子抽你了，坐我旁邊，我給你撐腰。”
倪博仁還真就坐過去了。
倪潤峰哭笑不得。
“不論易科還是易購，兩邊的發展機會都不錯，易購在國內的電商市場會打比較大的競爭，這個職位呢會很鍛鍊和考驗人。”方卓把人家兒子喊過來，也得給老子一個交代，話就說給兩個人聽，“但易科供應鏈抽調了一批骨幹，後面的晉升和提拔都會比較快，能相對安穩個兩年，但後面同樣也要為競爭做準備。”
他笑道：“怎麼選都行，孫總說你腳踏實地，能吃苦，那就保持這樣的工作作風，看看未來能不能扛扛大梁。”
倪博仁沒有因為方總隱帶許諾的話而激動，沉穩的點點頭：“方叔，我會好好考慮的。”
倪潤峰瞧著這一幕，心裡又欣慰又有點失落。
他沒有表現出這種情緒，只叮囑兒子一句便把話題轉向了長虹的事情，說了個最新的訊息：“方總，張學繽要來廬州了。”
“咦，這是個好消息啊。”方卓有點驚訝，“他還是願意來試試獨立掌握一個新平臺啊。”
倪潤峰點點頭：“美菱這邊的工作是不是還需要再提一提？”
“行，晚上我再打個電話溝通下，務必讓孫大總裁順利落地廬州。”方卓露出笑容，“張學繽願意執掌美菱，倪總，你可別被這個內定太子比下去。”
“長虹這次上線的液晶產品表現還不錯，如果張學繽能藉助液晶電視的發展把美菱品牌打造出來，那我退位讓賢也沒什麼不好，餘熱燒完了，人老也得服老。”倪潤峰面帶笑容。
方卓端詳幾秒，說道：“老倪，你服老前要是能做一件事，長虹以後都得感謝你。”
倪潤峰猜到了答案，倪博仁則是認真傾聽。
“你能讓長虹做個往上搞搞面板的決策，十年後提起你都得豎大拇指。”方卓說道。
“方總，我聽你這意思，是想讓我在任的最後時間強行推一把決策？要是面板投資把長虹拖垮了，我真成罪人了。”倪潤峰點了一支煙。
“反正你餘熱都燒完了，還怕啥？死活賭一把，不用管什麼洪水滔天。”方卓鼓動道。
倪潤峰連連擺手，堅決不應這個話。
關於面板對產品成本的影響，長虹這一批正式上線的電視已經感受到了。
一臺30英寸的液晶電視，價格1.1萬元，螢幕面板的成本佔了70%，而這70%比重的器件都得從國外採購。
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個領域受制於人，可是，全球範圍內的面板產能也在攀升，今年和明年的成本採購必將持續降低。
而且，國內電視市場還是國產為主，國外品牌的捲土重來還沒有帶來特別大的影響。
這種情況下，先不說參與產業鏈上游決策推行的難度，單就倪潤峰自己的認知，他就沒法輕易下這個決定。
方卓側頭對倪博仁教訓道：“看到沒有，你爸上次和我在京城參觀了一趟京東方，知道咱們國內有人在搞面板生產線，估摸著和長虹一起有坐享其成的小九九。”
“商業上的行為吧，也算無可厚非，誰不想別家搞苦的累的？”
“但一流乃至偉大企業和別人的差距就在於，你看到正確的方向就想著怎麼推動怎麼去做，而不是偷奸耍滑，更不能記吃不記打。”
“小倪，別和你爸學，要考慮長遠方向上的主動。”
倪博仁認真點頭。
倪潤峰滿臉無奈。
這時，晨星半導體的兩位高層抵達了冰芯食堂。
今天因為有這麼一樁飯局，方卓把位置挪在稍偏的位置，以免影響到員工們的正常用餐。
方卓居中介紹，晨星半導體的副總裁魏軒平、市場總監韋博運和長虹掌門人倪潤峰一番客套。
“可算把韋總的酒等來了，說起來，今年過年我是滴酒未沾。”方卓待到大家落座之後笑道，“今天也算託了倪總的福，可以品品好酒。”
倪潤峰調侃道：“就說方總旗下的公司，我看還是這冰芯在心裡排第一，方總這茅臺經銷商過年竟然連酒都沒喝，地位真可見一斑。”
方卓吐了一口氣，大方承認：“誰說不是呢？”
韋博運驚訝於方總還有這麼一個綽號，連忙說道：“我們晨星可以在廬州放一個研發團隊，不管冰芯、長虹，都是來了就有美酒的好朋友。”
“就是韋總這份做市場的殷勤勁讓我覺得他們能成。”方卓微笑道，“IC設計之於客戶不太容易有一種服務的心態，晨星這一點很難得。”
韋博運不覺得“殷勤”是個貶義詞，他拍了拍自己，又拍了拍桌上厚實的公文包：“不管是哪方面，我們晨星都願意和客戶溝通。”
公文包裡都是IC晶片的資料和實機資料表現。
