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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崇禎元年科舉 第〇五二節 殊遇

孫承宗又同姬慶文說了好一番話,告訴了他一些官場上的常識,這才坐著自家的轎子離開了。

姬慶文因是半夜被錦衣衛叫走了,沒有安排好接應之人,只能邁開兩隻肉腳,朝連升客棧走去。

卻不料李巖現在卻不在連升客棧之中,打聽之下才知道他半夜就去了陝西會館,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於是姬慶文又向店家借了一頂輕快小轎,讓轎伕抬著便往陝西會館而去。

陝西會館之中,李巖、多九公、杏兒、黃得功都已穿戴齊整,焦急地等待姬慶文的訊息。

尤其是多九公,他是姬家的老僕人了,姬慶文在他眼裡就跟親人似的,因此旁人都坐在大堂裡等候,就他耐不住躁,一個人跑到會館門口蹲著。

也因此,多九公是第一個看到姬慶文過來的,立即趕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少爺,錦衣衛沒把你怎麼樣吧?李公子過來報信,都嚇死我了。趕緊叫起陝西商會裡的老少爺們,錦衣衛、詔獄、東廠、西廠、京兆尹、刑部……到處都打聽了,可一點訊息也沒有,真是急死我了。”

姬慶文笑道:“我這不是原樣回來了嗎?也沒缺胳膊少腿的,這下你放心了吧?”

多九公擦了一把眼淚,囁喏道:“放心了……放心了……少爺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其餘三人聽見姬慶文和多九公的對話,也忙不迭從屋內出來——黃得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只知道憨憨的笑;杏兒已委身於姬慶文,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只有李巖略平靜些,臉上卻也掛上了難以掩飾的笑容。

姬慶文見狀,嘴巴一咧,說道:“嘿,你們都是怎麼了?好像我死裡逃生回來了一樣,你們看,我一根毫毛沒少,不是完完整整的嗎?好了,瞧你們的樣子,也是一夜未睡,都回去休息吧,等睡醒了,我還有事情要同你們交代。”

說罷,姬慶文臉色一沉,又對李巖說道:“李兄,你跟我來,我有幾句要緊話要同你講。”說著,便將李巖拉到了一個僻靜角落。

李巖知道姬慶文昨夜一行,必然遇到了一些出人預料的事情,便問道:“姬兄,昨天夜裡,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姬慶文沒有回答,卻道:“李兄先不要說話。我問你,你這次會試沒有中榜,你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嗎?”

這句話問到了李巖的痛處,他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說

道:“總還是我學藝不精,或是文章沒有對考官的胃口,這才沒有考中吧?”

“不是的。”姬慶文答道,“皇上說了,會試所有的考生裡,你的文章是最好的,比會員劉若宰的文章還好。可皇上現在正在肅清閹黨,你父親李精白就是閹黨成員,而且名氣不小。因此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沒法錄取你。”

李巖聽到這個訊息,一張白淨的書生面孔頓時脹得通紅,片刻又恢復了原樣,說道:“原來如此,看來我的文章還是有人懂的,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語氣之中沒有絲毫憤懣,反而充滿了釋然和輕鬆。

姬慶文接話道:“李兄也不必如此。今科李兄看來是高中無望了,不過下科依舊可以赴考。這句話是皇上金口玉言。以李兄的才華,下科狀元,舍你而其誰?”

此言一出,李巖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剛要說話,忽然反應過來,問道:“姬兄,你剛才開口‘皇上’,閉口‘皇上’。皇上這些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姬慶文機警地抬頭像四周望了望——現在還是清晨時分,裝修得豪華富麗的陝西會館裡,除了姬、李二人之外別無旁人。

於是姬慶文舒了口氣,說道:“不瞞李兄說,昨夜李元胤其實是奉旨護送我進宮面聖,剛才那幾句話,便是我親耳聽皇上說的。”

李巖聽了這話,禁不住驚叫起來:“殊遇!殊遇!姬兄能夠面見聖上,這是何等樣的殊遇!要不是我同姬兄熟悉,還以為姬兄是在胡吹海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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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慶文忙伸出手指按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道:“李兄不要聲張,這事還不知是福是禍!”

他又下意識地朝四周望望,說道:“李兄還記得那天在連升客棧裡對‘無情對’那天的事麼?和我們同桌而坐的三個人之中,那年輕人便是當今皇上,年老的那人是孫承宗,那個中年人便是袁崇煥!”

李巖眼睛瞪得眼珠都要從眼眶裡掉下來了,驚道:“姬兄說的是真的?孫大人、袁督師可都是朝廷棟樑啊!”

姬慶文點頭道:“沒錯,就是他們。而且我現在已經拜孫承宗為師,現在我要稱呼他一聲孫老師了……”

“這怎麼可能?孫大人教過天啟皇上,又教過當今皇上,乃是帝師,怎麼可能隨便收徒?”李巖又驚道。

姬慶文答道:“這件事情是皇上做主,我也沒有辦法……”

巖嘆氣道:“不是在下小視於你,姬兄是商人出身,這裡頭有些關節還不太清楚。科舉考試,能夠中進士固然要緊,然而能夠透過考試拜朝中大佬為師也是極重要的。姬兄今日考試雖然不取,但能投在孫承宗老大人門下,那可比尋常進士胡亂找個考官為師,不知要強出多少去了。唉!除了殊遇二字,在下竟不知如何評價。”

姬慶文也嘆口氣:“唉!昨天我光顧著磕頭了,沒料到這裡頭還有這麼許多規矩。對了,皇上任命我做蘇州織造,恐怕即日就要啟程南下了……”

“什麼!”李巖又失聲驚叫道,“皇上讓你做當蘇州織造?莫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就知道你不信。”姬慶文一邊說,一邊又抬頭四下張望了一番,見無人偷聽偷看,這才從懷中掏出那份聖旨,遞到李巖面前,“喏,聖旨就在這裡,李兄若是不信,拿去看看就是了。”

李巖忙伸出雙手,將聖旨捧過、開啟,將聖旨上寫得不過區區四五十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慨嘆道:“真是天威難測啊!這道旨意有何意義,姬兄知道嗎?”

姬慶文收回聖旨,又在懷中藏好,方道:“記得皇上和孫老師跟我說過,說我不懂官場規矩,遇到事情要向你請教。”

李巖道:“這是皇上和孫大人的錯愛,我哪裡懂得什麼官場規矩?更何況蘇州、江寧、杭州三處織造局,按照慣例一向都由內臣太監提督。姬兄不是太監而能提督織造,可謂是開國以來的頭一遭了。而且三大織造明面上雖不過是給皇宮大內提供紡織、器皿之類的衙門,然而卻有欽差大人名義在身,同各地總督、巡撫、知府等完全可以分庭抗禮。”

他頓了頓又感慨起來:“姬兄啊,你知不知道,殿試取在頭名,狀元及第,那才不過是授一個六品編修。你雖未中考,就做了五品織造,而且還是皇上欽點的,這份殊遇可是前所未有的啊!”

姬慶文苦笑道:“原來如此。這個蘇州織造有這樣的地位,怪不得皇上一年問我討二十萬兩銀子了……”

“什麼二十萬兩?”李巖又吃驚地說道,“姬兄的意思,莫非是皇上在賣官?要你家出二十萬銀子,才肯將這蘇州織造任命於你?”

“噯~李兄想哪裡去了。”姬慶文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從蘇州織造府裡,每年賺二十萬銀子,輸送到關外去,用以充做官軍收復遼東的軍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