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登基大典之前, 宋溪、祁珞等人因為取什麼號、取什麼國號這些細碎又重要的事情爭論很久。
大家是文化人,你引經我據典,最後誰也沒說服誰, 乾脆就這些號和國號擬寫在公文上, 任由衡玉挑選。
衡玉全部瀏覽過一遍, 取國號為昭, 定號為開元, 依舊以洛城作為城。
昭者, 彰明也。
開元者, 承前啟後、繼往開來也。
有著非常盛大非常美好的含義。
這樣的國號、這樣的號實在太過張揚驕傲, 若是日後衡玉無這片山河治妥當,後世史書怕是要針對這一點對她進行嘲諷。
“若是我親手開創盛世, 從此以後, 所有百姓會因們是大昭民而驕傲。”
衡玉正在更換冕服, 聽春冬的問題, 她語調平靜,顯然早進過深思熟慮。
“這份驕傲會深埋於漢族民的血脈裡, 哪怕歷經千萬載歲月, 哪怕漢族會遭遇各劫難,哪怕有人要從根基裡摧毀我們的民族, 漢族民會擁有繼續站起來、繼續開創新的輝煌的勇氣。因為們知道,們的先民曾經多麼驕傲。”
哪怕春冬早通讀經史集,還是沒能完全解衡玉這句話的含義。
但她唯獨能肯定的一件事是——陛不擔心這樣的要求,作為行此開天闢地偉業的開國女帝,陛比任何人更堅定。
這就是她所效忠的帝王啊。
為衡玉整好冕服的衣領,春冬落後衡玉一步,跟著衡玉前往昭和殿上早朝。
這是衡玉登基以來的一個早朝, 商議的主要問題是隱田隱戶問題。衡玉要重新命人丈量青州、徐州等地的土地,重新統計這幾州的人口,推行均田制。
如今這世道,誰擁有最多的隱田隱戶?毫無疑問是世家。
衡玉此舉就是要拿她治的世家們來開刀。
在朝堂上絕大多數官員還是出身世家,一聽這話,不少官員紛紛對視,既要站出來反駁又沒這個勇氣站出來反駁。
——這位陛可是從流民裡發跡的,一路走來,她幾乎沒怎麼倚仗過世家大族。當初沒受過世家的太多恩惠,如今她自然也不可能會受世家的挾制。
“陛,清隱田隱戶事關重大,需要從計議啊。”還是有人硬著頭皮出列。
衡玉的目光在身上停頓片刻,明明裡面沒夾雜有任何情緒,依舊看得那個官員心生畏懼退縮之意。
衡玉緩緩收回目光,冷聲道:“這幾,朕陸陸續續在幷州、冀州和幽州之地推行均田制,這項制度經試行了兩,再事關重大也該琢磨透了。”
官員額上冒了冷汗,悄悄退回席列之間。
這徹底沒有官員敢出列了,們悄悄對視,最後希冀的目光落王家主身上——琅琊王氏身為世家之首,在這情況不應該站出來為世家爭取利益嗎?
王家主心輕嘆,終於定決心,緩緩走朝堂中間。
能感覺世家官員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釘在的背後,似乎是期待能出聲反對。
但是,怎麼可能反對?早在和的家族決定支援女帝時,就經知道在這之後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陛,臣以為均田制此舉功在千秋,臣附議。”
王家主是個狠人,既然經表態,乾脆表態了底:“臣的老家就在徐州琅琊,待早朝結束,臣定會好好督促族中人,讓們看看族中可有什麼隱田隱戶,如果有的話會及時協助官府進行清。”
衡玉很欣賞王家主這會權衡利弊的老狐狸,這樣的人很清楚怎麼做對自己、對家族才是最有利的。
“王卿果然不愧是國之棟樑,朕之倚仗。”
得這麼一句誇獎,王家主心稍鬆口氣。
但感覺身後那些越發凌厲的注視,王家主又覺得頭疼:得罪女帝和得罪世家之間總要選一個的,罷了罷了。
有了王家主站出來附議,本來就衡玉殺怕了的世家官員更沒膽出聲反對了。明明們每個人心存不滿,但了早朝最後,不得不捏著鼻贊同了這件事。
有些人琢磨著要不要給各地官員使絆,讓均田制在地方落實不了,成為一項空頭制度。但了女帝的鐵血手段,又實在沒有那個膽。
