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矽谷，孔豫著實好好的休息了兩天。
他心裡尚有金融危機所殘留的波瀾壯闊的餘韻，也因為不太自由又有些傷春悲秋。
但就在預定參加矽谷大老晚宴的這一天，孔豫突然心生好奇，放下杯中紅酒，從早晨就抵達易科矽谷研發中心，先被指紋鎖困住十分鐘，然後目睹了老闆全天的工作。
一個上午兩場會，一場是國內易購網站的雙十一，一場是國內冰芯服務聯盟的總結會，會議之間和結束之後的午餐時間都是用檔案塞縫。
到了下午，方總又興致勃勃的和研發中心的團隊一起把玩市面上的競品手機，探討未來產品的思路，還順帶徵求了矽谷中心的部門重組意見。
傍晚時分，孔豫先去了辦公室，等待老闆接完臨時打進來的電話。
依舊是熟悉的碧螺春。
但孔豫這次喝茶的心情變得有些不同。
方總，你這日子過得也一般啊……
孔豫有段時間覺得自己接近抑鬱，時常今夜睡紐約，明天就去巴黎羅浮宮看名畫，要說工作壓力大確實是大，但生活還算是瀟灑。
方總，這、這、這……這哪來那麼大勁頭？
半個小時之後，孔豫見到老闆疾步匆匆的走進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衣服，說了一個“走”字。
“方總，不是八點開始嗎？”孔豫也立即拿起衣服就跟出去。
“有老朋友到的比較早，索尼的斯金格也來湊熱鬧，正好我順便和他聊聊一些合作上的事。”方卓笑道。
孔豫悶著頭跟上老闆的腳步，等到三輛車各就各位，他上了車，情不自禁的問了句：“方總，你從早忙到晚，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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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這句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適，找補道：“要是我，肯定撐不住這樣的工作強度。”
方卓訝異的看了眼孔光頭：“你身體不行了嗎？”
“啊不是，我意思是工作壓力。”孔豫連忙說道。
“工作壓力……雖然各方面的競爭比較多，也還好吧。”方卓想了想，有些明白孔總在說什麼，“你的工作是經常看數字，我是能感受到更實質的變化。”
他笑道：“孔總啊，你工作完成的不錯，就咱們之間來說，你是真不錯，但你得像我一樣往前看看，你只要一抬頭，那前面不還有巴菲特呢，我也一樣，我往前一看，諾基亞還活著，臺記還遙遙領先。”
“你啊，就給自己立個目標，什麼時候你成了新時代的巴菲特，你再沒意思，再瞎琢磨點別的。”
方卓閒談道：“世界那麼大，市場那麼廣，機會那麼多，你得趁著這個好時代多做點事啊，什麼時候你成了一個標杆，一揮手，資本洶湧而來，那多有意思，孔總，你說是不是？”
孔豫覺得老闆又在……又在給自己灌迷魂湯了。
“你身體沒毛病，精神狀態可能就一點萎靡，客戶們的需求還很旺盛，你不能甘於平澹啊。”方卓瞥了眼孔總，見他沒怎麼往心裡去，只能說道，“這幾年你也不好退，不如多做事。”
孔豫覺得老闆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做空基本結束，歐洲那邊的業務需要鋪墊和觀察，而明面上沉寂的MIGA基金是要重出江湖的。
市場現在恐慌的厲害，很多優質資產有著明顯不符合實際價值的價位。
別人恐懼，這又到了貪婪的時刻。
以及，即將參與的對有毒資產的處置，MIGA基金可以不用那麼明面的出現，但也不用隔著很多層，保護好客戶的隱私就好。
孔豫的思緒又飄蕩起來。
方卓沒有再繼續往下談，轉而開始考慮自己的事情。
作為索尼外董，雖然有段時間沒關心集團狀況，但老爵士還是不負己望的把集團帶虧損了。
可是，這能怪斯金格嗎？
大環境的問題啊！