倪潤峰看了眼公文包，沉吟道：“既然來了，既然方總這樣說了，那咱們喝酒前就聊聊正經的事，我們長虹現在用的飛利浦晶片還不錯。”
晨星副總裁魏軒平說道：“倪總，飛利浦的晶片，我們是知道的，我們也做了競品的對比，全部都是不摻假的實打實資料，包括樣機也是今天運來了廬州。”
他拿出公文包裡的材料遞過來，開始介紹重要表現。
倪潤峰認真翻閱，也就著魏軒平和韋博運的話而提出問題。
方卓先自飲了一杯，注意力不在他們電視晶片的討論上面，眺望觀察著今天來吃晚餐的專家團隊。
東邊坐著的吳金剛、邱慈雲等人似乎有意見的分歧，討論辯駁的很激烈。
方卓覺得那一片的氣壓都比較低，估摸著可能是有點進展上的問題。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起身。
讓技術的歸技術，那群人裡任何一個人的水平拎出來都國內有數的造詣，還是不要過去干擾他們的討論為好——雖然，看著是快吵起來了……
方卓盯著東邊的方向。
很快，他便沒有糾結的煩惱，邱慈雲沒吃兩口便帶著人氣沖沖的離開了食堂，吳金剛等專家也沒吃太久就同樣離開。
方卓估計這群人是又加班去了。
倪博仁是這裡輩分最小的，自覺為幾位添酒。
方卓拿起剛剛倒滿的酒杯，壓下憂慮，笑道：“光是文字上的表述總是不太容易讓人放心，魏總既然說樣機運來了，也不用等明天，我讓人去運來便是，還有什麼比實際觀看更直觀的呢？”
魏軒平贊同並喜歡方總這樣高效率的做法。
“我們食堂裡的電視就是從長虹美菱拉來最新款的液晶。”方卓抬手指了指沒看幾天的大電視，“尺寸應該不一樣吧？晨星的樣品是多大的？現在就去美菱拉來同樣尺寸的電視，這樣方便對比，倪總，怎麼樣？”
倪潤峰也同意，雖然覺得這吃著吃著又要弄成產品會有點不爽利。
方卓見兩邊都沒問題，安排人去拉產品。
長虹到底採用哪家的晶片，這雖然不單單是產品表現力的問題，但它毫無疑問是個重要因素，也決定著之後和飛利浦、捷尼的接洽態度。
“倪總，既然這樣了，你再把美菱這邊的技術人員喊過來測試測試，咱們一群人光憑肉眼擱這看啥呢？”方卓說道，“今天有個粗略概念，過幾天張學繽來廬州，正好這回喊上他一起來聊聊晶片的採購選擇。”
倪潤峰一怔，沒想到方總的思緒直接轉到了還沒入職的張學繽身上。
這倒真是個不錯的機會，可以讓張學繽融入到美菱。
既然看重張學繽，既然承諾要給他一個具有獨立性的平臺，涉及到電視重要零件的選擇也確實可以拉著一起研究討論。
“趁著去取樣機的時間，你給張學繽打個電話，跟他說下這個事，讓他確定時間。”方卓看向晨星的兩位高層，“魏總和韋總也不能一直等著不是，大家辦事都利索點。”
倪潤峰拿起了電話。
方卓譁啦啦一頓安排，拿電視的拿電視，搖人的搖人，硬生生把酒局變成產品推介會。
倪博仁喜歡自家老闆的這種風格，乾脆得很。
等到倪潤峰和張學繽聊完電話，更專業的產品對比會被定在了後天，到時，張學繽就會飛來廬州。
幾個人一起喝了杯酒，魏軒平和韋博運繼續為長虹掌門人介紹他們的“保姆”業務，承諾可以落實到合同之中。
方卓聽了一會，心中不自覺考慮起IC設計這個環節所能帶來的增益。
沒等多思考，桌面上手機震動，亮起了斯金格的名字。
方卓起身，走了幾步到門口，接通電話。
斯金格也知道華夏的春節節日，客套祝福幾句之後開門見山：“方，有沒有興趣到東京參加索尼的股東會？”
“股東會，唔。”方卓立即想到這位上次的電話，問道，“索尼願意讓步了？”
“集團願意讓董事會進行更國際化的處理，不再設立中缽良治的‘代表董事’職務，但是中缽良治和井原勝美的總裁、CFO都沒法再動。”斯金格如此說道。
在索尼願意接受一位外籍董事長之後，他們還是又一次作出讓步，答應不再賦予中缽良治董事會裡“代表董事”，也就是小董事長的職務。
至於總裁和CFO，這似乎已經是底線。
三辭三讓，看起來似乎壓榨到了最後。
方卓腦海裡轉著念頭，沒有再給出繼續往下莽的建議，答應了斯金格的東京之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