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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二十七章 菩薩廟

離開了茶館後,髻霞眾人途經龍首山。

北地的秋意來得讓人措手不及,一路上落葉紛紛,大雁成群結隊南飛,大地散去餘熱,秋雨綿綿不歇,碎石混雜泥濘溼滑的山路寸步難行。

張子山打著傘吟著詩詞苦中作樂,不時地伸手挑逗書箱中的小怪,渾身溼漉漉的小怪懶得搭理這個閒人,對萬般挑逗視若無睹,甩了甩潮溼的皮毛,卷成一團窩在書箱中打起盹來。

自打下山以來張子山一路走馬觀花,談笑風生,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白雲則顯得心事重重,這些天經過張子山的察言觀色,終於解開了白雲心不在焉的緣由,自幼喜好聲色犬馬的張子山是個洞察世情的明白人,凡塵俗世中能讓男人打不起勁的就只有兩樣東西,銀子和美人。

自古以來,英雄難逃溫柔冢的美談數不勝數,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是一座任何英雄好漢都逃不過的關卡。有多少江湖俠客甘願退出這個波瀾壯闊的江湖醉死溫柔鄉。又有多少多情浪子為佳人一笑,以身犯險,魂斷紅顏。又有多少苦情人相隔千里,不得相見,日夜難眠。又有多少痴情眷侶,陰陽相隔,永世不得相見,鬱郁成疾。遠的不說,就說那吳飛俠,為心愛之人報仇,隻身提劍,於數萬蠻兵之中斬將奪帥,威名天下無兩,卻也無力讓心愛之人起死回生,從此陰陽相隔,萬念俱灰。悲痛不已的吳飛俠更是因此立下了終生不娶的誓言緬懷伊人,不知讓多少妙齡女子痛心疾首,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一位南疆女子。

張子山輕輕肘了肘心神無主的白雲,假裝正經地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依人,在水一方。”

見白雲不作搭理,張子山又繼續念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但白雲還是沒有反應,張子山靈機一動低聲道:“誒,白雲,你知道那紅豆為什麼只能只生在南方?”

白雲終於有所回應,但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南方溫潤多雨,春風拂動時它會發芽生長,可像你這樣在秋天發芽的我還真沒見過。”張子山一臉正經地說道。

白雲臉上微微泛紅,駁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張子山噗呲一笑,沒有故弄玄虛到底:“我可沒有胡說八道,據我觀察自下山以來你就眉頭莫展,心事重重,還老盯著人家雨若的背影發呆,你小子還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白雲扭過了頭,懶得搭理這個胡攪蠻纏的傢伙。

見狀,張子山摟住白雲肩膀諂媚笑道:“放心,這個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可你倒是跟我說說什麼時候喜歡上人家的?”

白雲沒好氣地拍掉張子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語不發跟著隊伍繼續向前。

被冷落下來的張子山無奈地搖了搖頭,撐著傘輕輕嘆息道:“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齊於正與林學書領著眾人行至傍晚,山風呼嘯,雨越下越大,好在不遠處山腰有一座破舊的菩薩廟,可遮風擋雨歇腳一宿。

推開搖搖欲墜的廟門,率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尊凶神惡煞結滿蜘蛛網的佛像,由於年久失修的緣故朱牆已退去顏色,牆上還留有數條深入牆壁的刀痕,偶爾有雨水透過碎瓦滴入廟內,淅淅瀝瀝,佛前的貢品與跪拜所用的蒲墊早已不知所終,但滿布灰塵的香爐中卻插滿了燃盡的香根。

“多謝菩薩庇佑,若不是這菩薩廟,今晚狂風驟雨可如何是好。”說罷齊於正伸出手輕輕撥開佛像上的蛛網。

“這菩薩廟本該香火源源不斷,可如今卻荒廢破敗,在這人煙罕見的荒山野地,莫不是那山上強盜所為,嚇跑了來這上香的香客,久而久之便成了無人敢來的空廟,再看那牆上的刀痕,力道剛勁,深入牆壁,倘若是尋常盜賊官府派支人馬前來剿滅了便是,但連官府都束手無策的可不是一般強盜。”一路上話語不多的陳成說道。

“對,今晚得多加一份心,別讓那打家劫舍的蟊賊有機可乘。”齊於正眉大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張子山繞著那尊有好些年月的佛像走了一圈又一圈,嘖嘖稱奇道:“這佛像的刀工實在是了不起,雕刻得栩栩如生,眉宇間殺氣濃烈,線條惟妙惟肖,凶神惡煞的氣態表現得淋漓盡致,被廢棄在這荒山野嶺中,實在是可惜!”

