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3
陳易那一瞬間卻有些發呆，見過哭的人，也見過哭的女人，但從來沒見過哭得這麼好看的女人。駱琳哭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雨後荷葉，那些淚珠就像是雨後晶瑩的露珠，在那荷葉上微微滾動，似乎隨時都可以落下，但又不會落下。那一刻，陳易有種錯怪了她的感覺。
女人哭對心腸軟的男人是個殺招，陳易發現自己對這種殺招幾乎沒有什麼免疫力。所以他只好嘆了口氣，不再罵下去，站在那裡獨自冷笑，聽駱琳到底要說些什麼。
駱琳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那如泣般的聲音說道：“這女兒國國王本是禪讓，我接這國王王位，已是二十八代，從第一代國主建立女兒國以來，雖然這女兒國民心團結，但無奈這歲月摧殘，到我這一代時，這女兒國國力已然敗弱得很。我不得已只好去大唐，想尋求恢復國力的方法。”
陳易緊握的雙拳略微有些放鬆，駱琳這般說來，真情流露，卻不像是在說假話。他心中再有多少氣，此時也發不出來。
“女兒國孤懸與沙漠之中，與世隔絕。當初建國的目的卻是為了讓這天下不幸女子都有一個安身立命，自由自在之所。只是這樣一來，這少了陰陽調和，這女兒國卻從先天上絕了延續的可能。不過第一任國王顯然是大才，卻在這沙漠之中找出一個生命池來，凡女兒國女子到生命池中，便可以懷上下一代。如此以來，我女兒國便一代一代，接著傳下來。”駱琳緩緩說著女兒國的歷史，這淚水也緩緩地幹了，那留在臉上的淚痕，把她的臉襯托得有些生動。
陳易鬆開雙拳，這時駱琳一味軟語訴說，卻讓他的心腸硬不起來。聽駱琳說到生命池，陳易就想到這生命池其實就是這妖界的生命精華，這女兒國所謂的延續，不過是替妖界傳宗接代而已，這心中卻頗有些不是滋味。陳易嘆氣說道：“只是這生命池……”
陳易話還沒說出來，駱琳抬頭輕輕瞟了他一眼，卻接過了話頭，說道：“這生命池的確是有問題。自從我接受女兒國國王之位後，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但我卻發現了其中的不妥。這女人生孩子，總是有男有女，但這女兒國卻只有女子，下一代也只有女子，你可知道為什麼？”
以陳易前世的知識背景，自然知道這生男生女，卻是由遺傳染色體決定的。如果染色體缺失，那只生女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也許這妖界的生命精華只具有生女的染色體也說不定。但陳易知道，這駱琳此時說的肯定不是這個，而是另有乾坤，卻凝神說道：“我猜不出來。”
駱琳嘆了口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願意想的事情，臉上甚至有一絲恐怖的神色，卻說道：“我那天想到這個關鍵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腦袋中畫上了大大的問號。所以我後來卻去尋找這個答案。以我國王的身份和權威，其實要尋找這女兒國中任何問題的答案，都不是難事，所以很快我便知道了各種緣由。但是，我情願我不知道這些個緣由……”
駱琳說到這裡，頓了頓，動人的雙眼卻微微閉起來，過了一會，才睜開眼睛說道：“女兒國中女人生小孩，其實也是有男有女的。只是，只是，這出生後是女嬰，就沒有任何事情，但只要是男嬰，卻無一例外，都會被人給擄走了。每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其實都知道這一點，但這些女人大都以為這孩子是生命池賜予的，這是被上天給接走了。”
陳易不禁有些動容，鬆開的手掌又微微握了起來。別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這女兒國實際已經淪為妖界繁衍後代的工具，駱琳說的這些對他來說，卻也是不難理解的。這肯定是這妖界的妖怪們把男嬰搶走了。不過陳易也還有一些疑問，為什麼這妖界只搶男嬰而不搶女嬰呢？
駱琳接下來說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這個答案卻顯出好生詭異：“我後來調查了生命池，結果發現這生命池其實都不是人類的。後來有個女尼來了，告訴我那生命池其實是妖界的生命精華，而我們，實際生的都是妖怪的孩子。這生下來男的自然是妖怪，而女的卻是純粹的人類，所以他們搶走了男嬰，卻留下女嬰。這女兒國中，便世世代代都是女子，再無一個男子出現。”
駱琳說到後來，面上表情越發驚恐，甚至這身體都瑟瑟發抖，顯然是害怕極了。
