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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舊人舊曲

年逾六旬的老掌櫃用袖子抹了把額前的汗珠,酐暢淋漓唱過一曲天仙配後心情大好,神采飛揚地捏住茶蓋,刮了刮碗口的茶葉渣子正要小呷一口,餘光瞥卻見了竇長安搖頭的舉動,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掌櫃放下茶蓋轉過身子,笑意盈盈地說道:“客官,適才那曲天仙配如何?”

竇長安瞄了眼坐在掌櫃身邊嘟著小嘴的小妮子,如實說道:“掌櫃的莫要見怪,我素來是雞蛋裡挑骨頭的性子,適才那曲天仙配雖在音韻上無可挑剔,卻還是差了一些。”

“不知客官所指的一些是指哪一方面,是音律不齊還是音調把控得不夠好。”掌櫃一心求知音,虛心問道。

“神韻不足。”竇長安簡截了當地回答,又說道:“倒是這小妮子讓人眼前一亮,唱功實為不錯長相也不賴,好生培養的話說不定能成那風華絕代的名角花旦。”竇長安絲毫不吝嗇讚美之詞,可那小妮子的臉皮薄如蟬翼,霎時一片暈紅,把頭埋到掌櫃的懷裡頭。

掌櫃哈哈一笑,滿臉欣慰地摸了摸小妮子的頭:“這是我的孫女兒。”

聽見客人對自家孫女盛讚不絕,掌櫃樂得合不攏嘴,又招了招手讓茶童來到身邊:“這是我孫子。”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來茶館裡頭的夥計都是一家子人,這也就不足為奇何故掌櫃會放著生意不做,放著銀子不不賺,泡出上等蘇杭雨前龍井以曲會友。

“我這小孫女從小就喜好唱曲,與我一樣都是廢寢忘食的曲痴,尤是對腔調獨特與江南風土迥然不同的蜀曲情有獨鍾,更為難得的還有一副難得一遇的好嗓子。”掌櫃眼中不知何故帶過一絲失意:“只是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世俗的眼光容不下沙子,當了名角花旦再想要嫁戶好人家那可就難囉,況且這天下間唱曲唱得好的多的去了,怎麼輪也輪不著我家小妮子去當,所以呀我也沒指望她能唱出個名堂,倒是希望她長大後能找戶好人家,等我百年了把這間茶館傳承下去。”

竇長安灑然道:“放著金子銀子不賺,還給到店裡頭聽曲的閒人泡出上等龍井,這等賠本生意尋常見錢眼開的商人可做不出來,掌櫃以曲會友果真是性情中人,不失為一股清流。”

掌櫃擺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人各有志罷了,說來也不怕大家笑話,自問從小就沒有什麼恢弘大志,悠然自在才最打緊,一輩子都在與銅板打交道,早就老態龍鍾了,客棧平日的營生還算可以,養活一家子人之餘還有些閒錢養一隊唱戲的班子,偶爾休息個幾天聽聽曲子,樂得逍遙。”

掌櫃拍了下腦袋又道“對了,適才客官說曲子神韻不足,恕掌櫃愚鈍著實是領略不出其中的意思,按理說整首曲子的音律四平八穩,儼然沒有走調之疑,何故會神韻不足呢?”

竇長安沒有回答掌櫃的問題,反而出乎意料地問道:“敢問掌櫃,這首曲子是何人所授?”

掌櫃思量了片刻,匆匆走上茶館樓閣,半盞茶的功夫過去,捧著一張泛黃的譜子下樓。

坐下以後,掌櫃將曲譜平攤於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讓小孫子把龍井茶端開。

竇長安見了這張譜子,不發一言,眼耳口鼻像是泥塑出來的一般。

老掌櫃感慨道:“這首譜子是一位年輕女子相贈的,足足二十個年頭了。”

竇長安背對眾人,輕輕撫平帶著些許褶皺的譜子,眼中泛起漣漪。

老掌櫃雙手插袖,憶起往事嘆息了一聲:“遙想當初我還是一漂泊不定的賣藝伶人,拖家帶小三餐不飽,遇見那位女子的時候正在襄陽街頭唱曲賣藝,可聽眾寥寥,唯獨那位年輕女子站在一旁聽了半天。”

竇長安目不轉睛地看著譜子,平靜地說道:“這副譜子一半是我寫的。”

掌櫃先是吃了一驚,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接下來不僅是掌櫃,圍坐於方桌前品茶的眾人都是一愣,五大三粗一心求劍的竇長安還會寫譜子?

竇長安並未在意眾人的反應,伸手指向曲譜的中央憑空劃了一橫:“上一半是我寫的,下一半是她寫的。”

老掌櫃半信半疑,先是低頭看了眼泛黃曲譜,又抬頭看了眼黯然失色的竇長安。

竇長安平靜地道:“那位年輕女子穿著一襲清澈如水的青衣是不是?”

