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褚一甩了甩腦袋，一定是哪裡遺漏了，所以才會導致自己的結論無法自圓。
褚一是一個很自負的人，自負到他即便深刻明白自己是一個自負的人，即便因為自負品嚐到無數次的失敗，他依舊會頑固地堅信自己。前世的他雖然直接的死因是車禍，但是其實在車禍之前，他已經被診斷出癌症，在掙扎著治療了三年，癌細胞擴散到全身都是的時候，他狂笑著從醫院的病房墜落到街上，被路過的卡車碾碎。
人們都以為他是因為病痛和對渺茫的治癒希望感覺到絕望，才選擇了自殺這一條路，但是事實上，促使他自殺的與上面說的那些東西都無關，而是他的自負。他無法忍受自己竟然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能被癌症擊垮，或者說，他無法忍受這個世界上竟然有能夠不經過他同意就剝奪掉他生命的東西。他寧願帶著一身的癌細胞同歸於盡，也不願意在他的墓誌銘上寫上死於疾病的字眼。就如同稱呼自己王國的子民為賤民的白雪一樣，在褚一的腦子裡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是普通人——他甚至忘記了自己也是普通人。
所以他頑固地相信著自己的結論，他不認為自己會出錯，能夠導致他結論偏差的原因只有一個，他獲取的資訊不夠多。
看著饒有興致地盯著褚一看的白雪，褚一嘆了口氣：“那麼尊貴的女王陛下，既然你不打算殺死我，還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我說過，你是我的東西。”白雪嘴角微微一翹，“而且很有趣。你記得在上一世我處死掉了我的弄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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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了。”褚一當然記得，對於他來說上一世的事情才發生幾個小時，但是他還是賭氣似的說著反駁的話。
白雪輕輕拍了拍手，本來躲得遠遠的侍女馬上小跑過來，跪趴在地上，白雪冷冷的聲音響起：“把那個叫什麼位元的弄臣，絞死。”侍女馬上小聲稱是緩緩退下，不久之後褚一便聽到了遠遠地傳來哭喊聲。
看著目瞪口呆的褚一，白雪挑了挑眉毛：“現在記得了？”
“你……真是個暴君。”褚一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讚美的話。
“反正，他們都會死，早死與晚死是一樣的。更何況，你比那些只會嗷嗷叫演小丑的弄臣有趣地多。”白雪伸出手指捏了一瓣橘子，細細地剝著上面的白色筋絡。
聽了褚一眼神一閃，“你們打造人間騎士，不是需要全世界人類的生命嗎？你現在的殺戮也是計劃之中的？”
“當然算。你以為我們的計劃是什麼？”白雪將橘子塞進嘴裡，輕輕咬了一口，“我之前跟你說過的，你以為‘人間’是什麼？”
“什麼？”褚一不是很懂白雪的話。
“只要這個世界上有人，就能稱為人間。一億人是人間，一萬人是人間，一百人是人間，一個人……也是人間。”白雪沒有看褚一，毫無感情的聲音讓褚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麼要是將整個世界的人類屠殺至只剩一人，在某種方面來看，那個人，也就是人間。既是一，也是眾，既是眾，也是一，既是繁，也是簡，既是人，也是……人間。於是他的地位就能高於人世間上的一切，因為他就是一切。”
“所以……”褚一的聲音已經顫抖起來，“我明白了……所以當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他還活著，那就代表人間尚存，當他死的時候……就代表這個世界已經被滅世了……但……”
“……只有這樣，才能在下一輪迴的世界中，多出一個人來。‘人間’在世界中的地位，僅次於世界本身，所以只有他能夠跳過滅世輪迴——他就相當另一個雙生的完整的世間秩序，可以與這一世的人間並存，並且一同面臨滅世輪迴，一同在輪迴最初重生。”白雪說道，“但是讓他參與滅世輪迴的付出的代價是，靈魂的輪迴。‘人間’的靈魂已經沒有了，他只是一件長成人模樣的兵器而已。”
“那麼……作為成為‘人間’的……人，不會是…….”褚一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頭上冒出一絲冷汗，結結巴巴地說著，但馬上被白雪揮手打斷了。
白雪扭過臉看著褚一，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人間騎士’作為一件沒有靈魂的法則類兵器，沒有任何約束他們的辦法，但是他們會無限聽從靈魂與她們相容率相同之人的話——換句話說，上一世誰成為人間，那麼上一世的人間就會在這一世，聽從他的話。
而你的猜測沒錯，所有的人間，
都是我。”
似乎是在印證白雪的說法，守衛在王座旁的火紅騎士整齊劃一摘下了他們遮住面龐的頭盔。柔順的黑髮沒有了騎士頭盔的束縛，各自輕輕垂落至地上，寶藍色的眼睛死氣沉沉，白皙的臉頰看不見一絲血管，紅豔的嘴唇彷彿誘人的毒藥。她們緩慢地扭過頭，每一個騎士都面無表情地面對白雪，詭異的場景足夠讓任何人冷汗倒流。每一個騎士，都是白雪，每一個騎士，都代表著暴君白雪的一世，每一個，都是一個人間。
白雪在笑，褚一卻絲毫感覺不到笑意，既不是憤怒，也不是解脫，他覺得白雪的笑容包含了無數種情感，卻又覺得一絲情感也沒有包括。兩百多名人間騎士，兩百多世，白雪將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類屠戮乾淨，然後將僅剩的自己煉製成一件沒有靈魂的兵器，而且要十萬世之後，才能讓她們的計劃踏近一步——甚至還不知道能否成功。
看著沉默不語的褚一，白雪揮了揮手，所有的騎士都無聲地重新戴上了頭盔，將他們的面容隱藏在頭盔之下。
“你還有問題嗎？”白雪突然問道。
“有，很多很多。”褚一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呵，你覺得我會在你這個假魔鏡上浪費時間？你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假貨。”白雪突然冷笑起來，又拿起一瓣橘子，直接把橙色的果肉塞進了嘴裡慢慢咀嚼著。
褚一似乎沒有辦法反駁，他思考了良久，才回答道：“其實你相信我之前的推論的，對嗎？不然不可能出聲將我從夏爾的手中救下來，我知道，如果沒有你剛剛說的話，夏爾絕對會再次殺了我的。”
“我什麼都不相信。”白雪簡單地重複道，“你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