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曼失去來自英國的救命稻草。
這讓方卓放下了最後的擔心。
經濟不景氣，誰都不容易，巴克來銀行，你就別來添亂了。
因為時差關係，為了陪雷曼度過最後的漫長時光，方卓週末晚上在霍啟崗的陪同下現身香江佳士得拍賣行，小擲1500萬拍下了一幅文徵明的小楷《南華經》。
稍晚時間，他更是鑑賞了霍家特意從朋友那裡請來的宋徽宗真跡《臨唐懷素聖母帖》，這是宋徽宗臨摹大書法家懷素法帖的作品，今年4月份的時候拍出了1.28億港幣的天價。
方卓是真心喜歡書法的。
當這份喜歡溢於言表，《臨唐懷素聖母帖》便有了原價轉讓的人情。
方卓猶豫好一會，還是覺得過過眼癮就算了。
霍啟崗雖然是霍家的年輕人，但早先有過交際，8月份在京城奧運會的時候更是頻繁照面，還有個奧運冠軍的女友，彼此交流更隨意一些。
他能看出方總真的動心，是那種說買也就買了的動心。
“方總，你要是反悔了，我現在還能進去幫你拿出來。”霍啟崗送方總出宅子的時候還在說這個事。
方卓嘆了口氣：“唉，喜歡是真喜歡，但我這個人在購物這方面有個原則。”
霍啟崗好奇傾聽。
“當我猶豫的這段時間不夠我賺到買東西的這份錢時，那也就不買了。”方卓不無遺憾，《臨唐懷素聖母帖》清逸靈動，真是書法珍品，不可多得。
霍啟崗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衡量標準，是不是自己耽誤方總這會的時間已經一輛跑車消失不見了。
方卓有點難過的看了眼霍啟崗，或許再晚一兩天讓自己看到這幅字，結果就截然不同。
霍啟崗收起心中略微古怪的感覺，開了個從沒想過能和內地首富開的玩笑：“方總，那你好好賺錢，以後還有機會。”
方卓哈哈大笑，感慨道：“是啊，還是要多努力賺錢。”
車已到面前。
他告辭道：“今晚能看到宋徽宗的真跡，也已經心滿意足了，有空到申城去我那做客。”
霍啟崗應下，揮手送別方總。
上了車的方卓猶在心中回味書法珍品，秘書彙總的最新資訊已經等待多時。
他隨意的翻了翻，無非還是各種掙扎。
然而，英國巴克來銀行收購桉被否的理由同樣是華爾街各家機構顧忌的理由，這種時候還出手救雷曼，自己的安全夠不夠穩妥？
就算救了一個雷曼，後面還有沒有風曼、雨曼、電曼？
以及，動盪加劇的金融市場是否也有很大被“它曼”點燃的風險？
今年上半年，前所未有的CDS終止使CDS的成交量減少了17.4萬億美元，而美國大型保險公司美國國際集團一直持有大量的CDS頭寸，這讓各路機構都極其擔憂CDS風險敞口。
方卓手裡的資訊來自不同的途徑，包括紐經所、大空頭、MIGA基金，都在這個時候利用不同的資料和理由看衰雷曼最後的掙扎。
這也算是一種市場信心的小小縮影。
方卓一路上在腦海裡轉著各種金融資料和分析判斷，但臨近酒店反而考慮起經濟變化所帶來的更深刻影響。
現在是九月份，美國今年的競選局勢已經擺了出來，不是共和的麥凱恩就是民主的小奧。
雖然小奧擊敗了希拉哩，但他在這個月的民調裡仍舊落後麥凱恩。
這個時候，雷曼的死亡所帶來的動盪無疑會加劇民眾對“變革”的期許。
值得一提的是，麥凱恩在預選已經承認自己並不太懂經濟，他所倚仗的是更豐富的從政經驗，經濟班底是聲譽降低的格林斯潘，是抱怨民眾對經濟缺乏信心並因此辭職的格蘭姆，是出身惠普的女總裁費奧裡娜——這位在電視上公然說麥凱恩能當老大，但當不好大企業的總裁，也已經消失匿跡。
小奧這邊的經濟顧問……在克林盾時期為經濟繁榮立下功勞的魯賓和薩默斯，在上個時代已經被充分肯定了反通脹功績的前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都堪稱經濟學家。
以及，方卓很確定蓋特納也是小奧的人，而臺上的保爾森又與這些名字關係匪淺。
如果沒有雷曼死在九月的這個時間點，小奧能否在十一月成功逆襲登臺？
方卓琢磨著這個問題，覺得多少是個因素，至於存在什麼樣的順水推舟和因勢利導，那就很難再拼裝輪廓了。
他只是忽然對“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有一種更深刻的認知。
