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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父子心意

翌日恰逢天璽朝百官休沐日,無需朝會。宇文曄晨起換了進宮的服飾,淺黃底色蜀錦鍛面上由金絲線手工勾繡成蟒袍,紫金冠束髮,瘦削的面容愈發顯得五官立體,蒼白的面色惹人心疼。

王權在旁見小貴子替宇文曄整理完袖袍,故意問道:“殿下今日入宮可要騎馬?”

宇文曄不動聲色地皺眉,對自己如今餘毒未清的身體並無自信,於是淡聲吩咐:“還是乘車轎。”

王權松了口氣:“是,老奴這就命人準備。”

不多時,宇文曄乘著一頂九珠華蓋深紅色帷幔的轎子入宮。即使身為太子,他也不得在內宮坐轎,只能下轎步行至朝陽宮。

朝陽宮為天璽朝歷代帝王的寢宮,御書房設於其內,皇帝日常在此批示奏摺、單獨召見宗室皇親或者三品以上大臣。後宮中除了太后和皇后,旁人皆無資格隨意來此。

高瞻依著小步子快速走到宇文曄跟前,陪笑道:“陛下昨天還唸叨您呢,太子殿下稍等片刻,容奴才進去稟告。”

高瞻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一向深得帝心,宇文曄沒有端儲君的架子盛氣凌人,而是微笑著點頭。

沒等多久功夫,高瞻就匆匆出來請宇文曄進殿。

宇文昊天此刻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見太子走進來,威嚴臉孔上展露慈愛的微笑:“不必多禮,你這孩子真能折騰,毒還沒解乾淨就忙著進宮。身子可好些了?”

皇家雖說先君臣後父子,此時皇帝龍目中流露的疼惜關切不摻假,宇文曄也樂得放鬆片刻,難得討巧賣乖一回:“兒臣心裡想念父皇,所以今日特意入宮請安。”

宇文昊天放下手中御筆,溫聲道:“你身子不好,坐下說話。”

宇文曄先謝了恩才規矩入座。父子倆坐的位置離得不遠不近,四目相交,各懷心事。

“你巴巴跑進宮,恐怕不止請安那麼簡單。”宇文昊天口氣篤定,嘴角雖然掛笑,依舊不失龍威。

宇文曄倒不否認,開門見山地說:“父皇,兒臣昔日的伴讀上官益今年十八,到了婚配之齡。上官丞相為國效力多年,依兒臣之見,父皇應當為上官益賜婚以表慰藉。”

宇文昊天沉默片刻,滿心狐疑之下沒有拒絕太子也未立馬點頭,而是頗有興致地問道:“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太子居然有雅興請朕給上官益賜婚,不知他看中的是哪家千金?”

“不敢瞞父皇,兒臣私心想給上官家求個恩典,替上官益保媒。”對上皇帝越發驚疑的目光,宇文曄不疾不緩地往下說,“昨日盛親王叔來東宮探望兒臣,閒談中提及堂妹明年及笄,兒臣認為上官益堪配堂妹。”

宇文昊天思忖半晌,嘴角忍不住上揚:“明今年十四,上官益十八,倆人年齡也算合適。上官益是丞相的嫡長子少年出眾,論門楣也不辱沒明。不過明是你王叔唯一的孩子,朕還不知你王叔意下如何,假如亂點鴛鴦譜,你王叔未必領情。”

聽話中之意,皇帝顯然並不反對這門婚事。宇文曄安心一笑,如此看來這事成了八分。即使賜婚前皇帝召見盛親王夫婦詢問意下,他們也不好駁回。首先皇帝下旨賜婚可是天大的榮耀,旁人求之不得,如果盛親王婉言謝絕反而有失禮數。再者他前幾天已經提前告知盛親王夫婦,到了御前他們肯定不會吃驚,如此連考慮的時間都免了。最後,上官益本就是難得可貴的青年才俊,當朝儲君的伴讀,滿京城也找不出幾位能跟他相提並論的少年郎。

想至此宇文曄胸有成竹,忙不迭附和道:“畢竟是王叔嫁女,父皇向來英明處事,自然不會留人話柄。”

“你言之有理,朕自有安排。”說罷,宇文昊天再看向太子時若有所思,加之天子的語調總是令人難以琢磨,“從前你最不在意男女婚嫁,如今突然留心旁人的婚事,這裡面必然藏有緣故。”

