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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光活佛

白衣儒生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古怪,眸子中那一抹不為人知的驚訝亦隨之被深深掩藏。

與此同時,白衣儒生身形輕巧如梭,又往前踏出一步,蜻蜓點水一般的不痛不癢,卻牽引起彌天態勢。

何謂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數不清看不見的氣機在連萬勝邁出身子的一刻,與山嶽壓頂如出一轍,鋪天蓋地般轟然炸開,這座曾有萬佛朝宗壯舉的聖地佛坪也為之一顫,猶如地殼騰挪引得震感欲裂。

除去姿態如山的灰衣老僧外,萬佛坪上‘落花流水’,企圖阻擋白衣儒生步伐的眾人潰不成軍。

嚴陣以待的白雲被這道氣機濺射開來的餘波掀翻在地,混沌之餘只覺得周身背痛難言,不由得心生感悟,想要阻擋這位當世大儒的步伐無疑是痴人說夢。天罡殺太封好比拎雞殺猴,縱然是要殺一群太封,也不過是多殺幾隻無足輕重的雞猴罷了,更何況此時此刻擋在白衣儒生面前的只是一群天成入弦境界的蜉蝣。

蜉蝣撼樹終歸是天方夜譚,白衣儒生尚未出手,只不過是引動氣機,萬佛坪上便倒下一大片。

神態清逸的白衣儒生雙手探袖,再次向前邁出一步,這一回氣機蓬勃大盛,尤勝上一步所引動的氣機半分,被掀翻在地的眾人在青磚地板上翻滾後仰,驚呼撕喊混成了一片。

慧平老僧一手執十方禪杖,一手合攏置於胸前,如同海會殿二樓佛海的神像一動不動,周身上下生出星稀斑綴的金色流螢,漸漸的這些如螢火蟲一般的光點,匯聚成光芒映耀的金色佛光,幾乎在同一時刻,這些星星點點的金光聚攏成一道道佛光卐字,彗星掃尾般環繞著慧平僧人徐徐旋轉。

一眾木如寺長老看見此番情形,無不面面相窺,訝然不已。

白雲心頭一緊,眼中盡是匪夷所思。

唯獨法號為法愚的年輕和尚不見有任何詫異之色。

佛光加身,普照眾生,慧平僧人這一身佛光映耀,正是木如寺的獨門心法大般若心經,可瞧著灰袍老僧身上流溢的靈氣,怕是早已在這一門心法上登峰造極了。

慧根平平,卻能穩坐天下第一佛陀之位,使得木如寺能在狹縫偷得一線生機,天資平平,卻能在大般若心經這一門玄妙法門中登峰造極。

江湖所言,木如寺當代主持慧平僧人慧根平平天資平平,故而木如寺愈發平淡無奇,此時聽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白衣儒生露出一個灑然透徹的微笑,但並沒有因此停下步調。

又邁出一步。

白衣儒生腳下的青磚盡數如瓷碗崩裂,萬佛坪地底下好似有惡龍作祟掀起驚濤駭浪,青磚碎裂之勢轟然撲向灰袍老僧。

青磚一路碎裂,宛若有一條惡龍正從地底穿梭而過,地表橫生雜亂荊棘,場面駭然十分。

灰袍老僧依舊面不改色,灰袖稍稍上揚,四方禪杖離地兩寸,繼而灰袖又陡然下壓,禪杖往青磚地面輕輕一拄,當即響起一聲若晨鐘鼓鳴的清澈聲響。

如沐春風當

頭棒喝。

旋即,這股聲響響徹整座山頭,有微微山風漫過,青磚龜裂之勢在灰袍老僧腳下戛然而止。

一道金色佛光以灰袍老僧為中心畫地為圓,金光如同遊蛇在腳下娓娓遊刃,更加讓人咋舌驚絕的是,灰袍老僧的周遭除了索繞旋轉的卐字佛光,渾身上下竟如鍍金箔,像極了一尊活脫脫的金佛羅漢。

見此一幕,一眾木如寺長老顧不得身上磕磕碰碰的傷勢,目光五味雜陳泫然欲泣,之所以如此,絕非是忌憚白衣儒生會將整座木如山殺個乾乾淨淨,而是看見慧平僧人如一尊金佛羅漢下凡萬佛坪,故而喜極欲泣。

當初那位木如寺老佛陀引萬佛朝宗下萬佛坪,驅散三十萬意圖鳩佔鵲巢的葫蘆口溺水亡魂,傳為後世美談,木如寺也因此聲名鵲起。

多少年了?