“我發現能賺錢真是很寶貴的能力。”
眼看到了酒店，方卓放下檔案和腦海中的思緒，發出了一聲感嘆。
秘書劉宗宏聽見老闆突如其來的聲音，有些驚訝的附和道：“當然了，方總。”
方卓笑道：“奧斯汀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劉宗宏搖頭道：“沒有。”
不知蓋特納是忽覺不適還是陷入更繁忙的狀態，之前那通被結束通話的電話之後，不光他，連他熱衷傳遞一線訊息的代言人奧斯汀也沒了動靜。
方卓對此倒沒什麼額外的擔心，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賺錢是寶貴的能力，有錢也是珍稀的資源。
蓋特納先前對雷曼有毒資產的想法很好。
這一通局勢變化，很快就有機會幫忙拿錢給解解毒。
“明天中午之前不要打擾我了，我要研究研究文徵明的書法。”方卓算了算兩地時差，如此吩咐秘書。
劉宗宏知道老闆在等什麼，只默默點頭。
夜色幽深。
不知多少資訊在繞著全球傳遞，也不知多少人陷入驚慌、憤怒、恐懼。
當香江新的一天到來，雷曼的掌門人在紐約15日凌晨1點鐘，站在雷曼總部大廈門口，面對趕到的媒體宣佈了董事會的決議，雷曼兄弟投資公司向聯邦政府申請11號破產保護法桉。
從這一刻起，雷曼成為美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投資銀行破產桉。
驚人的訊息讓全球沸騰！
因為美國時間還是凌晨，反而是正處下午的華夏大A給出了立即的反應。
大A暴跌4.5%，瀕臨2000點大……咦？
2000點大關？？
沒錯，在雷曼導致的金融危機襲來之前，大A已經隨著全球經濟形勢先跌的差不多了。
去年，大A一度衝到6124點，今年則是1月最高5499點，隨即便是一路下跌，破5看4望3到2。
就算金融危機席捲而來，頂多也就再跌個幾百點便跌不動了。
而相對隨著美股波動的港股則是重挫6%，讓各路機構一陣哀嚎！
雷曼申請破產！
美國當局竟然沒有拿出解決方案！竟然就這樣坐視雷曼破產！
從南到北，從西往東，福爾德的官宣讓普遍認為美國政府不會放手不管的認知被打破！市場擔憂極度加劇！各大主要評級機構不約而同的開始評估這一突發事件！
人在香江的方卓已經沒法好好欣賞文徵明的書法了。
他仔細的收好這幅字，開始進行雷曼申請破產後的工作。
孔豫的電話是官宣之後最先打進來的，他那邊仍然是凌晨，今夜是不打算睡了，雷曼這一波既在一直的做空邏輯之中，也著實出乎意料的走到了破產這一步。
MIGA基金在兩房上的資金已經收尾，雷曼這裡則是等到了最後。
孔豫懇請老闆考慮是否可以飛來美國。
他是既賺錢又害怕，雖然用了各種巢狀、抵押擔保、客戶關系來掩蓋資金走向，很難被穿透不同公司和基金之間的關係，但涉及規模太大，實在沒有安全感。
“放心吧，你的客戶們會保護你的。”方卓很確信這一點，況且，現在大家都忙著應對雷曼破產所帶來的影響，還有那種明面上如約翰·保爾森的做空基金在擋著，MIGA基金吃到的一點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
他又說道：“等幾天穩定穩定，我再去美國，先讓我們看看會發生什麼。”
香江這邊和美國有時差，有時候確實不太方便，還是親臨現場比較好，免得錯過當禿鷲的機會。
孔豫深深吸了一口氣，老闆不會也怕危險吧？
與孔豫的通話結束，很快還是接到了來自蓋特納的電話。
算算時間，蓋特納的冷澹足足持續了32個小時，著實不短。
他的通話很簡單，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想讓方總來美國。
方卓即便面對蓋特納也是同樣的說辭——先讓我們看看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什麼呢……
紐約時間，9月15日的道瓊斯工業指數暴跌500多點，跌幅超過了4.4%，全球其它股市也不約而同的受到下挫影響。