姜還是老的辣,何況是一國之君?誰都難以在宇文昊天面前耍心眼,包括自恃聰明的宇文曄。

假意咳嗽幾聲掩飾情緒,宇文曄不知道自己俊臉泛紅,一本正經嘴硬:“父皇多慮了,兒臣只是欣賞上官益的才華,況且我們有幾載同窗情誼,拋開彼此身份不談也算交情匪淺。兒臣想替他保媒找個好媳婦,日後也方便籠絡人心。”

宇文昊天龍目微閃,太子籠絡人心是一回事,他突然操心起別人的親事,只怕是因為他自己也嘗到了兒女情長的滋味。當然他的這份兒女情長絕非是同太子妃。

明知道他臉皮薄心氣傲不會輕易張口,宇文昊天索性直截了當轉移話茬:“白家那丫頭住在東宮多時,你們可經常見面?”

“小白將軍不似尋常閨閣女子,兒臣和她談經論道十分投機,偶爾也把酒言歡切磋騎射。再者兒臣解毒這段時日多虧她衣不解帶照顧兒臣,否則兒臣險些撐不過來。”宇文曄口吻堅定,直抒心意,“不怕父皇笑話,這是兒臣第一次被姑娘打動。再說句不怕惹惱父皇的話,母后替兒臣擇娶的太子妃遠不如小白將軍。兒臣也知道憑小白將軍的家世品貌本該為人正室,可是我們心心相印,她也不計較名位,兒臣想與她廝守白頭。”

宇文曄活到二十一歲,初次在他父皇面前長篇大論一個女子。瞧著他眼中不斷閃爍的光芒和毫不避諱的熾熱愛意,讓宇文昊天忍不住遐想許多年前的自己。

生子如父,宇文曄繼承了他骨子裡的深情。原以為太子天生對女子冷淡強求不來,沒料到他不是對女子冷淡,相反還是個痴情種。一旦他動情動心,比誰都痴狂。

“看來外面傳言不假,你對白沐莞果真動了心思。”宇文昊天扯了扯嘴角,面上閃過追憶之色,似在懷念自己逝去的愛人。忽而他伸手重重拍了兩下赤金龍椅的扶手,意味深長道,“曄兒,等你有朝一日坐上這把龍椅,後宮嬪妃於你而言亦如同前朝臣子。對待她們,你要懂得制衡懂得安撫,不能太放縱自己的感情,要時刻堤防,否則稍不留神紅顏禍水亡國之君的例子比比皆是!皇位難坐,皇帝難當,朕當年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娶到辰貴妃,這些年終還是負了她,朕也負了你母后……”

最後一句話令宇文曄暗自打顫。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宇文昊天說負了誰!聰明如他,怎會不知他的父皇對他的母后只有敬重,並無兒女情長,那點夫妻情分來自於互相扶持。反之他的父皇對辰貴妃愛得熾烈,看她的眼神永遠與眾不同。時至今日宇文昊天怎能算辜負辰貴妃?

“兒臣不懂,”宇文曄嘴角微動,猶豫後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兒臣以為父皇心之所向唯有已故的辰貴妃娘娘,待她和慕容妹妹遠勝旁人,焉能說負了她?”

宇文昊天眯起龍目,收攏萬般複雜的眼神,淡淡一笑:“朕盡最大限度寵愛她們母女,卻也平白給她們遭來禍端。辰貴妃生前為朕委曲求全,朕皆看在眼底。後宮乃是非之地,硬生生磨滅掉她坦率的天性。以至於在她生命末端,朕不敢相信她是當年那個年少驕傲神采飛揚的方柔!若非久居深宮憂鬱不安,她也不會早早玉損仙逝。”

未進宮前的方柔,年少貌美,笑容爛漫,大敵當前仍舊面不改色含笑相對,笑容無害無邪令敵軍將領恍惚了神思。

宇文昊天尚是皇子時,以文武雙全博得先帝歡心,尤其擅長排兵佈陣。每每領兵迎敵,無往不勝。然而他背後的軍師卻是女兒身的方柔,方家嫡女才高更勝他一籌,用兵如神,屢立戰功。