萬佛坪上也不曾有過活佛下凡。

白雲看得出神,心中好比巨石投湖震撼難言。

法愚翻過身子爬起,卻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他望了眼化若金身羅漢的灰袍老僧,急忙雙手合十朝前深深跪拜,嘴裡也不忘念上一句阿彌陀佛。

白衣儒生笑了笑,雲淡風輕地說道:“世人皆說慧平主持平庸無奇,之所以能夠坐上天下第一佛陀之位,全然是拜那位二十年前曾躋身於武評榜前五,風頭一時無兩甚有彌勒轉世之稱的李靜溪李大高僧所賜。”

白雲聽後心頭猛然一顫,幾乎在這一瞬石化成一尊搖搖欲墜的石像轟然倒塌,那張天底下最慈祥的面孔,那襲最平凡簡素的灰袍,竟曾是武評榜上天下前五的驚世大能?他好像忽地明白了在夢境蜃樓中,那位亦如金身活佛下凡的老僧說‘要做就做天下第一’的深意。

原來他曾是天下前五。

白衣儒生雙手不曾探出袖外,微微頜首說道:“外裡頭的唾沫星子可真叫人難分真假,只是連某一直以來都對這些江湖上雷聲大雨點小的閒言話語置之不問,連某深信不已慧平大師之所以能成為天下佛頭之首,自然是有過人之處。”

儒生斂聚目光,落在那尊金身活佛上:“古語有云投石落湖波浪高千尺,往湖裡丟石頭會濺起層層疊疊的浪花波濤,投出的石頭越大濺起的餘波便越是波瀾壯闊,當然,前提是湖泊得夠深夠大才有容下巨石的談資,當年李靜溪高僧不遺餘力地推助慧平大師你擔任新一任木如寺主持,自然是經過思慮斟酌再三而行,山雨欲來風滿樓,當今天下大勢藩王割據,木如寺又恰好於吳境之內,想要置之事外避過這場將至的暴雨根本不可能。”

白衣儒生又笑道:“想必李高僧正是看中了慧平大師這座盈盈不溢的平湖,這才放心把木如寺的基業託付於你,只是這一道死結就連彌勒轉世的李靜溪也尚且解不去,慧平大師就當真這般有信心能讓木如寺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慧平大師想用整座木如寺當作賭注鋌而走險,賭那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朝廷出手解局的話,連某勸大師還是莫要寄予厚望了,長安朝廷比江南朝廷的吃相還要難看,巴不得把整座江湖都納入囊中。”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白衣儒生開門見山大言不諱地指出大梁廟堂的種種不是,此刻金光流溢如若活佛降臨的灰袍老僧卻不予以同。

白衣儒生不以為然,繼續直抒己見道:“或許在慧平大師看來,此時的木如寺與在狹縫求存沒有什麼兩樣,可在連某看來,這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木如寺何不藉此分上一杯羹,天下第一佛門的帽子不就更加牢靠了嗎?吳王可再保木如寺百年興盛。”

“阿彌陀佛。”慧平大師淡然說道:“連施主既然知道木如寺為天下第一佛門,就不必再這般先禮後兵了,也不必煞費苦心替吳王當說客,木如寺斷不會再沾染江湖與廟堂之事,緣起緣滅皆是有跡可尋,木如寺得太祖恩澤興盛百年故而成天下第一佛門,若是再受吳王恩澤延綿氣運,這樣的第一還能算是第一嗎?”

白衣儒生終於探出袖內雙手,沉聲說道:“難道慧平大師存心包庇大皇子就不算是沾染廟堂之事了?”

此話一出,不知何故,所有氣機在一瞬消散,萬佛坪落針可聞。

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儒雅清逸的白衣儒生身上。

白衣儒生的寬大袖子向地下垂,沒過儒生的雙手。

“金剛不壞之身?”連萬勝念道。

下一刻,殺機一線暴漲。

白衣儒生雙袖陡然炸裂,隨即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地震悶響。

狂風驟然肆虐,阻擋連萬勝的眾人幾欲睜不開眼睛,一些天成境界的木如寺長老直接就被這陣大風吹入海會殿內。

風聲鶴唳,白衣儒生步步逼近,萬佛坪上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殺機。

白衣儒生每走出一步,腳下的青磚便化作粉塵。

白衣儒生在裡那尊金身活佛還有二十步之遙時,毫無預兆地止住身子,寬大的白色博袖橫空拂過,大大小小數不清如錐子般的青磚若白雪浮空。

白衣儒生大袖一蕩,青磚碎塊如雨俱下,飛向那位被金光包圍的灰袍僧人。

零碎的磚塊像麻花擰成一團,在空中化成了一柄巨大石劍,直指那尊金光活佛。

離那尊金光活佛還有十步,巨劍的勢頭驟然減緩,好似有一雙無形大手阻擋著這柄巨大石劍長驅直入。

八步,石劍顯露頹勢。

五步,這柄石劍停了下來,如同白蝶懸停鏡面,紋絲不動地浮在半空。

慧平僧人的周遭,流金佛光以腳下的圓圈為輪廓範圍,形成了一座山丘般高大的金鐘,籠罩在灰袍僧人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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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平僧人一手握著十方禪杖,另一只手緩緩伸出作握緊的動作,隨即一隻以金光形成的巨手橫空而生,與那一夜傷城破廟的金光佛手一模一樣,猛地握住那柄由無數青磚聚攏而成的巨大石劍。

嘩地一聲,巨石長劍被握成粉塵,隨風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