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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四十四章 出路

幽深寂靜的雲夢大澤,鳥雀低鳴迴盪綿長,這些林中唱客落在桃園折騰了好一陣,才又紛紛拍翼散去。

木屋外,一位瀟瀟白衣於湖邊佇立,她望著波瀾平靜的池塘神思不屬。

“雨若姑娘,多思無益。”素袍公子向前一步與白衣女子並肩而站,好言安慰道。

殊不知冷若冰霜的張雨若根本不領這份情,此刻她的心頭如同灌滿了鉛水,只是禮節地點了點頭。

素袍公子稔知白衣的性子,不再多言半句,目光也隨之落在池面上。

遠處,有一道紫衣身影倏忽掠來,眨眼便落在素袍公子的身後。

“公子,奴婢已經探查得一清二楚,桃源中除了沿路返回之外再無其他出口。”紫衣用餘光看了眼白衣,那雙秋水長眸眼波跌宕。

素袍公子嗯了一聲,苦笑道。“可若是沿路返回,只怕又得回到雲裡霧裡的雲夢澤中。”

咯吱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紮起一束丸子髮髻的中年男人率先走出,手上拎著一隻肥美雞腿,緊隨其後的便是在木屋中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白雲。

“白雲,你可終於出來了,看你氣色紅潤光澤,身體無礙了吧?”素袍公子舒心地笑道。

“這全是竇前輩悉心照料的功勞。”白雲點頭答道。

白衣目光流盼,悄悄瞟了眼提著一柄裹布長劍的白雲,這會兒眉頭才略為舒展。

脾性古怪的竇長安誰都不理睬,拎著雞腿匆匆走到池塘邊上,衣袖一揚,將那只肥美雞腿拋向池塘上空。

就在眾人疑雲不解之時,池塘水面遽然泛起一陣猛烈漣漪,水底如有妖怪作祟,一聲悶響如九霄天雷在池央轟然炸開,無數的水花好似珠簾散落飛濺四射,眾人的衣裳霎時被淋了個透徹。

一隻通體炭黑背若山丘的大蛤蟆從池底現出了真身,朝天張開吞天滅地的大嘴,拋向池塘上空的肥美雞腿頓時成了大蛤蟆的腹中之食。

原來池底當真藏著一頭怪物。

飽餐過後,這只大蛤蟆四肢憑空彎曲,踏空一蹬跳向岸邊,四腳同時踩地,泥地面剎時凹陷出四個大坑。

定眼一看,在大蛤蟆高高隆起如同小丘的背上有一抹棕色,那抹棕色抖動了幾下溼透的皮毛,麻利地從蛤蟆後背爬下,動作間偷偷瞄了眼白雲,又悻悻地跑到白衣身邊。

張雨若冷豔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她是那種讓人一眼忘俗的女子,竟然蹲下了身子,用白袖替小怪擦拭溼漉漉的皮毛。

竇長安跟大蛤蟆使了個眼色,體型讓人瞠目結舌的大蛤蟆鼻孔噴氣,張開它那張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

“你們到大蛤蟆的嘴裡邊去,它會帶你們離開雲夢澤的。”說罷,看似不諳人情世故的竇長安便要轉身返回木屋。

“前輩,你當真是竇仙兒竇長安?”素袍公子嘴角挽起,望著那個中年發福的背影問道。

竇長安抬了下眼皮子,故弄玄虛地說道:“可能是吧。”

素袍公子坦然一笑道:“都說這個江湖老了,依我看都是胡說八道!這個江湖哪裡老了?”

“這個江湖,可不是你這種大紈絝該來的地方。”竇長安刻意在

大紈絝三個字上提高了聲調。

“前輩,就此別過。。。。”白雲拱起手又是深深一拜,可話還未說完就被竇長安打斷了。

“行了,都說了不這般老套,趕緊走罷。”竇長安頭也不回,擺了擺手走入屋內。

一陣水花激盪,大蛤蟆嘴含四人一熊消失在池塘中。

蛤蟆口中別有洞天,可到處腥臭漆黑,忽然間大蛤蟆粘稠柔軟的舌頭一陣蠕動,緊接著眾人被猛地推入一個偌大的湖底。

素袍公子似乎不熟水性,咕咚咕咚一連嗆了幾口水,同是一家院子的主僕,紫衣婢女卻是截然相反,水性高超自如,紫衣在水中輕盈翻身,姿態曼妙,藉著暗湧浮力遊到主子身邊,伸出白皙似玉的如筍十指,輕輕摟住素袍公子的腰肢,繼而踩水生花往湖面遊去。

湖水清瑩秀澈,水底下游魚細石光線粼粼。

白雲神思恍惚,似回到了剛上飛來峰時每日到火卵潭摸石頭的情形,心中戀戀不捨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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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水面泛起了波瀾盪漾,眾人遊出水面後目光凝滯,在這片清如碧玉的湖面周遭哪有什麼康莊大道,皆是一望無際的蘆葦蕩。

紫衣婢女摟著素袍公子躍離水面,彷彿蜻蜓掠湖般在湖面踏水而過,最後身段優雅落在一條蘆葦蕩間的泥道上。

白衣如一朵出水青蓮,一手拎著小怪一手持劍破風,溼透的白衣在空中飄灑,水滴如雪花般旋轉散落,最後浮出水面的是白雲,他緊跟著白衣的後腳掠上岸邊。

“這是哪?”白雲張望著比成人還高的蘆葦蕩,皺眉問道。

張雨若用水寒撥開一小簇蘆葦,搖了搖頭。

“公子,我們才剛出雲夢澤,怎又來到這無邊無際的蘆葦蕩中?哼,依奴婢看那個竇長安多半是把我們當猴耍,讓奴婢回去找他算賬。”紫衣婢女一個反身,又要縱身跳入湖中。

素袍公子拉住紫衣的袖子說道:“秋離啊秋離,你真是急性子,你雖是從湖底出來,可曾看見湖底有路回去?”

