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沒想到孔豫給自己提了一個堪稱兇狠的建議。
這大過年的，你就沒點祥和的節日氣氛嗎？
之前為了應對諾基亞專利競爭的威脅，方卓跳出固有思路，解決不了專利官司就解決最後的拍板裁判，提出了把客戶資金和易科股價捆綁的想法。
最終目的還是為易科的美國手機市場保駕護航，當然，也順帶從空頭那裡撈一把。
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擅長的只是尋找裁判、內幕消息、利益捆綁、廣交朋友、尋求共贏，具體的操作細節和前後處理都需要專業人士來操刀。
孔豫很專業。
他在接到老闆的想法之後就只有一個思考方向，如何讓利益最大化。
前陣子在歐洲，孔豫考察那裡金融情況的同時也近距離接觸了保時捷利用大眾軋空桉的當事人，由此汲取經驗，對操盤易科進行了進一步的修正。
方總是要把期權鎖定流通股、統領辦公室推翻禁令放在一起處理。
但人家保時捷當初軋空可沒有類似“推翻禁令”這種絕地翻盤的利好。
保時捷是怎麼做的？
它從05年吸納大眾股份，想要尋求德國大眾集團的控制權，這中間存在一個關隘，德國為保護大眾集團專門設立了一個《大眾法》，明確規定持股80%才能獲得控制權。
可是，德國政府就持有20.1%的大眾股份，幾乎從源頭斷絕了控制權易主的可能性。
保時捷不信邪，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在歐洲法院起訴，指控《大眾法》違反歐盟的《公平交易法》，最終在07年底推翻德國法律，實現75%的控股底線，也就是不再需要考慮政府股份。
但是，由於保時捷在吸納股份和打官司的過程中推高了大眾的股價，一大批基金嗅到高估的市值聞訊而來。
大眾股價合不合理？不合理。
大眾估值倍數高不高？高。
做空能不能做贏？嗯……
保時捷已經預估了來勢洶洶的做空潮，早有準備的逐漸在暗地裡鎖定了31.5%的大眾股份認購期權，加上明面上持股的42.6%，合計74.1%的可支配股權。
這一步的關鍵在於期權屬於金融衍生品，不是現股買賣，它是以一個價格約定一定時限之後的買賣合約，所以不受公示的規定制約。
而此時的金融市場上，大眾的空單總量已經佔據總股本的10.4%，但市面上的流通股只剩下100-74.1-20.1=5.8%。
也就是說，做空一方出現了10.4-5.8=4.6%的缺口。
當保時捷選擇在週日公佈訊息，歎為觀止的軋空就在次日發生了。
大眾股價在兩天之內從200歐漲到1005歐，市值超過3000億歐元，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
最終，在法蘭克福交易所的牽頭之下，保時捷交割了5%的股票，僅僅這些就帶來了30億歐元的現金。
據統計，這一波的空頭方損失超過200億。
現在，就孔豫的觀察、揣摩、思考，易科已經來到一個類似大眾股票的境地。
歐美市場領跑3G智能機，華夏開啟3G市場，初步兌現潛力，這是推動易科股價上漲的大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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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易科陷入與諾基亞這個手機霸主的專利競爭，後者已經向ITC起訴禁售，這是大利空。
利好與利空的博弈就讓易科股價有了利潤的空間。
真正能讓這個利潤空間最大的時候就是ITC公佈禁售令之前。
一旦禁售令頒佈，易科股價勢必暴跌，那是空頭方收穫的時刻，但他們也面臨著風險。