“那女尼可是會變戲法，假的跟真的似的？”陳易知道這生命池的來由，卻也不怎麼驚奇，只是駱琳說到這女尼，卻像是說的佛祖分身，所以求證一下。
駱琳有些後怕，但對陳易知道這女尼的來歷，也有點詫異，怔了一下說道：“是的，就是她。後來我便允許她在這女兒國傳經送寶，宣揚佛法。期望這佛法能喚起這女兒國的人心，讓大家都醒過來。”
“這卻也沒什麼用是嗎？”
“嗯。”
“我來替你說吧”，陳易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見駱琳說得痛苦，便打斷了她，接著說道：“那女尼其實是如來佛祖的一個分身，你遇上她，卻也是造化不淺，看來如來佛祖來這個地方，也許也是為了這妖界而來。其實你能發現這個秘密，這並不是說你有多麼的聰明，我敢肯定，你之前的二十七代女兒國國王，沒有不知道這個秘密的。”
駱琳渾身的抖動逐漸平息下來，從懷裡掏出張白色手絹，將臉上的淚痕擦乾淨，然後說道：“是的，就連我們女兒國的國民中，也大都知道這個秘密，我原先以為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可是當我發現這個秘密其實只是我個人認為是秘密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天都是昏暗的。”
“所以你們以前的國王或者你們的國民，都是麻木了。對於這些國民來說，他們只要生活得安穩，這種事情，雖然是奇怪和不近人道了點，但終歸來說，也不算什麼壞事。畢竟，這妖界也沒讓他們完全失去自己的子女。普通國民總是會選擇性的麻木的，這是人的天性。但奇怪的是，你們這些國王，居然也會麻木？”陳易輕輕說著，這話中意思卻越來越重。
“我算是例外，我沒麻木，我也不打算麻木……”駱琳也輕輕說道，只是語氣卻有些不確定。
“其實這有一個推論可以很好解釋，那就是你們的第一任國王，這個王國的締造者，其締造這個王國的本身目的，就是要讓這妖界和人類進行融合，或者就是為了給妖界繁衍後代。所謂什麼女性自由、平等，其實都他娘的是放屁，不外乎是打著光明的旗號行這欺世盜名的惡行。”陳易說得齒寒，他最看不過這種陰險的行徑，於是臉上便有幾分憤憤之色，已然忘卻了起先被小腳激起的不快。
駱琳微微仰起頭來，陳易的身高比他高，這憤然說話的時候更顯得氣勢逼人，陳易說的話，卻悄然打動了她的心絃，駱琳說道：“平等，自由，這個世上哪裡有真正的平等和自由。女人想要真正的自由，卻沒有絕對的力量，那自由還不如那空中樓閣一般，只是大家的願景而已。”
“你們女兒國的國王可惡就可惡在利用這些女人的願望，想要自由，我便給你們自由，這時多麼響亮的口號。可是，你要自由，那你得先把自己獻出來，估計你們這些國王，一定是這麼想的。”陳易譏笑道。
駱琳正色道：“這個不應該包括我。起碼我沒這麼想。”
陳易長嘆一口氣說道：“是的，不應該包括你。所以你這國王果然當得苦，請原諒，我收回那些罵你的話。”
駱琳微微搖頭。她旁邊，小腳被她阻止後便一直沒說話，不過此時小腳的臉色也柔和了許多。
駱琳說道：“我真的是無意把你們牽涉進來的，我從來沒有過利用李宇把你們引來的想法。”
“那生命池已經毀了，佛祖分身也消散了，這妖界的入口似乎也毀了，我兩個生死兄弟也不知死活，你雖然是無意，但終歸我是深陷其中了。也許這是命運註定好的。既然這樣，那這女兒國的事情，我卻是要參與到底的了。”陳易鄭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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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駱琳忽然精神了起來。那小腳更是微笑掛上了臉。
“這首要的事情是，這生命池毀了，女兒國何去何從？”陳易沉思道。
“散了吧，把所謂女子集中起來，建立一個自由的國度，這根本就是一種虛談。這女人和男人，本就是天生，陰陽調和，實際是這世界生存的根本。女人要想真正的地位和平等，卻必須在和男人的鬥爭中去獲得，沒了男人，這些地位又有何用，這些平等又有什麼意義？”這一刻，駱琳臉上光彩無比，似乎此刻她就是一個純粹的女權鬥士。
“你說得太好了，任何權利的獲得都需要一個參照物，沒有參照物，哪來的所謂權利。”陳易只覺得駱琳此時說的話，卻深和他的心。
陳易終於輕鬆起來，轉身朝門外看去，那門外陽光一片，卻是如此郎朗乾坤。陳易揮揮手說道：“走，咱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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