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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生與死(中)

當我氣喘如牛的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發現卻被再次攔住。

“行啊,你這身骨,還這麼能跑……”

對方用長刀比劃了下道

“會是個好軍卒的,保不準還能做個火頭……”

看著他手中的兵刃和鞍具上的箭壺,空空如也的肚子裡的抽搐,讓我猶豫了下,還是放棄了反抗或是立馬逃走的打算。

當我扶著酸脹的腿腳,再次能夠停下來喘口氣,舒緩一下火燒火燎胸腔的時候,已經在路邊曠野中,有規模的營地中,被砍掉的樹木枝幹綁成一排串插在地上,被粗粗的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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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營建的十分潦草,粗粗看去,也不過千把人,武器制式雜亂無章,大多數人都沒有甲,只是多套了一兩件,看起來比較臃腫而已,隨著跟過來的人加進去,頓時多了一大截,而變的更加更加混亂。

挑選甄別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挖一條土溝,你能跳過去,或是能用雙手拿起來一個圓石頭,就算過關,在這個過程中,

還有一些明顯在年齡和身材上不夠格,或是渾水摸魚之輩,則被清理了出來,無論他們怎麼哀求,或是嚎啕大哭,也不能換得絲毫憐憫,被拳打腳踢之後,像屍體一樣的推滾到路邊去。

剩下的人都被塞了一隻長短不齊,斜斜削尖的木棍,宣揚了一堆“尋求功名富貴大有可為”的空話,就成為這只“義軍”的一員了。

沒錯,就是義軍,連普通官軍和地方土團兵都不如的,介於反賊、流寇和鄔堡武裝之間的所謂“義軍”。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子裡湧出如是的想法。作為他們之中,表現最好的一個,嗯或者領頭人,我得到協助分發食物的權利,幾筐子冷冰冰的東西被抬到我面前,按照人頭分發開來。

這次發下的東西,不是形狀可疑的黑疙瘩,卻是有食物形狀的灰色餅子,好吧總算有像樣的東西了,還有一勺子糟糠和野菜熬成的湯糊,沒有什麼容器,只能用手,用瓦片,用嘴巴,用所能找到一切去承接,然後不時有人被燙的嗷嗷叫,卻捨不得吐出來或是放手。

百多號人頭分下來,長時間飢腸轆轆,肚子可以跑火車的我,也抓過一塊形狀尚可的餅子,用力咬在嘴裡,卻忍不住重重呸了一聲,裡面摻了太多麩皮和其他的雜質,在牙齒和舌頭之間盡是摩擦的沙沙聲,就像是在嚼成疊團砂紙一樣,令人食慾全消。

似乎是不心聲音太大,頓時引起了注意。

“狗雜碎……”

在場監管的一個布包頭頭目大步走過來,惡狠狠兜頭揮起刀鞘,

“還敢嫌……”

突然被另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攔住這個下馬威,卻是另一名鬍子如雜草的男子,看起來頗有威望,那名作勢兇狠的布包頭,連辯都沒有就趕忙退到一旁。

“你的牙口很好。”

他眯起斜眼,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才突然出聲道。

我這才注意到,雖然外表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但是其他人張嘴進食之間,露出的基本都是釉質磨損嚴重的黑黃板牙,顯然和我這副良好生活習慣包養的牙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吃更好的麼……”

“。”

“且隨我來……”

我第一眼感覺,這是一名形容滄桑的老兵,他穿著一件頭目身份也頗為罕見的陳舊鎖子背心,好多個甲環都已經崩落了,身上纏著麻袋一樣的大塊破布,只有靴子還像樣,但是上面可疑的血跡,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半新不舊的脫漆刀鞘和纏著布條的弓身,臉上的褶子,昭示著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總而言之,這就是個散發著危險味道的老家夥。

這個亂糟糟擠滿人的營地,其實不大,一眼就可以從外看到裡,繞過幾個破棚子,驅散了一堆堵在路上的兵卒,沒走多遠的就聽見。

“雜舍家辦的事義軍,可不是開義莊的……”

“他們愛拿去滾哪去……”

“沒有餘糧……有本事自己去那些鄔堡要啊”

一隻不明飛行物幾乎搽著我鼻尖,滾落在塵土中,然後就見一個身影像獵狗一樣撲撿了起來,伴隨其後的是叫罵聲。

“媽個巴子,快給我撿回來,好不容易弄來的肉,”

一個用布幔圍起來的草棚下,我見到了這只不明武裝的所謂首領:

一個盤腿坐在泛白的胡床上,長髮披散,布帶纏額的中年男人,他敞開汗津津的胸懷,專心致志的對付著半隻不明動物的腿,那種燒烤流油的香味,讓我的口水和肚子都忍不住顫動起來,哪怕上面還粘著塵土和沙粒。

