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川換上了新衣服，拿發帶給自己綁了個馬尾巴，決定一定要找個有人的地方借剪刀剪頭髮。你說學古人一樣蓄鬚蓄髮長髮飄飄？別鬧了，沒有油滋潤頭髮，分分鐘會被頭髮糊一臉，還會纏上樹枝打個結。
秦曉川嘆口氣，將雙手從溪水裡提起來。
他有點餓，這種感覺是變成靈芝埋在花盆裡所沒有的。不過果然還是錯覺，變成人之後以為自己還能餐風吸露什麼的，秦曉川無語地看著清亮的溪水，多麼希望自己能保留當靈芝時候吸吸甘露就能抱的技能。
秦曉川伸手入袖子裡掂了掂分量十足的銀簪，算了，朝有人的地方走起，先不管這是那座山，出山了再說。
然而他很快就見識到了苦境地廣人稀的程度。
中午嚼了兩個野果，晚上餓著肚子爬上樹睡覺，半夜被一群眼冒綠光的野獸驚醒。秦曉川抬手直揉臉，大清早的溜下樹再用泉水漱漱口，跑樹下蹲了半小時終於逮住一兔子。
一輩子都住在大城市的人還沒學會如何在野外生火！被大苦境的惡意分分鐘糊了一臉之後，秦曉川內心對於穿越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丟開手裡無辜眨眼的兔子，他長嘆一聲背影蕭瑟，去繼續尋找野果思考人生。
這樣看來，讓飲歲送他來到南武林沒準是個錯誤。
但秦曉川內心有數，靈芝化形之後除了五感比尋常人敏銳點，連體內源源不斷的暖流都已經消失不見，又不會武功，跑去中原那樣兵戈四起的地方，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南武林相對和平，只要不是穿去六禍蒼龍胡天胡地攪出三月浩劫的年代，先設法找個普通武林派門混個初始技能還是可以的。
秦曉川有種預感。化形成功，他體內曾經的那股也許可以成為“功體”的東西，並不是徹底消失，而是隱藏，學武之後就能利用起來。時間城主不教他武功，也許是不願意跟他扯上因果，也兼之時間城的功法並不適合他。這個時候秦曉川還不知道，被匆匆趕下山的另外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時間城主知道有更適合的人去教導他。不過現在麼，他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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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城主內心獨白，不聽話的不孝子就應該受到教訓，日後才不致於仗著寵愛（？）胡來。
翻過一座山又過一座山，兩天的時間，除了路上遇見一個獵戶替他指明了方向，他沒有見到第三個苦境人。
秦曉川就在摘野果和被樹枝糊一臉的過程中，漸漸熟悉了自己新的身體，不但五感比以前敏銳，而且動作協調和平衡的掌握都有很大的提高。甚至一時興起，他還學猿猴在練成一片的參天古樹上跳來跳去，捶著胸口無聲狂吼。
然後帶著一腦袋樹葉，秦曉川吃飽野果，興盡而歸，繼續踏上尋找出山的道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鼻子聞到了風中傳來的香氣。
是柴火的氣息。
有人！
秦曉川順著味道往前走，等隱約能夠看到林中火光時，放輕了腳步。這三四天的深山行走，為了躲避各種突然冒出來的野獸，讓他無師自通了隱匿身形的技能。這其中格外敏銳的五感幫了秦曉川大忙，至少他總能比一般人提前發現點什麼，以及腦海中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提示，知道怎麼走才不會發出更大的聲音。
前方有一片被人清理出的空地。
有火光隱隱約約透了出來，有五個人圍在中間，烤一隻野鹿。這幾個人腰間都有兵器，刀或者劍不等，還有個人手裡拎著個精鐵棍。
有人拿小刀削下烤熟的鹿肉分給同伴，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吃得興起，還有人脫下外衫，赤膊上陣。
現在大概是四五月份，密林老樹發新芽，溫度不算太高，也不會太低。
“到底還要找幾天，到現在都沒發現‘山精’的蹤影。”赤膊大漢不滿地嚼了一大口肉道：“那個獵戶不會是蒙咱們吧！”
“咱們當著他的面殺了整個村莊，他要還敢蒙咱，得敬他是條漢子。”另一人開口大笑，沒笑幾聲就被旁邊同伴制止：
“小聲點，聽說妖怪感知都很靈敏。”
“一路走來，都已經在地上撿到三四枚靈芝，血中生祥瑞，沒準這次咱們能撈著一把大的。”
“該不會是麒麟？”
“拉倒，還鳳凰呢，要我看，也許就是個靈芝精！”最後一個人無意中道出真相。
