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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一百零三章 上善若水

見黑衣傷勢有所好轉,白雲也不作多餘的解釋,利落扣上黑衣女子胸前的衣裳,重新將她背起,沿著江邊匆匆而過。

他深知黑衣的傷勢,淤血入骨,用內力強行逼出淤血乃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可這四處又了無人煙,哪裡找得到大夫,適才用內力將黑衣胸口處的淤血逼出,實屬無奈之舉。

不知走了多久,天邊泛起層層魚肚白,遠處傳來餘音嫋嫋的鐘聲,白雲揹著黑衣行進了一夜,無疑是在無邊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尋著鐘聲去,竟是一座建築於奇山秀水間的寺廟。

這座寺廟叫雷隱寺,為溝壑環繞,約有二十來名僧人,規模不大,比不上香火鼎盛蓬蓽生輝的大佛寺,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起初白雲心裡頭也沒底,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寺廟不像木如寺那般泱泱巨擎,佛門規條世俗包容,黑衣雖是負了重傷,可畢竟是女兒身,出家人素有不近女色的規矩,怕會有所不妥,誰知廟裡的和尚見黑衣的傷勢如此重,還哪裡管什麼出家人忌諱,馬上將兩人迎入寺內,並給兩人安排了一間客房。

“多謝師父收留。”白雲將黑衣攙扶到床上,雙手合十還禮道謝。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和尚又說道:“施主,你這位友人的傷勢可怠慢不得,恰好主持精通醫術,要不小僧去請他老人家來察看一番?”

白雲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尋辯的喜色,點頭說道:“如此甚好,有勞師父了!”

半盞茶的光景,客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位年邁古稀的老僧快步入內,他背態有些佝僂,臉上枯瘦褶皺,說是這雷音寺的當家主持,但衣著上與其他僧人並無不同,都穿著一身褪色暗灰長袍。

白雲先是一怔,並非是被這位主持的裝束所震驚,而是這位身形枯瘦的老僧讓他有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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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老僧臉色凝重,推門以後徑直來到床邊,沒有與白雲寒暄客套半句,也沒有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當即就為黑衣把了一脈。

“大師,她的傷勢如何?”白雲眉宇間掠過一霎焦心。

老僧緩緩搖頭,神色沉了幾分:“淤血入骨,傷及了五臟六腑,怕是熬不過午時了。”

“午時?”白雲身軀一顫,看了眼屋外愈發明亮的天色。

歷盡人間風霜的老僧目光黯淡,吐出一口濁氣:“生離死別難逃緣起緣滅,施主節哀罷,還有什麼話沒有說的就趁早跟她說罷。”

灰袍老僧合掌起身,呢喃了一句阿彌陀佛,離去時也不忘替白雲輕輕扣上房門。

屋內只點起了寥寥兩根蠟燭,陰暗昏沉。

白雲沉默了下來,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躲避著黑衣。

“你走吧。”黑衣閉著眼睛用極為虛弱的聲線說道。

白雲默默為黑衣蓋上被子。

黑衣女子又連連咳嗽了數聲,面如土灰,話裡有話地自嘲道:“你忘了我是天龍會妖女?”

“你救了我。”白雲沒有理會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如實答道。

黑衣蒼白地笑了笑,認真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雲心頭莫名如針扎,從襄陽城郊到大宋帝陵,她都從未問起過他的名字,卻在將要香消玉殞之際忽然問起,他是堂堂髻霞派弟子,她是天龍會妖女,儘管兩人曾同歷生死,可正邪有別,兩人

註定不可能成為推心置腹的好友,倒不如當做萍水相逢,過後無波無漣。

“我叫慕之桃。”黑衣女子率先說道。

“我叫白雲。”不知為何,白雲脫口而出,告訴了黑衣自己的名字。

“白雲,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黑衣收起笑容,連說話也要不停地喘氣。

白雲不語。

“能不能給我爹爹帶句話?”黑衣的聲線愈發虛弱。

“你不會死的。”白雲目光決然,掏出一隻精緻錦盒,開啟之後酸餿汗臭直撲鼻腔,白雲伸出兩隻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盒子中的汙泥丸捏成兩半。

“這是什麼?”約莫是虛弱的緣故,慕之桃的嘴唇顯得格外蒼白。

“能救你的命。”白雲平靜地說道,將半顆大笑和尚珍藏了十年佳釀放入黑衣的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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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緊鄰著兩人的一間客房中,蠟燭被輕輕吹滅。

“師兄,那個天龍會的女子好像受了重傷。”

“這可是動手的好時機啊!”

“對啊師兄!”