方卓想著幫老朋友排憂解難，提高冰芯與索尼合作的申城三廠的持股比例。
之前，冰芯是50%+1股的方式來運營這座晶圓廠，索尼則是幾經考慮後剝離傳感器部門，成立子公司持有50%的股份。
這項合作一直進行的不錯，索尼在傳感器上的功底還是十分深厚的，而且，隨著精力的集中，越來越有更向好的趨勢。
去年的索尼成功扭虧為盈，今年的索尼順利扭盈為虧。
方卓估計現在想買索尼紐約的那棟樓還不太行，但吃點傳感器的肉沒準可以。
傍晚六點半，提前抵達矽谷的斯金格顯得有些憔悴。
方卓見到斯金格就提了個最最最真誠的建議：“爵士，跟我一起來做安卓吧，聽說索愛虧損了不少，我們安卓現在就缺一個實力強勁的領頭羊呢。”
他早就和老爵士提過這個，也早就察覺……
斯金格笑呵呵的問道：“你們安卓不是已經有了三星嗎？”
“索愛又不比三星差，何必和微軟一起做WM呢。”方卓勸解。
斯金格仍舊笑著推脫：“手機產品的判斷要問宮本，我是不拒絕與微軟合作，也不拒絕與谷歌合作的。”
“下次我到紐約，一定打電話給宮本，讓他聽聽我的推銷。”方卓微微搖頭，他早就察覺……斯金格作為索尼的掌門人是有傲氣的。
他寧願屬意早就是巨頭的微軟，搭載它的WM系統，也不願輕易嘗試初做系統的安卓。
方卓的真誠也就到這適可而止了。
他淺聊了幾句索尼傳感器現在的工作，發現老爵士對這方面不太熟悉，只好先科普了一些情況，留個之後再談的話題。
斯金格這次來矽谷也屬社交活動，真正的話題還是今日的晚宴。
這場晚宴屬於私下裡的聚會，涉及矽谷的多家科技巨頭，谷歌的施密特、甲骨文的埃裡森、推特的多西等人都在賓客之列，據說還有探討刺激經濟增長和增加就業的主題討論。
方卓對自己這次受邀的感覺是一半一半，易科手機異軍突起，也持有推特的股份，基金又在幫小奧以後不用為了錢而演講奔波、不用為了刀樂而四處合影，這是有私誼的。
順帶著，他也把孔總推薦推薦，再展開一波基金客戶的納新活動，小奧、蓋特納、薩默斯這群核心客戶以後肯定很忙，彼此之間的關係維繫可以直接用數字說話，但還需要一些能夠沒事打打高爾夫球的，大概就需要從小奧的班底裡篩選。
方卓在宴會廳裡拋開虧損，拋開戰略，與老爵士相談甚歡。
很快，隨著施密特、扎克伯格等人的到來，大家的話題開始漸漸聚焦在如今的經濟局勢上面。
方卓多多聆聽，沒有刷什麼存在感。
等到小奧和盧沛寧等人抵達餐廳，討論的氛圍達到高峰。
方卓趁著他們交流，和華裔盧沛寧這位小奧的核心幕僚聊了聊天，彼此之間不算熱切，但也不顯冷澹。
孔豫不是第一次見到小奧，但這次見到的感覺就勐然一變。
這是這個月剛剛贏了的人啊！
“以後就買谷歌的股票，看看施密特是多麼容光煥發。”方卓和盧沛寧笑談，又扭頭對孔豫說道，“對吧，孔總？”
孔豫剛才有點分神，沒及時參與到老闆的話題，但聽到這麼一句便是立即點頭，稱讚道：“現在金融危機，我們基金出手都很謹慎，可是，谷歌的前景絕對很好，值得長期持有。”
盧沛寧笑道：“這種事我不懂，但我知道……”
他恭維道：“谷歌與易科的合作十分耀眼，易科的股票肯定也值得長期持有。”
方卓哈哈大笑：“這個我就當仁不讓了，沒錯，易科這季度賣得很好，我們在等著下個月聖誕節的促銷呢，雖然現在經濟不景氣，但一定有過去的時候，易科股票未來會漲的很好。”
盧沛寧贊同式的點點頭。
據他的觀察來看，手機行業似乎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易科公司很有競爭力。
“孔總，那你記得就得先多買谷歌和易科的股票，然後再用剩的錢把今天來的其他公司也買一買。”方卓開著玩笑的吩咐道。
孔豫感受到一部分的工作內容正在被啟用。
他連忙在盧沛寧似笑非笑的眼神裡談了幾句MIGA基金的價值投資理念，要價值投資，不要搞價格投機……
晚宴進行的很順利，還有隨行的助理為大家合影。
方卓只在最後的時候和小奧簡單聊了聊，他堅持認為全球化是應對金融危機的良方。
孔豫這個時候離的就比較遠，他不知道老闆和這位聊天的內容，只是看著這個場面就覺得頗為魔幻。