秦曉川慢慢往後退。他有種預感，這幾個人正在討論的就是他自己。血中生靈芝？這幾天到處爬樹，確實是劃破了幾處皮膚流了點血，但除了第一天吐口水長蘑菇之外，他並沒有發現自己有哪裡不對勁。
那個獵戶曾經用箭劃破過他的手腕，也許正是五人口中提到的，被滅了村莊的獵戶。
生死關頭，出賣別人保全自己，這是求生之本能。腳步放輕，儘量不踩落葉，四周枝杈橫生的灌木隨風悄悄挪開一個適合人穿過的縫隙。秦曉川輕輕往後退出了差不多十米的距離，一轉身，卻看見身後多了一個人。
赤膊大漢，提著鬼頭刀，髮辮油乎乎垂在肩膀上，一隻手還在剔牙縫。
身後樹叢被大力撕扯開！不用回頭，秦曉川也能從地上的影子分辨，後方多了三個人。
還有一人如毒蛇般潛伏在樹蔭當中，以秦曉川的能力，也只能感受到一點不和諧的氣息。
“模樣沒錯。”後方一人道：“抓活的！”
秦曉川當然不會以為這五個人是來抓兔子的。狹小的樹林間隙，容不下太長的兵器發揮。在這種時候，秦曉川就要慶幸自己今天穿著的是適合活動的束袖勁裝了。
呼！
鬼頭刀迎面掃來！從旁邊突然伸來一根樹杈，差點戳中赤膊漢子的雙眼。在那一瞬間，秦曉川又再度看到了風的痕跡。刀劃過空氣，削落樹葉，軌跡落在自己身邊，這是意在恐嚇而不是殺敵。
秦曉川手裡多了一根樹枝。這是旁邊灌木叢悄悄送到他手中的。這片深山老林彷彿覺察到了他的危險，剎那靈活起來，讓他感受到一股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的勃勃生機！
靈芝精本該生長在大山，秦曉川除了一個人類靈魂，其實算是木靈一員。從沒接觸過的世界就此在他眼前開啟，在鬼頭刀果然如他所料落在身體左側的時候，秦曉川有了動作。
赤膊大漢罵罵咧咧地偏頭想要閃開莫名其妙被風吹過來的樹枝。整個山林都在試圖幫助自家人，而秦曉川的拳頭已經砸到了赤膊大漢的面前。
看在其他四人的眼裡，就是鬼頭刀的漢子一時失誤，反將臉朝著囊中獵物自動送了上去。但緊接著一聲鬼哭狼嚎，鬼頭刀噹啷落地，一根樹枝順著那一拳筆直地插進赤膊大漢的鼻孔裡。
“死去吧！”秦曉川一腳踹向對方肚子，撿起鬼頭刀猛地砸向身後，頭也不回鑽進樹林。他一個人對方四個人，留下硬拼，是不是傻？
跑啊！
“老三！”那四個人這才反應過來被看中的獵物打了自家的臉。旁邊歪歪斜斜跑出一隻兔子，不巧正好撞上被踹到在地那赤膊大漢鼻孔裡的樹枝，就見人渾身一抖，徹底安靜了。
一縷血線順著赤膊大漢鼻孔流出，樹枝透過軟肉直插入腦，人立刻斷了氣。
秦曉川心裡一悸。他沒回頭看不到身後，但是中氣十足的鬼哭狼嚎突然中斷，顯而易見是結果不妙。頭頂呼地墜落一大片陰影，一個人從樹梢當頭跳下，落點正是秦曉川那小身板。
一陣狂風掃了過來。一棵樹突然倒下，漫天樹枝硬生生將跳下來的那個人壓在地上。這五個人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太高明的武者。這一下子，那個人四肢著地被壓在綠葉下半天爬不起來。
看情況其實挺好笑。秦曉川卻笑不出來，尤其是看到落在自己腳邊兩柄黑漆漆散發怪味的匕首之後。如果沒有那棵勇於犧牲的樹，這淬毒的匕首必然是要落在他的脖子上，後果肯定不會太美妙。
“老三死了。老五！不要讓人逃了！”後方終於傳來五人中武功最強者的怒吼聲。能橫行一方的強盜賊人，多半手上是有幾條人命，身上也染上被稱為煞氣的東西。
秦曉川以前沒有感觸。他生活的社會雖然經常漫天負面小道，總體來說還是和平的，不是每個人走夜路都會遇見鬼。但是這一日，渾身突然炸起的寒毛，真實向他證明了煞氣真的存在。
冰冷冷的氣息從身後傳來，耳邊聽到越來越近的追趕腳步，秦曉川咽了一口口水，感覺四肢都有片刻的僵硬。
頭頂樹叢散開，陽光灑落，溫暖落在脊背上，對這種透徹心扉的冰涼有所緩解。
頭頂風聲呼嘯！一根鐵棍從身後擲來。
秦曉川一邊跑一邊有意識地腳步錯位，順便把隨手抓到的任何東西向後撥拉，此時頭一偏，耳後依然遭受重重一擊。他臉頰立刻腫了起來，一陣眩暈，腳下一絆，抬手揪住了一根樹杈。
後方追逐的聲音已經停止。秦曉川穩了穩身形，深吸一口氣，做好面對強敵的準備。他用力捏緊拳頭，簡短地回憶大學打籃球下黑手時的手感，再猛地轉過身。
秦曉川看見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多出了一個人。此時光線從頭頂枝葉中照射，映出林中霧氣如夢如幻，籠罩住來人無端三分熟悉的身形。
那個人看起來也是武林人，肩膀上扛著一柄沉重的黑鐵闊劍，白色披風黃色鑲邊，在林風中獵獵作響。在更前方，似乎也沒料到會橫空又冒出一個人，緊追秦曉川而來的剩餘三名大漢正遲疑地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