如果諾基亞與易科和解呢？
如果諾基亞輸掉專利訴訟呢？
後者暫時不考慮，前者是很多專利官司的最終結果，往往以一家的高額賠償結束。
如何不讓諾基亞與易科和解，如何儘可能的提前獲知ITC內部的意見，這就空頭方看來就很關鍵。
但在孔豫看來很簡單，不管諾基亞那邊如何決定，易科這邊從上到下都表現自信和強硬的態度就皆大歡喜了。
至於ITC是否會提前透露出足夠催生出更大空頭規模的資訊……
孔豫覺得這裡面的利潤足以讓很多人動用資源，方總都和那個不公辦很熟呢。
既然這樣，先不論統領辦公室是否會推翻禁令，就學習保時捷的期權鎖定來完成一波軋空。
等到這一波軋空結束，易科仍舊面臨ITC的禁令，仍舊不能解決這個大利空。
這個禁令和統領辦公室推翻權的最長落地時間是60天，這中間可以利用更好的銷售端表現、真真假假的鉅額專利費和解等訊息來再次推高股價，也就再次營造了利潤空間。
上一輪的空頭方可以有仇報仇，新的空頭方可以有利逐利。
至於最終的利空變利好，那就要看小奧他們願不願意賠錢了。
反正，孔豫已經知道的情況是，小奧身邊已經彙集了一波昔日同窗、好友之類的人物，不乏在某某公司任職的高管，大家都等著為新老大出力分錢呢。
而一道來自統領辦公室的推翻算什麼？
也不過就是數十億的合法盈利，也不過就是客戶資金翻了又番的資產，能比得上成千億上萬億的有毒資產處置嗎？
蓋特納們連這些都準備染指，禁令似乎更顯得輕飄飄了。
當然，這些設想裡還需要很多細節完善。
比如，如今還持有易科5.16%股份的香江寰宇，這是參與易科A輪融資並在上市後出手又買回股票的股東，它的存在就無法完全保障第一波擠兌空間的形成。
這邊正擠兌著呢，那邊香江寰宇被人找上門交割股票或者它看到利潤太大直接套現，那就土崩瓦解，只……只能割後面那一波了。
甚至，孔豫認為連申新科創持有的股份也不能留，免得造成額外的風險。
當他逐條和方總談到這一點，卻發現一直思考的老闆出現了猶豫。
“方總，不能心軟啊。”孔豫立即勸戒。
他知道老闆與申新科創掌門人的關係，但從操盤者的角度考慮，這種風險是沒必要的。
“我很信任王哥。”方卓如此說道。
孔豫皺了皺眉，再次勸戒道：“方總，你得為新的生產線著想啊。”
方卓久久不語。
算了，人生在世，誰不會受點委屈呢？
以後總有機會彌補，申新科創手裡還持有企鵝的股份，今年年底或者明年，易科要憑藉安卓系統的發展與企鵝正面做過一場了。
方卓沒有出聲，示意汽油人繼續往下說。
孔豫明白了老闆的決定，心中讚歎這才是自己認識的方總，隨後，他聊了聊這兩波軋空的法律風險。
程式上會是合法的。
就像保時捷軋空一樣，即便德國金融監管局介入調查，一切行為都是合法的。
然而，即便如此，事後也出現麻煩。
孔豫對金融圈的動靜很清楚，現在已經有多家對沖基金準備聯合起來在美國法院提起訴訟，理由就是涉嫌欺詐、操控市場、秘密挾倉、操縱大眾股票之類。
能起訴成功嗎？
不太樂觀，即便成功，可能也只是會讓保時捷賠點小錢，多少算解解氣。
冬鼕鼕，冬鼕鼕，冬鼕鼕。
辦公室裡的敲門聲前後響了三次，預約好時間的客人被反覆推遲。
一直到晚上九點鐘，孔豫才做完一次全面的彙報與梳理。
饒是方卓，也不禁有些感嘆：“這次似乎有點兇狠了。”
孔豫沒有反駁，是有一點點。
“走，吃點飯去。”方卓一直在聽孔總彙報，兩人連晚飯也沒吃。
“方總，你還有客人，倪總也是老朋友，不用招呼我了。”孔豫起身，婉拒道，“家裡肯定給我留飯了。”
他有難得的休息時光。
人在申城，格外寧靜，金融圈裡的那些打打殺殺彷彿完全遠離。
孔豫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當然，他也喜歡操盤逐利的感覺，有時也會讓打打殺殺的血腥味從心裡冒出來，金融風暴裡顯示不了我的名字，這一次總行了吧？