為首的青衫男子卻始終不為所動,眉宇連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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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吞下汙泥丸後,非但沒有藥到病除,反而發起了高燒,神識昏昏沉沉,慶幸的是她熬了過來,總算是撥開陰霾現出了一線黎明,白雲深知是汙泥丸在鬼門關前頭拉了黑衣一把,便再次請來了雷隱寺的老主持,主持又為黑衣把起了脈,但這一把就是半個時辰。

“奇怪,真是奇怪。”老僧詫異萬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大師,她的情況可有好轉?”白雲憂心如惔地問道。

“她的淤血明明深入了骨髓,甚至連心脈都支離破碎,何故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痊癒呢?”灰袍老僧老臉開花:“施主,你這位友人算是熬過來了,可仍未痊癒,好生照料罷,待會貧僧會讓人打些稀粥送來,你試試喂她吃些東西。”

“好的,多謝大師!”白雲連忙道謝。

直到傍晚,黑衣才清醒了過來,白雲去打了盤溫水,將臉布浸溼擰乾後敷在慕之桃的額前,整整一天他都反覆如此,無意間,白雲的視線落在黑衣的小臂上,那道如同刺青一樣古怪圖案再次捲入眼簾,上回慕之桃就險些因這道刺青丟了性命,約莫是黑衣負了重傷的緣故,這道圖案變得死氣沉沉。

“這莫非是天龍會為了操控她,故而在她小臂上留下的某種詛咒?”白雲不禁生出疑惑,但這個猜測還未深入便被白雲止住,她救了他一命,他也救回她一命,待她痊癒兩人便再無相欠,她始終是天龍會之人,白雲不想與她再任何交集。

屋外,數道青衫身影鬼鬼祟祟地貼近兩人所在的房間。

為首的青衫男子蠶眉緊蹙,在紙窗上捅了個小窟窿,屋內的情況盡收眼底,屋內除了躺在床上療養的黑衣,和那個端著臉盤的少年外便再無其他人,忽地,雷隱寺外馬蹄聲如雷,那撥青衫聞聲迅速撤回住處。

白雲亦聞得突如其來的馬蹄聲,雷音寺地界人煙罕至,遠離凡塵俗世,能光顧的也就只有兩種人,一種就是像他一樣借宿的路人,而另一種則是來者不善的山賊之流,聽這馬蹄聲蕩蕩如潮,約莫不下數十人,若要借宿又怎會來小小的雷隱寺

果然,雷隱寺的大門在馬蹄聲戛然而止的同時被撞了個稀巴爛,數十個彪型大漢蜂擁湧入,兩個想要上前阻攔的小和尚無疑是螳臂當車,被當場斬殺,老主持聞聲而至,身後跟隨著十餘個灰袍弟子。

“老和尚!上回老子讓你酬的銀子你酬夠了沒有,我這些個兄弟可都等著米下鍋吶!”一滿臉虯鬚的彪形大漢發話道。

老主持看見那兩個倒在血泊中的小和尚,宛如竹竿般皺巴巴的手顫抖不止:“阿彌陀佛。”

“少來這一套,今日你若是交少一個銅板,我這些個兄弟就將你這破寺廟拆掉!再把你們通通丟到長江裡頭去!”那彪形大漢舉起手裡的大刀威脅道。

“施主,雷隱寺隱居山林,遠離喧囂凡塵,一來沒有香油錢二來沒有供奉品,又哪來銀子呢?”

老僧臉色發青,倒吸了一口涼氣,絲毫不懼那大漢手中的刀刃,直言不諱道:“佛祖曰上天有好生之得,施主濫殺無辜,死後定要下十八層地獄。”

“呸,還耍嘴皮子是吧,你們這些禿驢成天嘰嘰歪歪惹人心煩,平日穿金戴銀大魚大肉,怎地來跟你們討個酒錢就推三推四。”彪形大漢勃然大怒:“好!沒銀子是吧?那就通通到江裡頭餵魚去罷!”

一聲令下,壯漢蜂擁而上,一些死命擋在主持跟前的和尚紛紛被砍殺,那虯鬚大漢揮刀砍向灰袍老僧。

就在此時,有一少年手持烏黑木劍飄逸絕塵,擋在灰袍主持跟前。

舉手投足間,那群要在雷音寺大開殺戒的烏合之眾倒了大片,後頭的壯漢都停下了動作,似乎對這個少分忌憚十分,一些被撂倒的壯漢爬起之後更是嚇得屁滾尿流地後退。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壞老子的事。”帶頭的彪形大漢大喝一聲,抄著大刀衝來。

白雲面不改色,神荼一提便將大漢手中的大刀挑飛,接著神荼靈動出擊,劍鋒貼住大漢的脖子。

誰知那虯鬚大漢竟是色厲內荏的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饒道: “少俠饒命!少俠饒命!”

“饒了他罷。”老僧哽咽不斷,做出一個艱難至極的決定。

“多謝大師開恩!多謝大師開恩!”那彪型大漢連連猛磕了數個響頭,連滾帶爬地領著手下離去。

馬蹄聲如雷而至又如潮退卻,雷音寺血流成河。

白雲甚是不解:“大師,這些山賊殺了你這麼多弟子,就這麼放他們走?”

老僧閉起了眼睛,臉色慘白如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佛生憐心故而成佛,佛生善心故而普世,他們血染雷音寺,倘若貧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與他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可你放了他們,他們還會再回來的!”白雲憂心道。

老僧不語,雙手合十,像在超渡那些死去的弟子,靜靜佇立,如同一尊入定的佛像。

白雲掃過遍地血肉模糊的灰袍屍首,拳頭緊握。

這就是出家人所說的大愛無疆,上善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