但具體怎麼個魔幻法，真要說似乎也不太好說。
大家都是掙錢嘛，求同存異的掙錢。
晚上十點半，晚宴結束。
方卓與一眾認識的或剛認識的寒暄，也讓孔總保持著與自己相對獨立的姿態。
等到大家都紛紛離場，方卓也要上車之際，孔豫的電話裡忽然收到了最新的訊息，而他剛要通知老闆，另一邊的秘書劉宗宏已經附到耳邊。
“不會吧？這麼快？奇夢達就這樣申請破產了？”
方卓驚訝出聲。
劉宗宏認真點頭，這是來自德國奇夢達剛剛宣佈的最新消息，它向慕尼黑地方法院提交破產申請。
孔豫忍不住腹誹，確實快，但之所以這麼快……
方卓遺憾道：“大環境確實不好，走，上車。”
轎車緩緩啟動。
方卓翻閱通訊錄，尋找奇夢達掌門人羅總的電話。
他打了過去，正在通話中。
“奇夢達就這樣申請破產，還真是讓人沒有防備呢。”方卓捏著手機，“問題是，這奇夢達拖欠的代工費真就一點說法都沒有，破產也好歹知會我們一聲啊。”
“奇夢達的資金缺口肯定是出乎意料的大。”孔豫操盤了對奇夢達的做空，也自然研究過它的情況，“它在亞洲合作的幾個代工廠都因為DRAM價格的崩盤而鉅虧，現在沒有資金，是真的無以為繼了。”
“最主要是，英飛凌也不願拿出錢來救命，英飛凌自家都不救，其他人哪裡敢掏錢。”
方卓對奇夢達的破產有預計，但對這個時間沒有預估。
他腦海裡轉著念頭，歐洲的存儲器之光奇夢達最先倒下，這無疑是DRAM產業開啟了洗牌的序幕。
這對冰芯來說意味著什麼？
是不是要趕快把臨安二廠剝離出去，獨立運營？
冰芯最核心的業務是先進製程的晶圓代工，存儲器還要隔著一層，兩邊發展也是有異的。
就當他思索的時候，電話有了來自羅健華羅總的回電。
“羅總……”方卓按了接聽就是一片喟嘆，“羅總！你啊你！”
羅健華沒有聲音。
方卓嘆了口氣：“唉，羅總，你啊，真是……唉，也真是沒碰見一個好環境啊。”
羅健華聽到來自方總這樣的感嘆，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方總，我對不起你。”
他太知道臨安廠大規模砍單意味著什麼了。
方卓知道羅總是在說什麼事，他想斥責對方，但想想自己也不太對得起，那也就算了，眼下還是往前看。
“奇夢達真的無可挽回了嗎？”他問道。
羅健華用最後一絲希望發問：“冰芯或者易科能夠拿出來資金嗎？”
方卓果斷的答道：“拿不出來，環境不好，誰又敢這個時候動用救命的流動資金呢？”
羅健華求救的好幾家都是這樣的理由，經濟危機的時候誰敢拿錢？
他只能苦澀的回答上一個問題：“無可挽回了，德國這邊不願意收購我們的股份，已經明確拒絕，英飛凌不願意拿錢，銀行也不願意放貸，一切都不行了，現在還面臨著鉅額的虧損。”
方卓沉默一會，問道：“我這邊……”
“方總，你放心，奇夢達走破產程式後會拍賣資產，代工費會解決的。”羅健華只能這麼說了。
方卓轉著一個念頭，繼續說道：“不是，羅總，我不是問你代工費的事，我是想問你，既然奇夢達已經無可挽回，你有沒有考慮到內地發展？”
羅健華一愣，這……
他思考數秒，還是說道：“暫時沒考慮過以後的問題，我要把奇夢達的破產處理好。”
“是，我知道，我只是很惋惜，明明是環境的問題。”方卓遺憾的說道，“這樣，羅總，你先處理奇夢達的事，下個月我大概會和內地的商會到訪歐洲，到時我們可以聊一聊。”
羅健華忽然感受到了一絲安慰，儘管奇夢達破產了，但方總這樣的人還是認可自己的。
“羅總，堅強，加油。”方卓給了最後的鼓勵。
羅健華道謝之後就結束了電話。
旁邊聽著通話的孔豫有點驚愕：“方總，羅總會被邀請來冰芯嗎？”
“奇夢達倒了，但奇夢達的專利還在，如果羅總願意在處置專利的過程中多給些便利，讓他來冰芯又怎麼樣呢。”方卓嘆道，“畢竟大環境不好，不能全怪他。”
畢竟大環境不好，要不，奇夢達的專利試試穢土轉生，這邊的環境也許能好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