掌櫃深深一愣,雖已相隔二十個年頭,那女子的容顏亦早已模糊不清,但初見女子時的情形仍是記憶猶新,的的確確是穿著一襲出塵脫俗的青衣。

竇長安背態微駝,斂了斂目光與掌櫃對視:“這張譜子是我與她的心血,不知花去了多少日子與心思,才將蜀曲與黃梅戲兩大戲曲流派糅作一體,寫成這一曲天仙配。”

“她為何會將譜子送與你。”竇長安追問道。

老掌櫃涕淚交集,噗通一聲就要跪下:“恩公!”

竇長安卻用一手扶住要跪下的老人。

發須霜白的老掌櫃嘴唇顫抖不止,視線迷離娓娓道來:“那日那位青衣菩薩在襄陽城街頭聽我唱曲,六神無主地在那站了半天,一動不動跟一樁木頭樁子似的,後來入夜飄起了雪,街上的行人漸行漸疏,我見一天下來也沒賺幾個銅板,便想乘著雪還未下大再唱一會多賺兩個銅板,好給家裡的娃娃們添些葷菜,跟著我東奔西走,娃娃們都面黃肌瘦,飢不飽餐不說幾天沒吃上熱乎的饅頭了,我捱餓沒關係,但再苦也不能苦了家裡頭的婆娘和娃娃啊,於是乎又冒著雪花唱了半個時辰,雪越下越大,行人寥寥,我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那位站在雪中聽了半天曲子的女子終於邁出了步子,她遞給了我十兩銀子,我又驚又喜差些就要眼淚鼻涕一同掉下來,這十兩銀子恰似雪中送炭,足足夠全家人兩三個月的開銷,我正要上去感謝這位一襲青衣的活菩薩時,她卻已離開了十多步,定眼一看地板上竟然有一卷曲譜子,心想定是那位青衣菩薩落下的,我便急忙撿起譜子追上那位活菩薩,誰知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不屬於她的東西她不要了,便把這副譜子贈與了我,說這副譜子天下間獨一無二,後來我藉著這一曲天仙配在各大客棧酒樓賣唱,攢下了不少銀子,也才有了這間養活全家人的小茶館,那位女子啊可真的是活菩薩。”

老掌櫃擦去眼角的熱淚,拱手深深一拜:“今日有緣得以偶遇恩公,實在是

不知該如何道謝,請恩公受掌櫃的一拜。”

老掌櫃執意要跪下,卻始終被竇長安以一手攙扶。

“不必了,千里良馬得有伯樂賞識才有機會日行千里,遇不上伯樂就只能關在馬廄裡頭糟蹋浪費,再好的美玉胚子也得遇上好的巧手工匠才能價值連城,這首曲子也是一樣的道理,蜀曲與黃梅曲兩大戲曲流派截然不同,就像是山川與大海既不相交,也不相融,由兩者糅合而成的天仙配,想要把控好每個音律發聲難度極高,想要唱出名堂更是難上加難,尋常伶人壓根唱不出此般遊刃有餘的妙音,你能借這張譜子攢下了這間茶館是你的本事,實屬伯樂與千里馬之遇,與我並無多大關係,就不必恩公前恩公後地喊著了,你歲數比我大,讓店裡頭的客人聽見了多不妥。”竇長安邊說邊攙扶著老掌櫃坐回到椅子上。

老掌櫃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恩公就是恩公,何來不妥之處。”

竇長安不再說話,看著那張已泛黃褶皺的譜子怔怔出神。

老掌櫃看了一眼譜子,又看了眼神思無主的中年男子,坦蕩說道:“恩公今日與這張譜子有緣重逢,譜子也該物歸原主了。”

竇長安的眸子微微收縮,衣袖拂過桌面,泛黃的譜子嘩嘩地捲起,但下一刻這個髮鬢微白的中年男人卻停下了動作,袖子又是一甩,雙手重新負於身後。

桌子上那張捲起的泛黃譜子恍如隔世。

“她不要的東西,我要來做什麼?”說罷,竇長安灑脫地離開了茶寮。

泛黃的譜子安之若素,與那個男人的背影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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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笑容燦爛地從醉花樓走出,素袍公子拋給自個的錢囊裡頭一共有一百兩銀子,打點好客棧廂房與朧月包廂後,錢囊裡頭還剩下二十兩出頭的銀子,可真是發了筆大橫財,錢囊在懷中噹啷噹啷地響,店小二樂開了花,屁顛屁顛地領著眾人來到一家與醉花樓相照面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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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間廂房,白雲張雨若和竇長安分別獨住一間,而素袍公子與紫衣婢女同住一間,也不管外人的眼光如何,這對主僕早就習以為然。

店小二按足了素袍公子的吩咐,準備的廂房都依靠著路邊正對著醉花樓,素袍公子推開窗戶,正好與醉花樓二樓的閣樓相對,能看見醉花樓的雜役在閣樓上來來往往。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呢?”店小二舔著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