“林師兄,這尊凶神惡煞的佛像與尋常慈眉善目的佛像有何區別?”張子山疑惑道。

“這尊佛像叫地藏菩薩,尋常佛像慈眉善目,表慈悲為懷度,成就芸芸眾生的慈悲之心,而諸如地藏菩薩這種凶神惡煞的佛像,代表擁護佛法,降妖除魔。約莫是百姓覺得在這荒山野嶺中有汙穢東西,便請來一尊地藏菩薩鎮壓這裡的邪氣。”林學書替張子山一一解惑道。

“原來如此。”張子山茅塞頓開。

白雲望著那尊氣態凶煞的佛像,不由得想起白雪飄飄的北嗍,想起那座遮風擋雨的舊廟,想起那位慈祥和藹的灰衣老僧,時間如水,川流不息,但是那座舊廟,那張慈祥的臉卻像烙印一般深深烙在少年的心中。

夜色漸濃,寒意微涼,眾人在廟內點起了一堆篝火,一天的舟車勞頓吃過乾糧後都紛紛睡去。

白雲獨自坐在廟門前,旁邊放著空空如也的書箱,看著雨水順著瓦頂絲絲落下,嘀嗒嘀嗒的雨聲如琴音在心中蔓延開來。

少年悄悄轉過頭,風吹入廟內,篝火搖曳起舞,張雨若抱劍倚牆入睡,她側臉的輪廓在微光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一身白衣,長髮如雪,出塵俗脫冷若冰霜,宛如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雪中牡丹,引得無數蝴蝶流連忘反,白雲自嘲他也正是其中一隻。

大雨下,一隻小熊從林中竄出,抱著野果奔向坐在廟門口的少年,白雲會心一笑接過野果,用衣袖擦去水珠一口咬下,眉心有硃紅印記的小熊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也抱著採來野果囫圇吞棗,野果吃完後又身手迅捷地竄入雨中,這些天一直藏在白雲身後的書箱裡,可把平日活潑好動的小怪憋壞了,趁著夜幕降臨,橫風大雨,眾人睡去,小怪終於能出來活動活動,當然這只通曉人性的小熊也沒把白雲忘掉,生怕少年餓壞,特意把採到的野果捧回來與白雲分享。

篝火漸衰,人影憔悴,少年挽起衣袖,把灰衣老僧託付於他的紫檀佛珠輕輕摘下放於掌心,細細觀察起來,佛珠安靜地躺在手心就像睡著了一般。。

定眼間,這串紫檀佛珠忽地閃過一陣微弱的藍光,好似佛前青燈在風中明滅一瞬,白雲驚訝萬分揉了揉眼睛,紫檀佛珠卻迅速黯淡了下去,一切重歸平靜。

張子山在熟睡時翻了個身,不巧弄出了些聲響,聽到動靜後白雲急忙把珠子戴回手中,匆匆放下衣袖回過頭一看,廟內一切如常,白雲這才舒了口氣,佛道雙修乃禁忌之海,斷不可讓外人撞破他身上這道忌諱。

睏意頓起,白雲不再去想佛珠的事情,反正也想不明白,便抱住裹白布條的神荼劍倚著門框沉沉睡去。

風雨交加,菩薩廟外的山林陰暗處,一撥身披蓑衣約有數十人的刀客向山神廟緩緩靠近。

在這撥來歷不明的蓑衣刀客中,一位打著傘年約六旬雙鬢花白的老頭,與另一位身材魁梧臉上有刀疤的獨眼鷹鼻男子走在最前頭,那獨眼男子手中還倒拖著一柄數十斤重的烏黑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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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都快跟上,這些個肥羊羔子背的配劍都是好貨,拉出去能賣個好價錢,還有兩個嬌嫩欲滴的小妞能供咱們開心開心,這一票幹好了,有吃有喝有女人。”獨眼鷹鼻男子揮了揮手中的大刀,貪婪地向跟在後頭的蓑衣刀客們說道。

“老書童,雖然這夥肥羔子才七個人,可我見他們個個身背好劍,怕是不太好對付,你就留在這兒見機行事,找個機會暗中收拾他們。”獨眼鷹鼻男子對身旁的老頭說道。

雙鬢微白被獨眼男子稱作老書童的老頭點了點頭。

這撥暗中潛行的蓑衣刀客便是龍首山上的山賊,常年在這龍首山上幹著刀口舔血的買賣,因為這夥人都是由江湖上鬱郁不得志或是走了歪路的刀客湊成,所以官府前來剿滅了數次都無功而返,而那獨眼鷹鼻男子便是這撥蓑衣刀客的首領,更因此有了個響亮的外號,獨眼鷹。

適才在陰暗中,老書童恰好看見了那道如電光朝露般的藍光,可他的視線又灑向另一處陰暗林間,目光霎時變得凝重。

待獨眼鷹與其餘蓑衣刀客靠近菩薩廟,老書童的嘴角微微上揚,冷冷一笑,不顧大雨收起手中雨傘轉身走入山林中,動作間手臂上的天字刺青在黑暗中盡顯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