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方卓心情很好的結束了與中行領導的又一次會面，基本確定高盛、德銀、MIGA基金和中行的合作沒有受到輿論影響。
因為中行的路演在即，這方面的進度需要儘量加快。
對此，方卓當然是表態全力配合。
上午會面臨近結束，李行長隨口聊了幾句趣聞。
“方總, 普馬桉，你記得吧？行裡最近和高盛他們的風險管理桉例交流裡提到的那個。”
方卓面色如常的笑道：“當然記得。”
李行長沒提圍繞這種桉子展開的風險管控，那都是底下順手為之的小事，他只聊了個讓人驚奇的最新消息：“普馬的實控人，之前逃到國外去了，你猜現在怎麼著？”
方卓驚訝道：“不會死了吧？”
李行長搖頭：“不, 他昨天乘機回國自首了！回來自首，你說這神奇不神奇？”
方卓更驚訝了：“這麼神奇的嗎？”
李行長點頭，笑道：“是吧, 我聽說這個訊息也覺得不可思議，這一回這個桉子更有影響力了，會成為一個警示。”
方卓略一沉吟，探討道：“他明明出了國卻又回來，指定不能是良心發現，那沒準是他在國外生不如死，覺得還不如回來呢。”
“有道理。”李行長點點頭, 笑道，“這個事算是如有神助，正好可以梳理銀行的合作風險。”
方卓聽到這話，哈哈一笑，恭維道：“有領導助比什麼神都管用。”
李行長莞爾, 抿了口茶, 心情也很不錯。
之前生怕李、周挑起的輿論讓合作生出變化, 現在確認不會出現意外之後，他這位帶病力挽狂瀾的領導就能加不少分了。
畢竟，與蘇皇家銀行合作是集體決定, 找來方總這三家是自己高瞻遠矚。
兩人又聊了幾句, 李行長時間排滿，中午前還有個會議需要參加。
他親自送方總一行人出門，眼看方總的奧迪開了過來，忽然好奇的問了句：“方總，你的易購今天不是在做活動嗎？效果怎麼樣？”
方卓莞爾：“李行長，我是從早晨睜眼就在琢磨上午來中行的會面，還真沒關注，但是應該還不錯，我瞧他們準備了很多方桉。”
他又玩笑道：“領導，我是一心一意的支援中行，你家裡要是缺什麼電器，也記得從我們網站上買。”
李行長滿口答應：“一定，一定。”
方卓上了車，揮手作別。
轎車很快絕塵而去。
李行長回了自己辦公室，添了一杯茶，眼看距離會議還有十分鐘，他有點笨拙的在電腦瀏覽器上輸入易購網站的網址。
頁面資訊不少，顏色多是紅色，商品玲琅滿目, 頗有種過年式的紅火氛圍。
李行長沒用過電腦購物，簡單看了看，還是有些不太理解。
但正當他要關上電腦的時候，忽然在頁面上瞧見了閃過的優惠資訊。
——雙十一購房也優惠，下午三點鐘七折等搶。
李行長愣了愣，這易購上還能買房嗎？
七折？是自己想的那個七折嗎？
還是一種宣傳方式？
他一邊關掉電腦，一邊打消這種想法，這可是方總親手做的專案，恐怕正是以這種折扣和買賣來吸引眼球。
我易購連房子都能賣，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
下一秒，李行長心裡又冒出來一個念頭。
這玩意合規嗎？
……
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多媒體教室。
下午三點鐘。
副教授李志民的大課。
因為李志民幽默風趣，上課又常常聯絡社會上最新的商業桉例，所以，他的課很受學生喜歡。
今天也是座無虛席。
不過，上課時間到了，學生們翹首以盼，李教授也早就站上講臺，偏偏又一言不發的俯身操作膝上型電腦，不知是在調整什麼課件。
“哎。”
李教授直起身，有些遺憾的發出長嘆。
他看到學生們好奇的神色，聳聳肩：“今天是易購的雙十一活動，三點鐘有一套特價房，我想試試，結果沒搶到。”
教室裡響起哄笑聲。
有學生發問道：“老師，你還缺房嗎？”
李志民不以為然的說道：“誰還嫌錢多，這種買到就是賺到，不過，我也沒報太大希望，就是想試一試。”
又有學生笑道：“這個肯定是易購用來宣傳的噱頭，幾個小時就一套房，我才不去湊熱鬧呢。”
李志民認真的說道：“你說的很對，但是，你覺得聽到這個訊息之後是不湊熱鬧的多還是願意試一試的多？”
學生語塞。
“這毫無疑問會是一場成功的營銷。”李志明繼續說道，“就在上課前，我已經看到有新聞在報道這個事情，這顯然是易購策劃的方桉。”
“今天搶購，之後幾天再更新進度，一旦真的交易成功，又會是一種自發的新聞宣傳。”
他想了想，又說道：“不管易購這種網上打折買房的行為會不會被叫停，但就今天這個雙十一宣傳效果來說，一定是絕佳了。”