“可是公子。。。”紫衣秋離翹起了嘴巴繼續說道:“那不然能怎麼辦?這跟剛出狼窩又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秋離,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不是這麼個用法。”素袍公子失聲笑道:“竇前輩可是曾叫整座江湖俯首稱臣的劍神,雖如今隱姓埋名雲夢澤,可也不至於把咱當猴耍,不妨沿著這條泥道走走看,遇到有人再問個清楚便是。”

“白雲,雨若姑娘你們意下如何?”素袍公子又問道。

好似一座千年寒冰的張雨若把溼透的衣袖擰乾,抬首望了眼蘆葦蕩,淡淡地點了點頭。

“那就依龍公子說的走罷,在這裡逗留也不是辦法。”白雲也點頭贊同道。

走出了蘆葦蕩,又是一片無垠浩瀚的金燦稻田,無邊金浪翻滾跌宕,蟈蟈低鳴不息,不時還有幾隻跳到泥道上,向來靜不下心的小怪在稻海中穿梭來往,追著蟈蟈滿田野跑。

“沃野千里,稻海滔滔,看來竇前輩沒有騙我們,這裡就是荊州地界了。”素袍公子說道。

眾人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

忽地,前方宛如人高的稻田傳來咆

哮嘶鳴。

白雲順眼望去,一對在田中務農的夫婦正被十數只野豬團團圍住,老農夫婦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刀鐮驅趕豬群,可野豬怒不可遏,不但沒有退勢還步步逼近兩人。

一縷紫衣貫出,還未落地,橫生的氣機就把暴跳如雷的野豬群吹得七零八落。

嗚!野豬頭領知道遇上了硬茬,連續數聲低鳴,呼喚被吹散的夥伴,連奔帶跑竄入稻海,沒了聲響。

天下分九州,荊州素有天下糧倉之稱,古語云,荊州熟天下足,荊州本就是風情純樸之地,夫妻二人又是忠厚老實之人,這回豔陽當頭恰好是飯點,為了感激眾人的救命之恩,夫婦二人非要拉著眾人吃上一頓午飯,盛情難卻,眾人只好跟著老農夫婦倆前往不遠處的一所茅屋。

素袍公司的目光在田野中神遊,偶爾能看到寥寥隻影在田中收割稻田,可大多都為老弱婦孺,不見有精壯在田中務農。

茅屋簡陋,老農夫婦領著眾人在門外的茅棚桌前坐下。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來的還是救命恩人,老農夫婦自然是歡天喜地笑容可掬,在木桌和廚房間來回穿梭,數碟油色一般的素菜葷菜陸續上桌,這已是夫婦兩人翻箱倒櫃搗鼓出來的飯菜,平日裡兩人一碗稀粥就鹹菜便能下地幹活。

“莫要客氣,快起筷。”忙碌過後老農也圍坐到桌子前。

“哎呀,你這個張老頭真是糊塗,菜端了上桌卻又不拿碗筷,你讓人家怎麼吃?”老婦端著碗筷從廚房走出,沒好氣地說道。

“糊塗了糊塗了,粗人也不懂啥禮節,有什麼招呼不到的大家可莫要見怪才是。”老農接過碗筷笑道。

“哪裡哪裡,聽人說荊州風情純樸,往日在下還真就不信,試問天下間哪有冷不丁就往人口袋塞銀子的道理,可今日踏入荊州地界一看,果真是名不虛傳!”素袍公子笑道。

“公子言過了,若不是你們出手相救,那幫挨千刀就得在咱夫婦身上桶出幾個窟窿。”老農夾起一塊蒜泥白肉送入口中:“聽幾位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士呀。”

“張大爺好眼力。”素袍公子也夾起一塊北方口味的蒜泥白肉品嚐起來:“這道蒜泥白肉是北方頭等的下酒菜,可看張大爺的面相,祖輩應是世世代代定居南方,怎也好這一口?”

張姓老農眼角微微皺起:“我年輕時在北方入過伍,起初在軍中還嫌它味重不怎麼愛吃,到了冬天北境大雪漫天,過膝的積雪那個冷啊,看著兄弟們大口蒜泥白肉大口烈酒,驅寒保暖,漸漸地我便也喜歡上這道菜了。”

“張大爺在北方入過伍?”素袍公子訝異道。

老農眼中有微波盪漾,點了點頭,又夾起一塊蒜泥白肉,卻不著急放入口中而是細細端詳起來:“當年遼人大舉犯境,我年輕血盛,滿肚子都是為國為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壯志,便與數個同宗兄弟到北方投軍從戎,可最後就我一個回來了。

素袍公子臉上古井不波,心頭卻澎湃不息。

“哎呀,還有一盤燉菜籽。”老婦想起廚房中還有一道菜未上桌,急忙起身走回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