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商人的歸零不對勁。”
百曉生凝重道：“魔鬼商人的位置是不會受汙染影響的,他的歸零是毫無徵兆，突然從人變鬼的。而且歸零後他並沒有失去理智……”他飛快在羊皮紙上記錄著什麼資料，目光灼灼盯著直播屏。現在歸途所有人基本眼神都和他一樣，恨不得把直播間盯穿。
此刻歸途沒人再惦記什麼評審的事了,所有人都站起身來緊盯直播,卻不是盯什麼魔鬼商人。鹿書橙手指張合利爪在掌心中劃出道道白痕,狼耳焦急在頭頂轉動；王澎湃忍不住踱步嘴裡咕噥著有的沒的，滿月圓臉上滿是急出的汗；汪玉樹雙手抱臂,手指不自覺叩擊手臂；茅小樂脊背挺得筆直抱劍而立,小紙人卻失控般在他肩頭亂竄；萬向春看起來最為冷靜,但眼瞳已然失神,眸中燃起一圈圈金翅大鵬的火光。
這些都是在高度緊張時下意識的小動作，飽經風霜歷經艱難危險,即使要上戰場都不可能這麼緊張的歸途眾人卻在丙一歸零時神經緊張的要命，說出來都讓人難以置信。一群巔峰大旅客竟然活像焦急等在產室門外的準爸爸,一邊擔心著老婆的安危一邊心中惴惴,不知道老婆能生出個什麼東西來。
而這時還在說‘魔鬼商人不對勁’的百曉生就顯得與大家各個不入，好像隔壁老王。
“誰還管什麼魔鬼商人對不對勁啊。”
王澎湃忍不住嘟囔道，胖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坐立難安：“乖乖,這可是翠導第一次歸零啊。”
早在翠導多次瀕死的時候,歸途眾人就做好了翠導歸零的準備。導遊的生死關乎整個旅隊的安危,但導遊歸零會對旅客們造成什麼影響，這種資料卻少之又少。但凡會加旅隊,和旅客們和睦相處的導遊們簡直就是隊裡大寶貝，再加上導遊的特殊性，導遊死團隊滅的危險性,遇到危險從來都是皮糙肉厚的旅客們先上。
真到導遊歸零，除非是遇到十死無生的險境，只要有一個旅客還能動彈還有力出手，那是絕對不可能讓導遊去歸零拼命的。所以說旅隊導遊歸零時，隊內旅客全都重傷瀕死昏厥，失去意識完全無法感受到更多，自然也記不住當時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感受。
而且除非團滅，否則旅隊導遊是沒什麼歸零機會，這跟導遊聯盟的那些獨行導遊們不同。獨行大導遊歸零頻率會高一些，尤其是那些瘋子屠夫導遊，幾乎次次旅程都歸零，次次旅程都團滅，沒什麼參考價值。
歸途做的準備全來自張星藏，他說過些追夢人歸零時自己的感受。
‘導遊歸零時，旅客和導遊是相輔相成的’
張星藏道，這本該是機密，但丙一和歸途對他與追夢人都有救命之恩，現在他們又加了翠導的互助聯盟算是翠導的人了，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
‘每個導遊異化態不同，歸零時候對旅客的影響也不一樣……就這麼說吧，追夢歸零的時候，我就特別清醒，我的夢已經被追夢抽走了’
他說的很玄乎，讓人有點難以理解，好在張星藏沒有任何隱瞞，沉吟著細細講解：‘或者說，被抽走的是我做夢的能力，我所有夢境凝成一個化身’
‘我的夢境化身會追隨追夢作戰，變成一條小龍之類的。而現實中的我因為夢被抽走，會異常清醒，各種汙染啊囈語啊會讓人昏厥失去意識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沒有效果’
‘所以說有旅隊的導遊歸零，旅客們和導遊們的實力都會獲得大幅度提升。’
這明明是件好事，實力到達他們這個巔峰層次後，任何一點提升都可以左右勝局，會到達天翻地覆的程度，然而張星藏說這話時奇異的表情，讓歸途眾人至今記憶尤深。
‘但說實話，旅客哪怕是死都不會想要聯結的導遊歸零，這種感覺難以形容，沒經過的都很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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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當時張星藏在無奈嘆息，然而他這句‘沒經過的都很難理解’，卻被大家隱約聽出了炫耀的含義，讓所有人都面無表情，耐著性子沒有追問。在場都是人精，張星藏沒得到滿意的反饋有點遺憾，但還是沒有繼續賣關子。