連帶旁邊幾個長相不似善類的人,都被我條件反射般的給暫時忽略了。我這句身體可是餓了超過4個時以上。

又不像其他穿越者一樣,在山林裡就像在自家菜園子裡,隨隨便便都可以獵獲野雞兔子,或者用嘴炮都能忽悠其他動物來肚子裡送死,然後收穫忠誠度MAX的超級寵物一隻。

老兵走了上去,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他們交頭討論了起來。

“這廝可比那些橫倒路的白淨多了,手腳肩背連個繭子都沒有……”

嘀嘀咕咕的的聲音,直接傳到我的耳中,讓努力咽著口水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食慾全消,不由想起傳中類似水泊梁山好漢們,類似貝爺的某些職業嗜好。

“兀那漢子,上座乃是將岸將主,須得好生回話……”

終於有聲音喚我,卻是剛才那個獵狗一樣撿東西的少年。他站在名為將岸的首領的身邊,故作兇聲道。

只是那個稚氣未滿的變聲,多少破壞了這種努力營造出來兇狠和肅然

“你姓甚名誰,是哪裡人士……”

首領將岸,用衣襟抹抹下巴上的油漬,盤腿抱胸沉聲道

“可有什麼本事……”

“那個……將軍大人,在下姓名夏亞,嗯,字有德……”

這一刻,我不由自主的想到某個,身負血海深仇什麼的,卻不停有妹子主動倒貼,而讓人羨慕妒忌恨的冷酷面具男。

“有德,真是個好字號……”

似乎是口稱將軍奉承,讓他稍稍有些受用,語氣也不是那麼死板嚴厲了。

“這個口音……”

不過旁邊一人卻驟起眉頭,讓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彷彿在東南海陸的那幾個島子上聽過……”

“那就是個海生子了,和那些北狗或是西虜沒有什麼牽連了……”

另一個聲音接道

“原來是海生人啊……”

我彷彿感覺到對方眼神好像閃爍了一下,語調也變的熱切起來。

“不知道你是興化黨還是維新黨……”

“尊攘派還是皇統派?.”

“東海還是南海路數……”

“夷州藩還是扶桑藩……”

“.”

我沉默無語做呆若木雞裝,心中卻驚駭莫名,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怎麼會連維新都出來了。

“回稟將軍.”

最後,我只有摸了摸頭上還有血伽的腫塊,結結巴巴裝傻道

“先前被人劫道追得沒命,一頭撞下山崖,頭傷的厲害,忘了許多事情了……”

“那要你何用……”

我的反應讓將岸的臉頓時跨了下來,大失失望的揮揮手,像蒼蠅一樣的將我趕走,然後又被老兵勸住嘀咕了幾聲,才轉過頭來。

“那你會讀文識字算數記賬麼……”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松了口氣,瞄了一眼他們腰上跨的刀劍,這關總算過去了。

看著我討好似的,用炭條在桌面上,描出來的幾個大字和符號,首領將岸有些遲疑的咕噥道

“速記文和硬筆字麼……還算有用處……”

好吧,我有些驚訝,卻又噓了口氣,這個世界難道還流行過這些東西?,好吧我已經不怎麼驚起了,我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的,一種是筆畫更多的古體(繁體?),屬於官用文字和士大夫之流的身份高階大氣之選,而所謂梁公發明的這種速記體(簡體?),是為了粗通文墨的軍將和平頭百姓學用方便,而流傳於世的。

“從今兒始你試個簿記夫子好了……”

隨著幾本給塗寫的七扭八歪,賬冊一樣的東西,給丟在了我的懷裡。於是我有了第一個落腳之處,營中一個三面漏風的棚子,雖然看起來同樣的朝不保夕,也十分的不靠譜。

雖然我當初學的不是什麼會計專業,而是為了能夠參加司法考試混入體制不果,選修了最大路貨化的法學科目,但是起碼雜貨店老闆水準的出入流水賬目,還是能看得懂的。

用細碳條一字一筆的辨認和重抄在,不知道哪裡扯下來的皺巴巴紙片上,然後用打眼用粗麻線裝成冊。

於是,

晚飯多了毫無肉味的一碗雜菜湯,可以泡著比別人多拿兩塊,卻依舊死硬的餅子,待軟化後再連湯手抓進食,在棚屋下有獨自的一塊草墊子,也不用和那些前流民,露天席地,臭烘烘的擠在一起了。

不過,暫時遠離和風吹日灑雨淋,以及不懷好意的人群和威脅的食腐動物,躺在充作牲口飼料的草團上,我反而徹底失眠了,不僅僅是因為上面刺鼻的牲口氣味,或是到處悉悉索索忙個不停的齧齒動物,也不是因為咯吱作響的乾草刺人。

一邊想著,昏昏沉沉勉強合上眼簾,結束了我在軍營裡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