方卓送孔總到辦公室門口。
這時，孔豫忽然回頭，傲氣的說道：“方總，我能帶來第一條生產線，自然也能帶來第二條、第三條。”
傲氣！
他第一次在老闆面前表現的這麼傲氣！
方卓有點驚愕，依稀想起了孔豫拎著汽油桶走進辦公室的樣子。
那時候就看他行，現在果然行！
如魚得水，如魚得水啊！
方卓拍著汽油人的胳膊，感慨道：“孔總，這世界上的理想有兩種，一種是我實現了我的理想，還有一種，是理想透過我而得以實現。”
“我如果沒遇見你，要怎麼實現我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透過你才能得以實現啊。”
這是孔豫認識方總以來聽到的最高評價。
那邊的倪潤峰已經在走廊裡快步走來。
孔豫握了握方總的手，默默點頭，離開恆隆23的總裁辦，下樓實現方總的理想去了。
……
“坐，坐，坐。”
“老倪，你先喝茶。”
“吃飯了沒？噢，我給你叫點晚飯，你先吃著。”
方卓送走汽油人，迎來老朋友。
但他還需要緩一緩，也順帶在心裡整理一遍來自孔豫的彙報。
正好倪潤峰當真沒吃晚飯，他也就盛情難卻又察言觀色的在易科總裁辦簡單吃了頓晚餐。
等到方卓整理心思，把孔總手寫的草稿鎖緊保險櫃，他瞧見老倪也沒吃多少東西。
“老倪，你這不能‘飯否’了啊。”
倪潤峰擺擺手：“昨天喝了酒，今天就上火，嗓子疼，刀割似得。”
方卓想了想：“早知道給你叫一碗麵條了，正好能吃刀削麵。”
倪潤峰：“……你是懂苦中作樂的。”
他這次來訪是昨天和方總約好了聊聊自創手機品牌的事，現在已經正式開搞，預計下半年就能上線國內市場。
現在趁著易科系年會的機會，正好再尋求一些意見。
方卓和老倪寒暄了兩句，也步入正題：“手機供應鏈是在逐漸成熟的，這個逐漸的速度事實上很快，上次聽你的意思是做安卓智能機的入門機。”
“這個思路沒問題，定位很準確。”
“入門機在保證基本質量的同時就認準價效比。”
方卓這樣說了兩句，又主動說道：“老倪，易科可以投資你的手機品牌。”
倪潤峰忽然聽到這一句，心裡微動：“方總願意投資，我是一百個願意，我知道漢王和魅族也在做安卓機，似乎沒聽到易科與他們有這樣的合作。”
方卓在聊這些事上面很開誠佈公，吐露一個訊息：“易科原本也有類似入門機的計劃，但高通那邊的晶片沒有想象中順利，這個計劃正在重新討論，有可能會延期。”
這種情況之下，易科需要一家佔據入門機位置的產品，漢王、魅族、老倪都在方卓的考慮範圍之內，但前兩者已有體系，老倪這裡很好塑造。
方卓和倪潤峰是老朋友，彼此知根知底，合作上不會出現什麼問題，連他兒子如今都還在易科任職，各種意見都好溝通。
就算入門產品沒有獲得理想中的效果，也不會損害易科的品牌認知。
國內市場的兌現比想象中還有快一點，易科現在不用貿然推出新定位的產品，可以透過方卓現在說的方式來發力下沉市場，畢竟，第一代Mars和3G初開的錯位下沉只有這麼一次。
“那如果易科將來再推出這個定位的產品，我這邊怎麼辦？”倪潤峰問了個問題。
方卓點點頭：“公平競爭啊。”
倪潤峰揣摩這個公平，乾兒子和親兒子的公平競爭……彼此體量不一樣，單一個拿貨價就是兩碼事……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易科把錢和資源投給其它相似定位的公司呢？
將來是將來的事，現在先能活下來再說。
倪潤峰的思考沒有花太多時間，他伸出手：“方總，我是信任你的，實話實說，今天你願意投，我都有些受驚若驚。”
方卓恫嚇道：“這麼驚，那我投別人了啊。”
倪潤峰笑道：“受寵若驚。”
他忽然想起方總曾經聊過的面對巨頭加入同賽道的應對辦法，易科現在也有巨頭之相，這、這種面對的感覺完全是兩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