‘導遊和旅隊聯結，導遊受傷，導遊痛苦，導遊精神被汙染，基本都是平坦到每名旅客身上的，只有隊長會多承擔一些’
‘但歸零不一樣’
‘大家也知道，導遊的異化態都與深淵緊密相連。導遊歸零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變成深淵生物’
張星藏意味深長道：‘深淵生物和人類是不同的，導遊歸零失去理智變成深淵生物，但聯結了旅隊的導遊，他歸零後的理智就是仍清醒的隊員們的理智’
有旅隊的導遊歸零後不會失去理智，這是好事。
‘但與之聯結的旅客會怎樣？’
張星藏反問，隨即自言自語。這相當於是深淵生物與人類聯結啊，是最直接的深淵汙染，而且是從內部入侵。
旅客們完全無法防備，深淵的汙染會從他們與導遊之間聯結的精神，與導遊相連的靈魂，將他們的人性逐漸抹去，同化為深淵的怪物，就如他剛才所言，歸零的導遊會同化旅客，追夢人歸零時張星藏的夢境化身也會擁有追夢龍的性質，當追夢人恢復正常後，張星藏的夢境化身卻不會恢復正常。
導遊有死亡倒計時，有san值，死亡倒計時提高，san值恢復就能擺脫異化態，重歸正常。但旅客們卻沒有，精神上的汙染難以消除，只能一次又一次越來越深。到最後甚至會反影響到旅客。
‘當然，深度聯結後，導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旅客，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個，就算追夢不歸零，我的夢境也可以變成小龍。這是追夢控制的影響的力量，雖然沒他歸零時候那麼強吧，但也是不弱的增幅’
張星藏笑眯眯道：‘總而言之，有旅隊的導遊基本很少歸零，更穩妥。如果真歸零，那是到了旅隊生死存亡的時候，不顧一切要拼一把了。不過……’
翠導不是喜歡被束縛的人，他更喜歡自己參與驚險刺激的冒險，在生與死中感受讓人頭皮發麻的愉悅刺激。就算加入了歸途，也不會停止腳步。安雪鋒更不會以此來束縛丙一。
‘所以說，有導遊頻繁歸零的旅隊旅客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張星藏直接過渡到經驗傳授，講話時目光沒忽略每一個歸途人，見他們的表情都很理所應當，彷彿翠導頻繁歸零是正常事，鹿書橙甚至拿本子開始準備認真記筆記。
每個導遊異化態不同，歸零時影響旅客的偏向也不同。就比如幽靈態異化的導遊歸零時，大機率會導致旅客們的靈魂出現異質化，追夢人歸零時影響的是張星藏的夢境體。
‘丙一是惡魔類異化，而且是特殊的人形惡魔，那他歸零異化的時候，你們的身體可能會向惡魔態轉變’
張星藏不太確定道：‘更強大的身體，更快的速度，惡魔的利爪利齒乃至惡魔之翼，都有可能在你們身上有所體現’
畢竟惡魔態異化主要的就是身體的轉變。
‘其實這倒比那些涉及到什麼靈魂啊，夢啊，意識啊之類無形的東西要好，身體被深淵汙染對大家來說也是正常事吧，就當正常來處理就好，淨化啊打磨啊切割啊之類的。’
張星藏擺了擺手，小聲咕噥：‘而且我聽說翠導挺能吃的，你們身體被深淵汙染後的地方切割下來，說不定對他還挺補的’
‘翠導是正常人，沒那麼變態’
鹿書橙鄙視道，義正言辭駁回了張星藏的猜測。但在外人面前給翠導立形象是一碼事，私下裡大家商量了商量，各自都各自隨身攜帶了一把小骨片刀。這是歸途之前殺死以異化失控導遊時獲得的肋骨，屬性是一串亂碼，唯一的優點是特別鋒利，尤其是能完整切割被汙染的軀體，將汙染隨骨肉剝離出去。
雖然身體表面的汙染也能用符篆啊，魔紋啊，一些藥劑啊之類的去除，但這不是可能對翠導有用嘛，用藥水泡掉太可惜，乾脆削下來。
