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不算黑，月光順著窗子映進屋，可以看到隱隱的輪廓。
張大勇輕手輕腳的翻箱倒櫃，一邊不時回頭察看王桂蘭，以防她突然醒來。
他的目光在櫃子裡仔細搜尋，這是最後可能藏東西的地方，如果這裡沒有，那他就真的不知道還能去哪找了。
其實他心情很忐忑，一邊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什麼，一邊又害怕會找到。
萬幸，櫃子裡並沒有什麼可疑。
張大勇松了口氣。
而後又自嘲的笑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因為一個話半夜裡偷偷做這事，也真是魔怔了。
張大勇失笑搖頭，正準備關上櫃子回去睡了，突然，他的視線凝住。
他看到了家裡的戶口本。
戶口本的邊緣露出一塊潔白的紙邊。
八十年代的戶口本就真的是個本子，陳舊發黃，裡面的內容也是手寫的。
張大勇拿出來翻開，看到了裡面夾著一張紙。
朦朧的夜色裡，張大勇的心猛的提了起來，他輕輕把紙抽出來，藉著月色眯眼看。
張大勇沒上過幾年學，但基本的字還是認識的，這根本不是張茹所說的情書。
而是...
一張介紹信。
張大勇愣住，有些莫名。
介紹信的日子是8月31到9月1日，她要去哪兒？
張大勇一下就想到了那天是什麼日子，難道她要去送小茹上學？
張大勇晃了晃頭，這他實在無法相信。
他又翻了翻戶口本，戶主張大勇，妻王桂蘭，長女張茹...
“砰！”
張大勇腦中轟的一聲，眼中一片駭然，猛的後退一步。
他的腳不小心踢在身後的椅子，椅子砰的倒了，驚醒了王桂蘭。
“誰！”
王桂蘭喝了一聲，騰的坐起身向張大勇看去。
就見他愣愣的站在地上，手上拿著一個本子。
“這是咋回事?”
張大勇簡直不敢相信，他很想說服自己，是他搞錯了，可長女張茹幾個字，一直在他眼前晃。
再加上那份介紹信。
真相呼之欲出。
他一直知道張月嫉妒張茹考上高中，卻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做！
王桂蘭神色僵住，她看清了張大勇手上的東西，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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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咋回事！”
張大勇撥高了音調。
王桂蘭怒了。
“啥咋回事，你喊啥，這事你別管。”
“我不管？你看你這幹的是啥事？你還是個當媽的，你讓孩子咋想？”
張大勇很激動，嗓門很大，剛要睡著的張茹瞌睡一下醒了。
這是鬧起來了？
張茹猜想，張大勇一定是發現了情書，所以才這麼氣憤吧！
也對，如果不是這樣，張大勇這樣的老實人，怎麼會這麼生氣。
張茹翻了個身，沒有偷聽的心思，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張茹一出門，就看到了坐在門口的張大勇。
這會兒天色不早了，他竟然沒去上工。
“爸。”張茹打了聲招呼。
張大勇抬起頭看向張茹，眼睛裡佈滿紅血絲。
昨晚明顯沒睡好。
張茹看著他沒說話。
張大勇嘆了口氣，衝她招招手，“小茹，爸有事跟你說。”
“去我屋說吧！”
張茹話音剛落，就見王桂蘭從屋裡出來，端著盆水嘩啦摔在地上。
“她爸...”
王桂蘭似乎有些緊張。
張大勇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別回了眼，跟著張茹進了廂房。
王桂蘭忙上前兩步，又停了下來，眼睛看著廂房的方向抿緊了唇。
“媽！”
張月出現在王桂蘭身後，緊張的抓住了王桂蘭的胳膊。
“媽，我爸他不會反悔吧？”
她現在有些怕，馬上事情就成了，可不能在這時候出岔子。
昨晚她聽到王桂蘭和張大勇吵鬧就衝了過去，跪著哭求張大勇，還揚言如果她不能去上學，她就去死。
張大勇最後心軟了。
可她還是緊張。
王桂蘭拍拍她的手，“沒事，你爸不會不顧你的。”
只是，她這話卻是沒什麼底氣。
張月聽著她的語調，心裡更緊張了。
她實在不敢在這事上賭。
“媽，我怕。”
“別怕，有媽呢！”
王桂蘭安慰著張月，臉色卻很是難看。
廂房裡。
張大勇和張茹在炕邊坐下。
張大勇一直觀察著張茹的神色，看到她這會兒還什麼也不知道，心裡就愧疚的緊。
“小茹啊。”
“恩？爸，咋了？”
張大勇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爸，到底咋了？”
怎麼這麼奇怪？
張大勇又嘆氣，“小茹，最近生意咋樣？”
張大勇是想說，別要去上學的，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太清楚張茹想上學的心，為了賺學費吃了多少苦。
可自己卻要往她心上扎刀，張大勇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張茹不疑有他，“生意啊，我給佟蘭了，馬上開學了，你想休息休息。”
張茹笑笑，“爸，我馬上就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看到那張因為要上學笑的燦爛的臉，張大勇的心有些動搖。
可是眼前又浮現昨晚張月那決絕的表情，他閉了閉眼。
“小茹，能不能，不去上學？”
“啥？”
張茹覺得自己耳朵好像不好用了，怎麼聽到張大勇阻止她去上學？
張大勇嘴裡發苦，不太敢跟張茹對視。
但他還是咬牙說了接下來的話。
“小茹，今年別去上學了，讓給你姐...”
張茹神情僵住了。
“不可能。”她的聲音冷了下來。
她騰的站起身，看著張大勇的神情盛滿了失望，“我真沒想到，你會來當這個說客。”
她垂頭苦笑，“看來我在你眼裡怎麼樣都比不上張月，是我奢望了，對不起，這個要求我不能應。”
“小茹...”
張大勇趕忙拉住她，“小茹，爸不是不讓你上，爸是想著先把這個機會給你姐，你成績好，明年咱再考一次，到時候，爸就算砸鍋賣鐵也供你，行不行?”
張大勇殷切的看著張茹，努力想權衡這個家，但他卻沒想過，他這樣的行為深深傷害了張茹。
“夠了！”張茹喝了一聲，鼻間湧上濃濃的酸澀，“不用再說了，我不需要你供，我也決對不會同意，我一會就走，以後再也不回這個家了。”
她夠了，張家真的不再值得她留戀了。
張茹扭身收拾東西，一刻也不想呆在這裡，張大勇在一邊看著，悄悄伸手抹了把眼睛。
就在這時候，門砰的一聲響，張月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