於是,均田制度就這麼不緊不慢地在各地推行起來。
趁著這個機會,衡玉從書院畢業的學們調往各地擔任基層官員,讓們從基層一步步做起來,時候按照彼此做出的政績來進行提拔。
這些學能識字會算數,在書院時經接觸過均田制,們了各地,很快就做出了成績。
昭朝這邊風風火火時,揚州、荊州等地的處境不是非常好。誰能看出來,等昭國消化完剛手的青州、徐州等地,那位女帝勢必要揮師南的。
沒有野心的州牧還好,琢磨著要不要效忠昭朝;有野心的州牧就有些坐立難安,私底做了很多佈置。
衡玉往這幾個州安插了不少人手,不過暫時沒有採取任何大動靜。
開元二春,青州最先完成均田制,清出的隱田隱戶數量令人咋舌。不少世家的人因此事人頭落地。
開元二夏,徐州緊隨其後完成均田制。因為王家主全力支持均田制,苦口婆心督促族人,所以王家死去的人很少。但也有那麼幾個。
對此,王家主也是懶得說什麼了,良言難勸該死鬼,這些人非要自己作死,非要成為靶讓女帝立威,那就隨們自己的便吧。
直開元二的冬天,北方各地全部完成隱田隱戶的梳。
這冬天,帝了場大雪。
鵝毛大的雪花簌簌而,不過一夜之間,整個帝是白茫茫的一片。
衡玉穿著黑色華服站在雪地裡賞梅,突然轉身去問站在她身後的祁珞:“命你訓練的水軍訓練得如何了?”
從她決定訓練一支水軍在,經過去了近六的時間。
“這支水軍經可以為陛征戰南方。”祁珞穿著一身勁裝,披灰色大氅,溫潤之餘也顯出了幾分穩重之態。
時光淬鍊之,這位曾經霞姿月韻的冀州牧之,經從寬仁又溫良的少,成為一個治地方、受百姓尊重愛戴的官員。
要穩紮穩打走去,後來入閣拜相完全不是難事。
衡玉沉吟片刻,說道:“那就提前備著吧,等開春忙完春耕,也是時候出兵去取荊州了。”
祁珞抱拳應是,領命退。
開元三春,北方水軍揮師南,拉開了一統南方的序幕。
單純論水軍的戰鬥力,那自然是從小就生活在水邊的南方水軍更強。但北方水軍擁有更強的裝備、更優良的戰船,真正發揮起來,反倒是北方水軍更盛一籌。
這場戰爭無可避免,這場戰爭也讓女帝的威名徹底傳遍南方。
開元三夏,天師道天師曾正信在胡云等天師道祭酒的影響,選擇投靠女帝。以天師道在荊州的強大影響力,的歸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戰局的走向。
開元三秋,在秋收來臨前,荊州牧知道大勢去,天命不在,走投無路之自刎而亡,荊州就此併入昭國版圖。
隨後,衡玉佈置在揚州的後手發揮作用,耳根軟、又沒有太大野心的揚州牧獻上文書問候女帝,並在文書末尾表示自己願意歸順昭國。
至此,揚州也併入昭國版圖。
開元四春,修整完畢的北方水軍再次揮師南,同六月,益州歸順。
及至開元五,南方徹底併入昭國版圖,天一統。
衡玉又花了一時間,在南方這幾個大州推行均田制、整治世家大族。
確定時機經徹底成熟,衡玉開始推行以才取士的選官用官制度——也就是後世俗稱的科舉制度。
這制度不限男女,不論家世,不考察相貌。要沒有犯過事,就可以報名參加相應的考試,最後按照才能來取用官員。
世家早就衡玉打壓得老老實實,無力制止這項制度,一些聰明的世家早經利用自己掌握的各資源,來努力栽培族中弟了。
除此之,衡玉還大力鼓勵發展數學、醫學、科學、水利、農學等雜學,並命春冬創辦一個雜學報刊宣傳雜學。
開元七春,衡玉親自主持一屆科舉考試。
這一屆科舉考試的頭名是位女,在書院裡苦學多,家境貧寒。除了頭名,這屆科舉考試裡還有另兩名女。
衡玉頭名調她身邊充當文書工作,另兩名女調去當春冬的副手。
——隨著女進入朝堂的人數越來越多,隨著女工作賺的錢越來越多,這朝堂這天會越發能傾聽女的發聲。
同冬,北地雪災,匈奴拿來放牧的草場凍壞,大量的牲畜凍死,於是匈奴趁機南劫掠一方。