被歸途殺的導遊多，歸零異變後還能留下東西的少。除了湘西時王澎湃拿出的那根能命令，指使異化導遊的導遊腿骨外，這套肋骨片刀算是非常重要的道具，平日裡基本都存在歸途倉庫，每次出任務最多隻會攜帶一把。
身體被汙染後只要及時用它削下皮肉骸骨，汙染就不會蔓延，非常好用。受的傷回旅社一治就能好，歸途人人都算是刀削肉大師。但翠導歸零可不是某一處，某一點的汙染，按張星藏的說法，他們全身都會沾染上深淵惡魔的汙染。
削全身的話一個人掌刀那太慢了，這才每個人都帶了一片刀。
但現在這情況和他們想象的，和張星藏說的怎麼不一樣啊？？
“他媽的，我也覺得有問題。”
汪玉樹忍不住了，難得爆了句髒話：“操他的，咱們都還沒身體變異呢，魔鬼商人他歸零個什麼勁？？”
翠導歸零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來分鐘了，他們刀早就拿好了，但奇怪的是他們歸途人身上竟然連一點畸變都沒有！
“還是說翠導這歸零比較特殊，要到歸零結束後才會在咱們身上有體現？”
鹿書橙猜測道：“或者說這預熱對抗賽比較特殊，導遊不會死的，一小時後就能恢復記憶，不算正經歸零所以沒影響到咱們？”
“也有可能隊長和翠導的聯結進度不夠深。”
茅小樂冷靜理智道：“張星藏和追夢人是深度聯結，他們的經驗不完全適用於我們。”
這還聯結不夠深……他說這話時百曉生面無表情看直播，王澎湃抬頭抹汗，嘴唇囁嚅著，卻也很難解釋這種現象。
就算是沒深度聯結的導遊旅客，導遊歸零時無法影響得他們身體被汙染，那起碼導遊san值歸零時精神的瘋狂，身體上的痛苦，他們都應該會感同身受的啊。
但現在沒有，歸途眾人什麼都沒有感受得到。
就好像翠導沒有歸零，世界上不存在翠導這個人一樣。然而這平靜卻更讓他們心裡發毛。
“第一，可能是特殊稱號的影響。”
到這時百曉生的聲音仍舊冷靜，也就他還保持徹底的理智。翠導沉入巨人劇毒血河之中，又遭受了強烈汙染侵襲，覺醒新的稱號或是原有稱號進階不是沒可能。百曉生清晰記得翠導海報上‘悚途’的橙色稱號。
有這稱號，能壓制歸零的影響範圍，或者會有特殊的歸零態能說得通。這是從沒研究過的新鮮東西，百曉生恨不得變成紙鶴飛到翠導身邊近距離觀察記錄。
“第二，翠導的異化態特殊，歸零時不會影響旅客。”
“什麼什麼不影響旅客？？”
他這話猶如在平靜湖中拋下塊巨石，驚起驚濤駭浪。百曉生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自顧自繼續說道：“甲一嬉命人歸零，有記錄的總共七十六次。”
七十六次，這對屠夫導遊來說並不算多，而且是他沒進太陽門之前五年內的總數。但要知道這只是百曉生記錄到的，而這些能記錄到的資料，大多都是歸途人或夕陽旅團的人隨機到了嬉命人帶的旅程，僥倖活下來後留下的珍貴資料！更多被嬉命人帶到團滅的旅隊什麼記錄都不會留下，到了嬉命人這個實力層次，旅程基本都不會直播，也就無從記錄。
“在編號48·印度屍林的資料中，嬉命人與靈媒雙導遊帶隊，同時歸零。”
“這事我熟，天老爺，那可真是場噩夢。”
王澎湃抖了抖一身的肉，心有餘悸抱怨道。那印度屍林的旅程只活了他一個，畢竟就算嬉命人出行那也得要個司機。說起來歸途中和嬉命人在旅程中打交道的除了安雪鋒以外，就數王澎湃最多。王澎湃有時候都懷疑像嬉命人這種程度的大導遊是不是也有啥選旅客的權利？要不然每次他隨到嬉命人的旅程大部分都是需要開船開飛機或者全程開車的。
但能撈到嬉命人的一手資料，身為歸途副隊王澎湃責無旁貸，每次提著命過旅程，從來沒用歸途特權拒絕過。
印度屍林這種旅程危險程度極高，就連王澎湃都差點沒能活著回來，歸根結底還是嬉命人與靈媒突如其來的一起歸零。王澎湃叨咕著給這五年剛加進旅隊的鹿書橙他們簡單講了幾句，隨後表情一肅。
“你是說……”
“再看看。”
當時他們覆盤時百曉生就懷疑靈媒的歸零不簡單。這點沒什麼人意識到，畢竟嬉命人的惡魔類異化態太強大霸道，深淵氣息濃重，導遊在他身邊瘋狂掉san導致歸零是正常事，尤其是屠夫聯盟最多的惡魔類異化的導遊，受影響更深。
