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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的買賣

“雖說以我如今的境界不足以解封大無為浮生決,但明日我還是會盡全力一試,等還了這份情,我與永珍觀從此各不相干。”竇長安平靜如水地說道:“其實助永珍觀解封大無為浮生訣,與髻霞往後的命數衰盛絲絲相扣,讓你牽涉其中的確是不妥。”

白雲坦然一笑,學著竇長安的語氣道:“在飛來峰上練劍時,師父就常常教導我,做人與練劍是同一個道理,都得從心開始,心裡頭認定的東西,就沒有什麼對與錯,髻霞山與世無爭,清靜無為,從不為那江湖屁事操心,再說了,若不是前輩兩翻相救,我早就死了兩回了,這個忙說什麼我也得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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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長安目中生光:“你就不怕永珍觀把髻霞拉下天下第一道庭的神壇?”

白雲搖頭道:“前輩,你不是才說髻霞山乃真正的道家風範嗎?身為三清道教本就該亂世下山懸壺濟世,太平盛世入林修心,又為何要去爭那天下第一呢?且先不說永珍觀為何要解封大無為浮生決,既然能替永珍觀消災解難,便該出手相助,此乃道也。”

竇長安滿意地點頭道:“孺子可教。”

山風肅殺,竇長安不去理會那愈發凌亂的髮鬢,眼角餘光注意到散亂的髮鬢零星斑白,約莫是山風有些乾澀,眼角眯成了一條狹縫,緩緩說道:“小子,你先回去罷,我想一個人在這吹吹風,明早我再領你一同去還上這份人情。”

這一趟下山,白雲不管是在人情世故的方面,還是行走江湖的閱歷都愈發嫻熟,白雲明白竇長安故地重遊,永珍觀又是他與那位女子的情深之處,難免會有思憶伊人的念頭。

白雲點頭作答,提了提神荼,掃了一眼寂寥山林後返身離去。

天下之大,因情傷神之人又如何能夠數得過來?

白雲於林間小徑穿過,心神煎熬,那位白衣女子如今身在何處?

月光映人。

“原來你曾回來過。”竇長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自言自語道。

在形如波浪起伏的樹海中,走出一道人影。

一襲藍袍清逸如仙。

“竇長安。”藍袍道人負手立於崖畔,輕聲說道。

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以背相對,沒有回答。

“當初與你一戰,敗得甚是慘烈,攔不住你把冰兒師妹帶下山。”身為永珍觀掌教的藍袍道人深吸了一口氣,醞釀了片刻喉嚨微微顫抖,苶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我做永珍觀的掌教,那好,今日許我再與你一戰,若是我輸了我便讓出永珍觀掌教之位。”

扎了一束丸子髮髻,任天下人瞧見都會都會指指點點的中年男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一動不動地望著遠處的瑰麗建築。

任由山風咆哮,兩人沉寂了許久。

竇長安徐徐開口,冷漠吐出三個字:“你不配。”

藍袍道人顯然是聽出了弦外之音,衣袖憑空一拂,山風彷彿驟停了一剎,沉聲反駁道:“我孫雲揚為了永珍觀嘔心瀝血,才有了如今這副恢弘瑰麗的景象,對天地日月問心無愧,有何不配?”

竇長安反唇相譏道:“恢弘瑰麗?我看是烏煙瘴氣才對吧。”

藍袍道人孫雲揚冷哼了一聲:“你有話大可直說,不必綿裡藏針,指桑罵槐,實在不行就與我打一場。”

藍袍道人又譏誚道:“還是因為跌出了洪荒神仙,所以不敢與我一戰?”

竇長安呵呵一笑,緩緩轉過身子,不屑一顧地說道:“果真是狗掀簾子全靠一張嘴,激將法對別人或許有用,對我?有個卵用,我縱使跌境,可收拾你也綽綽有餘吧?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替你收拾爛攤子?痴心妄想!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一劍把你的頭顱削下來。”

藍袍道人神色難看,不再發一言。

竇長安邁出步子,直到與那永珍觀掌教鼻尖相對才停下,他眉頭皺起,聲線低沉地說道:“你大刀闊斧,讓永珍觀躋身天下第二道庭的位置,外人看來這確實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新氣象,氣派得不得了。”

“可是。。。”竇長安刻意停頓,一字一句間,語氣把握得抑揚分明:“你為了實現野心,非但打腫臉充胖,還把永珍觀的氣運揮霍得一乾二淨,你還真是捨得,三位老天師當初不遺餘力地把你推上掌教的位置,真是瞎了眼,想來也多半不會料到你居然如此急功近利,江湖本該是江湖,廟堂也本該是廟堂,兩者互不相干,你卻偏偏要劍走偏鋒火勾搭朝廷,三位老天師約莫也是看不過眼,才回到山腰的小道觀裡頭隱居。”

竇長安語調一轉,用幸災樂禍的語調說道:“你瞧,籠罩在山腰那團橫空出世的迷霧嫋嫋不散,阻斷了整座萬象山的氣運流轉,一幅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好格局蕩然無餘,也不知何時就蔓延至山頂上來囉!到時候管你永珍山上大雄寶殿千千萬又如何,看得清麼?”