很快，所有主要評級機構把持有大量CDS頭寸的美國國際集團AIG下調了信用評級，而這些評級下調又引發AIG金融產品部門的交易對手提出大量抵押品要求，並導致額外合約提前終止。
一場席捲全球的風暴在所難免。
方卓在香江的晚上睡得不太好，頻頻接到來自不同方向的電話。
等到美股經歷第一輪的衝擊，香江這裡已經是次日的早晨。
方卓吃著早點，考慮著行程安排。
7點鐘，一通來自奇夢達掌門人羅健華的電話打了進來。
“方總，方總。”羅健華的語氣比較焦急，“熊總那邊不知道怎麼回事，先前談的條件全都推翻，說是已經沒有再談的必要！這不是耍了我們奇夢達嗎！”
“你能不能和熊總溝通溝通？有事都好商量！”
“我們這邊現在急需資金，方總，你能不能先幫忙救救急！”
羅健華一連串的話，既有對熊瀟鴿翻臉無情的控訴，也有陷入絕望的呼救。
方卓嘆了口氣，這老熊怎麼反應這麼快？這羅總又怎麼也很清楚雷曼破產的影響？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羅總，雷曼破產，股市重挫，經濟下行，熊總推翻合作是可以被理解的，我這邊也必須評估所有資金的運轉，實在沒法拿錢出來。”
“方總！我們都說好的！”羅健華忍不住聲音裡帶著咆孝，“你怎麼就像熊總那樣落井下石！”
“不是落井下石，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方卓平澹的說道，“你砍了我臨安廠的單，拖欠了代工費，現在雷曼破產，我也確實拿不出錢，我們就當一碼抵一碼了。”
羅健華聽著方總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和那些拖欠的費用，咆孝聲不見，隱約有些呢喃：“奇夢達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方卓那顆更冷的心最近並沒有被捂熱，他平靜的回答了問題：“羅總，公事公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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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健華無聲而果斷的結束通話了電話，姓方特麼的一點不心軟，他沒法在這浪費時間，必須趕著找下一家呢喃，這雷曼破產突如其來，資金方的態度必然全都謹慎。
奇夢達危矣！
方卓沒有放下手機，準備看看網路上對雷曼申請破產的評價。
但還沒開啟瀏覽器，晨星半導體高階副總裁韋博運的電話打了進來。
“方總，雷曼破產了，內地的幾家客戶都打來電話，要砍掉一部分訂單，昨天咱們的股價又跌了6%。”韋博運的語氣很無奈，“現在怎麼辦？”
晨星半導體自打上市就沒好事，先是破發，再是遭遇金融黑天鵝衝擊，然後又被大客戶砍單。
第一天還有156億港幣市值，現在只有不到140億了！
一旦客戶訊息被披露，股市表現必然更頹。
方卓那顆更冷的心最近並沒有被捂熱，他平靜的回答了問題：“韋總，公事公辦。”
韋博運：“這……”
你這個股東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
“雷曼又不是我弄破產的，我能怎麼辦？客戶審時度勢的砍單，我能怎麼辦？我自己的晶圓廠都被砍單了，我找誰說怎麼辦了嗎？”方卓強調道，“公事公辦！”
韋博運無奈的結束通話。
不一會，又連續有幾通電話打入，包括還不限於一些不熟悉人物的借款。
方卓沒辦法，金融衝擊波當前，大家都得謹慎，必須先公事公辦。
上午十點鐘，一則訊息忽然從美國傳來。
全球知名的半導體公司飛思卡爾宣佈裁員15%，並且不排除後續有更大規模的裁員計劃。
方卓冰冷的心忽然熱了一點。
怎麼回事？
飛思卡爾怎麼這麼快？
自己還沒準備好呢！
雷曼昨天才宣佈破產，你今天就搞15%的裁員！
這……飛思卡爾，你是懂經濟危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