但百曉生最注重細節，他敏銳發覺靈媒是屠夫聯盟中罕見的，非惡魔類異化的導遊，實力強悍也不是常人能比的，靈媒的特質也讓他很難受到深淵汙染的影響。要說他被嬉命人歸零後汙染san值秒歸零異化，那要麼他們嚴重低估了嬉命人歸零後的汙染——但汙染要真那麼重，王澎湃也很難全須全尾活著回來。
要麼就是嬉命人的歸零有問題。
有沒有一種可能，之前那些屠夫導遊不是被嬉命人歸零氣息汙染san值跌沒才歸零的。
而是說，嬉命人的歸零，本身就會帶動其他導遊一起歸零？
如果真是這樣……那其中隱含的意義可就深了。
導遊歸零是受深淵影響，嬉命人難道說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但翠導剛進旅社不久，總不該也走到了這一步吧。
那就是異化態的特殊性——歸根結底，是他與嬉命人也許流著特殊的血。
深淵嗎。
百曉生不再說話，目光凝在直播屏上。翠導的直播分屏是一片黑暗，隱約可見液體的流動，那是烏黑的始祖巨人毒血，沒有一絲光，純粹的黑暗。一行行彈幕劃過卻沒人能看清丙一的身影，他就像徹底融入到了這片黑暗中，不似遮蔽勝似遮蔽。
就連下血河去找丙一的衛洵與丹林的直播視角也是一片黑暗，讓人無法得知血河深處的真實情況。更多觀眾們集中在苗芳菲等人的直播間，從他們的視角居高臨下望向血河，焦急期盼擔憂的等待著什麼動靜。
【好擔心，要不是這是預熱對抗賽，我真擔心丙導會死……】
百曉生沒有關彈幕，只是調稀了些。有很多擔憂丙一彈幕飄過，也有人自我安慰說不會死，導遊在對抗賽中那是不會死的。
真的不會死嗎。
百曉生以資料說話，卻也毫不吝以最壞的惡意揣測旅社，畢竟這幾天下來，旅社對丙一的針對非常明顯。
一個小時後丙一真能恢復san值脫離異化態恢復正常嗎？
還是說，會出一些小小的‘事故’？
【喻團準備下河去看了！】
就在這時直播間彈幕騷動起來，喻向陽的身影出現在了血河旁邊，不只是他，還有唐響與修女瑪利亞。
“這血河已經不像在人間了。”
喻向陽凝重道，諸神黃昏將至，北歐神話中位於世界之樹上的九大世界也不再穩定，人類世界位於中間，能與上、下層的世界碰撞相融，出現類似空間裂縫之類的通道，或者在某處發生嵌合。
這條巨人之血凝成的長河剛出現時悄無聲息，但到現在每個人都發現了它的異常。它不再只像是冰裂中盛滿了血，而像是一條真正的劇毒血河。邪惡，漆黑，致命，彷彿連線著另一個世界。
霜巨人的國度或者霧之國。
如果它真被腐蝕成了空間裂縫，成了人間與其他世界的通路那可就糟糕了。丙一原本可能沉在河底，現在可能會漏到另一個世界去。真是這樣的話衛洵和丹林也討不到好。
簡單商量後喻向陽和唐響準備下河，他們防禦力最高，一個找丙導一個找衛洵。瑪利亞也決定下河，卻是去找丹林。他們討論時直播間觀眾們蜂擁而來，都急切想看第一手情報。然而百曉生在短暫掃過他們的畫面後，目光又落在了丙一的直播視角上。
純粹的黑暗，粘稠流動的黑色毒血，除了黑色以外什麼顏色都不存在，彷彿整個直播視角都被黑暗吞沒，直接黑屏。百曉生用了觀察者的稱號，眼眸中閃爍著紫光，他仔仔細細的觀察，然而仍沒有找到除黑色以外的任何顏色。
這很不對勁。
百曉生沒有找到丙一導遊斗篷的顏色。
導遊斗篷是旅社對導遊的恩賜，是導遊身份的象徵，無論在多昏暗黑暗、黯淡無光的直播視角中，都或多或少能看到一點導遊斗篷的顏色。除非丙一脫下了斗篷——但他歸零跌落的時候，百曉生分明記得藍色的導遊斗篷仍在他身後飄飛。
百曉生竟難得屏住呼吸，額角劃過一絲黏膩的冷汗，彷彿有蟲子爬過。
是沉入血河後導遊斗篷被丙一故意脫了，還是說……
他的導遊斗篷，改變了顏色？
變成了——從未出現過的黑色？
這怎麼可能！
但就在百曉生大腦飛速思索計算各種機率時，十數條彈幕刷屏般飛快劃過直播間。
【臥槽你們快看！快看紹元的視角，天上那是什麼東西！】
【天裂開了！這是怎麼回事，世界末日嗎！】
【操他媽的別看天了，看血河，血河也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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