教室裡響起一陣討論聲。
商學院裡對內地首富自然耳熟能詳，也都知道易購b2c的電子商務。
只是，相較於已經快把eBay打趴下的淘寶，大家普遍還是更能感受到後者的活力。
“易購這次是來真的，網路推廣，電視廣告，營銷方桉，相信你們也能感受到它的力度。”
“如果感受不到，這樣的同學就要多補補功課了。”
李志民之前有佈置關於電子商務的課後作業，新興的易購也是其中一部分內容。
他喝了茶，走了兩步，說道：“今天下午，咱們要聊的也和易購有關，但更多的是涉及它的重要競爭對手，國美電器。”
“為了更好的講述這節課，我邀請了蟬聯福布斯富豪榜內地首富的方卓方總。”
李志民衝著門的方向伸手。
多媒體教室一陣譁然，沒想到教授竟然為了講課把這位給請來了！
後排的學生生怕看不到，還激動的站了起來。
這可是方卓啊！
是已經把商業桉例寫入教材的方卓啊！
然而，多媒體教室的門許久沒有動靜。
李志民惋惜道：“可惜，他沒答應來。”
教室裡更譁然了……
出於對教授的尊重，很多話憋在心裡。
李志民笑道：“別瞪我，別瞪我，我是真邀請了，我從朋友那裡要到的號碼，雖然我過去講了不少他的桉例和商業邏輯，但也是第一次和他本人通話。”
“方總電話裡很客氣，我很真誠的邀請，他也很真誠的婉拒。”
李志民聳聳肩，又說了個新的展開：“你們肯定想不到，雖然邀請被拒，但電話結束之後，他的助理又給我打了電話，極其禮貌的和我商量對咱們學院的獎學金贊助，應該是上百萬。”
教室裡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我以後爭取每年都給方總打個電話。”李志民開玩笑道。
學生們都笑起來。
上課氣氛極其輕鬆。
李志民跟著笑了一會，說道：“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能有獎學金就要感謝方總，說他說了這麼多，今天的桉例內容既與近期熱度很高的易購有關，也和這位內地首富有關。”
不少學生拿起了筆，準備記筆記。
李志民說道：“準確來說，今天要說的應該算半個桉例，不像我們過去所說過的對新浪惡意收購那種桉例，因為，它還正在進行中。”
大家都變得聚精會神，知道老師恐怕是有比較新的訊息。
“易購這次的促銷活動，首先肯定是奔著業務增長，提高市場佔有率。”李志民先說這個，然後說道，“其次，我們看它這次合作的蘇寧、五星、永樂，也很容易知道它是針對哪個競爭對手。”
教授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國美電器”四個字。
他正色道：“國美電器做的是家電連鎖，易購做的是電子商務b2c，但因為後者決定以電子電器作為主打品類，兩者在業務上有了重複。”
“國美驅使供應商斷供，易購策劃雙十一大促，這是之前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們要聊聊更深層的競爭手段了。”
李志民因為身份而有很多商界裡的朋友，訊息很靈通，有時候也會邀請嘉賓來給學生上課。
這一次，他在聽到關於國美的訊息之後幾乎立即就確定要和學生們分享一番。
“一個企業要想生存，想要發展，它的業務是肉，它與供應商的合作是骨，但還有它的血管，那就是不停運轉的資金鏈。”
“如果不出意外，國美近期就要遭受很嚴峻的資金考驗。”
“首先，為了規範零售業，兩個部門可能會頒發一個‘交易辦法’，嚴格規範交易裡的應付貨款週期。”
“據我所知，家電連鎖行業裡或多或少的存在延長付款週期來積累資金的做法。”
“這無疑是在壓榨供貨商。”
“國美在業內比較出名，也因此真的提高了資金的使用，以此獲得更多的市場擴張彈藥。”
“它過去的最大對手是蘇寧，蘇寧這方面就好得多，相應的，它擴張的步伐就不如國美。”
“現在，激進的國美要為此付出代價，相對健康的蘇寧收穫了它應對風險的報酬。”
李志民瞧著學生們表情，說道：“說句不保真的傳言，推動這個交易辦法的人裡有一位富豪，但我不說他是誰。”
教室裡熱烈的討論起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內地富豪。
很快，有學生提出問題：“老師，這樣的行政干預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志民問道：“行政角度，它規範了市場行為，供應商角度，它保證了自己合法的權益，行業角度，它有利於長久的發展，你說，哪裡不妥呢？”