竇長安彷彿還不盡興,使足了勁落井下石:“你怕是忘了老掌教的囑咐,永珍觀的大運萬年難遇,應步伐一致順其自然,切勿急功近利,操之過急只會毀去萬象山的大機緣,到時候只會適得其反寸步難行。”

竇長安又補充道:“也不知是你大逆不道,還是我多管閒事,如今永珍觀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可惜了氣象萬千這麼一幅大好景象。”

口不擇言吐露了一大堆後,竇長安便要離去:“管他呢?反正明日還了你們人情,從此以後各不相干。”

“是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藍袍道人怒色全無,頹唐道:“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力挽狂瀾,永珍觀早就被別有用心之人土崩瓦解,成為廟堂掌控江湖的行屍走肉了。”

竇長安收住剛要邁出步子,神色古怪地打量著眼前的藍袍道人,欲言又止。

藍袍道人連連苦笑了數聲:“若是長髮如雪誰又願當那禿頭驢,並非是我急功近利偏走劍鋒,盛世的江湖才叫做江湖,亂世的江湖連狗屁都不如,如今天下看似太平無波實則暗流湧動,整個天下都是姓趙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時勢所逼,為了儲存永珍觀基業,我沒有選擇。”

“所以你就用永珍觀的大運來換狹處縫生?呸!本末倒置!”竇長安嗤笑了一聲,對藍袍道人的詭辯嗤之而鼻:“做這與虎謀皮的買賣,你早就該料到會有今日的境地。”

藍袍道人雙眸渾濁,根

本尋辯不到一絲月色倒影:“大梁四大藩王秦王、燕王、沐王各自坐鎮邊疆,與大遼蠻子南疆蠻族激戰不休,唯獨坐擁江南沃土的吳王坐壁觀虎鬥,一家獨大,帶甲如林屯糧數萬頃,早就對那萬人之上的金鑾龍椅垂涎三尺,吳王的不臣之心朝廷亦早就看出來了,永珍觀只是朝廷打入江南背後的其中一枚釘子罷了。”

藍袍道人雙手插袖,輕嘆了一聲娓娓道來:“永珍觀地處吳地,本來就是左右為難的局面,不錯,俗話講武夫一怒不及將軍一怒,將軍一怒不及王爺一怒,王爺一怒尤不及天子一怒,只是遠水哪裡救得了近火,有誰的眼裡頭能容得下釘子,換做你竇長安容得下麼?吳王若真要動怒只怕一夜間就能剷平永珍觀,雖說永珍觀是朝廷一手扶持,但山高皇帝遠,朝廷只管澆水施肥,想要拔地而起成為參天巨樹,終究還是得靠永珍觀自身,倘若吳王鐵了心想要拔掉永珍觀這根釘子,如同囊中取物易如反掌,只需派出府中飼養的眾多江湖鷹犬,便可了無痕跡地剷平永珍觀。”

竇長安不以為然,用質問地語氣說道:“外裡頭都說永珍觀要取代髻霞山成為天下第一道庭,朝廷砸了這麼多銀子和心思,又如何捨得永珍觀毀於一旦。”

藍袍道人有苦自知,雙手插袖好似一個為柴米油鹽犯愁的家翁:“朝廷既然能扶起第一個永珍觀,一樣能扶起第二個永珍觀。”

竇長安與藍袍道人冷淡對視了一眼,不再一星半點浪費口舌,留下了四個字:“咎由自取。”

說罷,中年男人揚了揚衣袖,與藍袍道人擦肩而過。

山崖之上,藍袍道人望著月光,神色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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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嫋嫋鐘聲縈繞這座氣象萬千的仙山久久不散,白雲與竇長安用過了由永珍觀弟子送來的早點,便旋即離開了別苑,本來素袍公子也想帶著紫衣婢女一同跟去,卻被永珍觀弟子以宗門禁地,閒人勿入的理由攔下,其實素袍公子早就心裡有數,雖沒有向永珍觀表明身份,但白雲與竇長安這趟上山乃他一手謀劃,目的正是為了助永珍觀解封大無為浮生決,被拒於門外後,素袍公子只好故作無奈,與白雲相約在船上等候。

白雲跟著竇長安一路長掠,深入雲霧籠罩的山腰,不知是否因為清早日光羸弱的緣故,那團纏繞於萬象山山腰的霧靄格外厚重,人在其中全然是白茫茫一片,以致於白雲只能尋著竇長安的氣機判斷方向。

兩人來到一處匿藏於濃霧間的空山谷,竇長安率先俯身掠下,白雲驚覺雲霧有減弱之勢,便也一同掠下山谷,更令白雲出奇的是雲霧並沒有蔓延至山谷之下,山谷內幽深死寂,一堆古怪的石柱拔地而起,像是一道久經年月的大陣廢墟。

掠下山谷以後,竇長安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對位置擺放得形如某種陣法的石柱群視而不見,徑直於石柱群之中穿過,白雲暫時放下心中的疑雲,挪動步子跟著竇長安走去。

空谷內明明鋪青疊翠,可諾大的建築群中竟然沒有一株植物,並且走進石柱中後能感受到一股隱隱流動的氣機,這股氣機環繞著石柱群,絲絲縷縷週而復始地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