想到這兒宇文昊天不禁喟嘆,心底湧起最真實的惋惜和痛楚。身為帝王,他極少顯露真實情緒,習慣用威嚴的面具震懾他人,像今日這般在太子面前感懷失態還是第一次。

“你如今青睞白沐莞意欲納入東宮,可曾想過來日你妃妾如雲時,她該是如何感受?又是否想過你對她的寵愛,也許會將她推入深淵?”宇文昊天冷不丁沉聲問道。

倘若換成別家女子,他堂堂天子當然不會在乎過問,誰叫白沐莞神似年少時的方柔!他不情願多年之後的宇文曄,像今天的自己這般痛苦無奈。

帝王固然尊貴無匹,普天之下唯我獨尊,最大的不幸就是給不了心愛人平安喜樂。

記憶深處,年少英俊的宇文昊天小心翼翼向方柔鄭重承諾過:“阿柔,我今生定然護你平安喜樂,待你過門,我要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永遠無憂無愁。”這席話在他們成婚最初幾年他傾力履行了承諾,將方柔泡在甜蜜的蜜罐中,朝夕廝守羨煞旁人。後來他成了天子,廣開後宮烏煙瘴氣,身在其中的方柔怎可能無憂無慮?而繼位之初的他滿心撲在雜亂無章的政務和烽火連天的戰事上,有時兩三個月不踏足後宮半步。

帝王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女人不會是他投入精力的全部,即便是他最心愛的那個也免不了冷落一旁。往昔深情款款的美好承諾變得蒼白無力,不值一提!相反的是方柔為他褪下戎裝換上紅妝,再不碰刀劍不摸兵書,依禮遵守皇家規矩,安心囿於內宅深宮做起賢良淑婦。到死那日,她仍然痴痴守著他們年少時熾熱的愛意燃燒希冀。

臨去前,方柔曾握著宇文昊天的手,微笑著對他說:“昊天,聽說緣許三生,願來生我們能落戶山水,男耕女織再做夫妻。”

他明白,這輩子他負了方柔。

“兒臣若能與白沐莞喜結連理,定然傾心相待廝守終老,卻不會因情愛疏於朝政。”

短短一句話,從容不迫,矢志不渝。

宇文昊天頓時露出滿意之色,點了點頭:“待時機成熟,朕自會為你們做主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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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半天,原來他不反對!

緊張許久的宇文曄一下子松了口氣,立刻笑道:“父皇放心,兒臣對白沐莞絕非一時衝動。她閨閣之才不輸男子,兒臣想將來和她攜手並進,共治黎庶。”

“如此再好不過!”宇文昊天單手扶額,笑容多了些深意。看著藏不住喜色的太子,作為父皇他也欣慰。

宇文昊天不禁再度腹誹,太子天資聰穎,文韜武略堪比自己年輕時,恍然發現父子倆連審美也一致。偏愛那種神采奕奕,鮮衣怒馬尤勝少年郎的姑娘。

難得他父皇興致不錯,宇文曄眼珠一轉,笑意更濃幾分:“下個月是她的及笄生辰,兒臣斗膽替您未來兒媳討件禮物,也算犒賞她小小年紀敢上陣殺敵的勇氣。”

看著藉機討賞賣乖的太子,方才唏噓追憶辰貴妃的情緒一掃即空,宇文昊天轉而心情大好:“也罷,到時候朕自有賞賜給她。”

有了宇文昊天的認可,往後他們相處愈發可以肆無忌憚。

宇文曄連忙起身恭恭敬敬作揖行禮:“如此,兒臣便厚顏替她謝過父皇。”

“往日覺得你沉穩持重少年老成,如今瞧著活潑多了。”宇文昊天忽地話鋒一轉,叮囑道,“朕不反對你納白沐莞,可是她年紀還小,白展毅又對長女寄予厚望,你們相處不得失了分寸。”

宇文曄聽出弦外之音,紅著俊臉應道:“兒臣心中有數,您賜婚以前兒臣不敢唐突冒犯。”

“相信你們都是明白孩子,朕對你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宇文昊天笑過之後又有意敲打他,“對了,朕想起一事,白展毅曾經上奏朕,他意欲將白沐莞許配給凌峰塵為妻。”

話音未落,宇文曄臉上笑容已然凝固,眸光驟然冷了幾分,木然道:“不知父皇應允否?”

宇文昊天有心促狹他,故意冷哼一聲:“朕早看出你心悅白沐莞,朕是你父皇,怎麼可能壞你的好事。”

“兒臣多謝父皇!”

宇文曄登時重新高興起來,給皇帝行了個大禮。當然,他往後也免不了要開始留意統領巡防營的凌峰塵。

有些見不得滿面春風的宇文曄,宇文昊天開口逐人:“行了行了,你早些回去歇著,身子大好前不許再奔波勞累。”

宇文曄含笑應下,轉身告退。今日父子間互通心意,無人知曉他踏出昭陽宮的那一刻,心情難得如此舒暢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