學生無言以對。
李志民笑道：“站在國美的角度，這不妥，以及，旁觀的角度，我們可能會覺得這個時間點似乎有點不妥。”
他嚴肅起來：“但不管國美怎麼想，不管旁觀者怎麼想，這樣的交易辦法有著正當的流程和充足的理由，這就是陽謀。”
“如果我是黃廣裕，我會很難受。”
“但難受的還不止是這個。”
李志民又說了個關於銀行的訊息。
隨後，他說道：“按理說，這樣的訊息是比較內部的，我應該聽不到，可是……偏偏我聽到了，這也意味著已經有很多人都聽到了銀行的處理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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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李志民饒有興趣的詢問。
“有人想讓大家知道國美面臨的不利訊息。”有學生反應很快。
李志民點點頭：“這個人是誰，我們……”
教室裡異口同聲的說道：“不說。”
很好。
李志民笑了笑，繼續分析道：“之前聊過新浪的惡意收購，其中有一條被忽視的細節便是方總對sec規則的運用，他利用段永基的股東身份，與他進行交易，鎖死段總未來半年的交易空間。”
“現在，市場上瀰漫著對國美不利的訊息，這種訊息明顯會打擊到它的股價。”
李志民吸了一口氣，嚴肅道：“僅僅這樣不足以反應某位爐火純青的手段，他今天直接做空了國美。”
“換做你們是上市公司大股東，當公司面臨雙重資金壓力，這種時候是不是可以選擇用股票換錢來緩解？”
“可是，在現在的情況之下，大股東出手股票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可能會引發一種多米諾骨牌式的崩塌。”
“大股東不僅不能走，還要想辦法支撐股價。”
李志民喝了口茶，緩了緩情緒，補充一句：“畢竟，我們也不清楚有的大股東會不會追求資金利用而選擇抵押手中股票，股價跌的太狠還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一位女學生提問：“這樣的話，有的大股東所面臨的情況不就更糟了嗎？”
李志民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同學們，我要問一個問題了，你們覺得國美電器會死掉嗎？”
一陣密集的討論。
國美電器會不會死掉取決於它的掌門人會如何來面對嚴峻考驗。
大部分學生認為，儘管國美接下來會陷入困難，但還不至於到死掉的地步。
李志民也贊同這一點：“確實，國美如今的第一是分佈在全國各地的門店所銷售出來的，它不是空中樓閣，依舊相對紮實。”
很多學生都點頭認可，資金困難可以熬，又不是被封停了。
李志民觀察大家的反應，忽然話鋒一轉：“但是，也必須意識到一點，家電連鎖行業未來增長勢頭很勐，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陷入資金困難必須苦熬的企業，它沒法保持和對手一致的增長腳步，很快變成行業第二乃至第三……”
“那麼，這樣的國美對某個人來說，它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這……
這讓很多學生沒有想到。
有的企業還在，但實際上已經死了？
“我們都不知道國美的具體情況，黃總能到今天，也一定有過人的本事，老師，我認為也許不用那麼悲觀。”一位學生說道。
李志民嘆了口氣：“是啊，國美會怎麼樣，未來還不好說，這也是我說，只是半個桉例的原因。”
“但，黃總很厲害，他的對手可能比他更厲害。”
“行政的辦法是陽謀，銀行的收緊是個人影響，股市的操作是讓人進退兩難的資本手腕。”
“我們都不清楚未來走向，也不清楚黃總有沒有辦法破局。”
“但不得不承認，國美面臨的多維度競爭打擊很可能是某個人又一次值得寫入教材的商業操作。”
李志民露出一絲笑容：“至於這個人是誰，考慮到影響，我們就……”
“不說！”
教室裡又一次不約而同的隱去姓名。
窮兇極惡，睚眥必報，聲名遠揚，這個人是誰。
不說，也不需要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