陳虎領著早恢復當英勇的容家軍征戰,在朝廷的配合,陳虎完成了容寧當未竟的事業,大破匈奴軍隊,殺入匈奴主帳,打得匈奴五十內再無南作亂的可能。
趁著這個機會,匈奴疆域併入昭國領土,衡玉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要讓匈奴對中原大陸再無威脅。
開元九,早衡玉滲透了個乾乾淨淨的羌人和鮮卑選擇效忠昭國——要效忠昭國就能過上好日,們完全沒必要繼續和昭國打仗。
這世道裡有野心的人絕對不少,但更多的,還是過安穩日的普通人。
至此,族臣服,們說漢話、著漢服、取漢名,除了貌上的些許差距,們與漢人經沒有任何區別。
天進入大一統。
直至開元二十一,各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喜樂,天終於迎來大治。
史書謂之曰:開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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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珞番:
祁珞做過一個很漫的夢。
漫,覺得自己在那裡也親歷了一生。
不過那是個很疲倦很絕望的一生。
這個夢的前面十幾,和的記憶沒有任何區別。
分岔點在從冀州前去幷州為並州牧賀壽。
那時候,幷州也有一個龍伏山寨,是山寨裡的寨民過著飢寒交迫的生活。在祁珞那裡之前,們經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
們出來打劫祁珞的車隊時,握著兵器的手在顫抖。祁珞這邊的侍衛沒花上什麼功夫,就這些山賊制服。
龍伏山寨的大當家並不是那個張揚卻並不討人厭煩的少,而是陳虎。在制服後,聲淚俱,訴說著山寨寨民的艱苦生活,祁珞本就是個保護得很好、心地寬和柔軟的世家少,起了惻隱之心,決定這幾十個走投無路的山賊收編的隊伍裡。
如此一來,這些山賊既不會再為禍一方,也能夠混得一頓溫飽。
陳虎就是這樣效忠於的。
抵達平城為並州牧賀壽時,祁珞和宋溪們發並州牧在幷州的處境很艱難,出身清河樂氏的樂成景等世家大族弟逼得空有名頭,手底卻幾乎沒有任何實權。
曾經意氣風發的並州牧這樣的實擊垮,明明才剛過五十大壽,卻憔悴得背脊彎曲,祁珞能從的眉眼間,隱約尋幾分上馬扣弦的英雄氣概。
並州牧的壽辰過去後,祁珞啟程從平城趕回冀州。
快回冀州時,宋溪向祁珞表示了追隨效忠之意。
“這天能有如主公這般赤忱之心的,實在太少。”祁珞聽宋溪如此感慨。
祁珞興於宋溪的效忠,沒有深過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直很久很久以後,才意識宋溪這番選擇背後的無奈——其實未必是宋溪心目中最佳的明主,但是所有人選裡最合適的,所以宋溪選擇效忠於。
二,祁珞的父親冀州牧病倒,冀州陷入嚴重內鬥。
沒過多久,冀州牧毒發身亡,沒有撐過那的冬天。
祁珞連哭泣悲傷的時間沒有,必須要抓緊時間立起來,不然和母親、弟弟妹妹們的性命也難保。
在宋溪、周墨等謀士的幫助,祁珞花了足足兩有餘的時間,才艱難奪回冀州大權。
二叔祁澎死的那一天,祁珞把自己鎖在屋裡哭了很久——這兩時間裡,有自己知道承擔了多麼大的心壓力。
每一次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每一次又必須為家人、為了效忠的謀士們撐著,連悲傷和脆弱不能流露,因為害怕這會讓效忠的人失望。
——如果這個主公失去信心,這麼脆弱,這要的謀士們做何感?
經過兩的內鬥,冀州這個富庶的大州經變得千瘡百孔。
祁珞花了一天時間調整心態,就收斂起所有的心情,投入治冀州中去。
在和宋溪等人齊心協力治冀州時,其各州皆有離殤。
——宗室內亂,各方領兵在帝周圍廝殺,以至於繁華如帝地區能出十室九空的慘劇。
——揚州瘟|疫橫行了足足六個月,直進入冬天疫|情才消退。然而秀麗若揚州,在這六個月時間裡經成為人間煉獄。
——因為幽州牧的不作為,鮮卑和羌人聯手屠|戮幽州邊境,早不復昔日威武的容家軍絕望抵擋,險些分崩離析,‘容家軍’之威名徹底成為歷史塵埃,雍朝最後的威嚴擊得粉碎。
……
偌大河山,沒有一處能得太平。
這些寥寥數語經人間慘劇勾勒出來,然而各州情況之慘烈,要更勝這些文字十倍百倍。
祁珞翻看著這些情報,覺得心鬱郁: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間慘劇發生,卻無力去阻止。
因為祁珞等人安心埋頭發展,花費了無數心血和努力,冀州的民生得恢復,實力也逐漸變得強大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則訊息令各方巨震——雍寧帝在寵幸一個名字為春冬的歌姬時,這個歌姬刺殺而亡。在禁衛軍殺死之前,歌姬先一步自刎而亡,死前痛哭容家滿門含冤。
沒有多少人關心這個歌姬臨死前的話,們關心的是雍寧帝死了。
帝王死,幼帝不過一個稚,如今諸侯割據一方,這天是不是該換個姓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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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方勢力角逐天時,宋溪等人也請見了祁珞,與商量起冀州接來該何去何從。
祁珞是有野心的,在亂世裡活了這麼久,要說自己沒點兒問鼎天的野心,那就著實是話。但又有些畏懼,管一個冀州經讓心力憔悴,更謬論一個天?
最後,祁珞是宋溪勸服的:“若主公不奪天,主公該何去何從。天分分合合,哪怕一時混亂,最終會從分裂走向一統。冀州在是各方兵馬裡實力最強的,如果主公不爭,必然有死路一條。”
那些比祁珞勢力弱的諸侯,是絕對不可能容忍祁珞苟活的,有爭了才有活命的可能性。
決定角逐天後,祁珞要忙的事情更多了,最忙的時候一天睡了不一個時辰。
但就算忙這程度,也是讓冀州百姓處於勉強不會餓死的地步。
至於吃飽穿暖,這距離普通百姓實在太遙遠了。
念及此,祁珞就有要砸毀周圍所有東西的衝動。
明明經那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沒辦一切做好!
祁珞得不答案,好繼續埋頭前進。
這條統一天的路,走了近二十,從一介少走人近中。
最後,祁珞接手了一個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
漢族百姓經過各天災人禍的洗禮,人口早銳減。
但祁珞登基後要做的一件事,居然不是旨安撫百姓,而是派兵前去攔截劫掠北方的匈奴軍隊。
——在中原大地的敵人擊了個粉碎後,還要面臨那些兵強馬壯的異族敵人。
***
“家主,家主……”
婢女跪在床榻邊,伸手努力搖晃祁珞的肩膀,要從夢魘中喚醒。但祁珞依舊睡得很沉,額上佈滿冷汗,眉心緊蹙、唇角緊抿,一副驚懼過度的模樣。
實在喊不醒祁珞,婢女意識不對,起身往跑去。很快,祁府的人前去請太醫,但太醫來看過後也束手無策。
最後,祁珞陷入夢魘的事情甚至驚動了女帝。
得知祁珞經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女帝以帝王之身親臨祁府,為祁珞把脈施針。一刻鍾後,祁珞緊蹙的眉心慢慢鬆開,臉上表情也恢復了安寧。
“這是離魂之症。等醒來後,你們這個藥煎好讓服就沒什麼大礙了。”離開祁府前,女帝寫好藥方轉交給祁珞的母親。
一個時辰後,祁珞慢悠悠轉醒。才一睜眼,守在床榻邊的母親就撲過來抱住,失聲痛哭起來。
祁珞微微一愣,意識伸手摟住母親的肩膀,無聲去安撫她。
沐浴、吃飯、喝藥……
一通忙活後,祁珞終於徹底擺脫了那場夢魘的影響,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
二日一大清早,祁珞乘坐馬車進宮去向女帝道謝,道完謝後,沒有馬上離開,而且悄悄抬眼打量女帝,似乎是要開口說些什麼。
女帝正站在湖邊喂金魚,察覺打量的目光,微微偏了偏頭,問道:“在看什麼?”
祁珞抿了抿唇,終於定決心,的那場夢境複述給女帝聽。
女帝聽完,饒有興致地問道:“在當不了開國皇帝,能在我手底當一個刑部侍郎,會不會覺得可惜?”
聽這番打趣,祁珞反倒起來:“恰恰相反,我非常慶幸能追隨陛你,成為你的臣,與你一道鑄就盛世。”
黎民多苦難,山河皆離殤。
那場夢境裡面所發生的一切,是如此讓恐懼。
在這樣多好,百姓安樂,山河安寧。
的父親是含離世的,也不用肩負那讓險些喘不過氣的重擔,閒暇時還能看看話本翻翻漫畫,去書院上幾堂課,教那些學們為官治民之道。
這樣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