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高世培不認識高熙，看到這樣一小孩，微微一愣，問身邊的呂宏，“這小孩是誰？客人嗎？”
呂宏答：“是高熙，二少爺的孩子。”
高世培聞言便不再說話，走進屋裡。
他面無表情的，看上去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但呂宏知道，沉默就代表他不悅，看來對二少爺和他的女朋友，先生依然很生氣。
或者說，這對父子，已經真的交惡，並且高世培恨屋及屋，很不喜歡這個小孩。
可憐了孩子。
高熙是認得高世培的，在網上她已經看過太多照片，把她的爺爺長什麼樣記了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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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來得那麼巧，跑過來時正看到高世培下車，靈光一閃就跌了一跤，她知道一個短腿小孩圓滾滾地跌一跤後立馬自己爬起來可愛又能引人注意。
但她沒料到，高世培在看到她之後，就沉默進屋，連等她跑過去的時間都不給。
看來高世培真的很討厭她。
高熙撇撇嘴，但沒影響她邁步的小短腿，很快跑到主棟大門前。
送高世培回來的車還沒走，呂宏正要回車上，見高熙跑過來，回頭看她。
高熙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伯伯好。”
她被媽媽丟下後，這位秘書陪了她好幾天，從親子鑑定到戶籍手續，都是呂宏帶著她做的，她和呂宏還算熟悉。
在討人喜歡上面，高熙就沒輸過。
呂宏回了一句，“小小姐好。”有些生硬。
他是高世培的心腹，跟了高世培已有二十多年，蔡英都對他客客氣氣。
他平時都是肅著一張臉，很唬人，但高熙和他相處幾天後倒覺得，這個伯伯沒那麼不近人情。
高熙聽到呂宏問她：“小小姐怎麼跑來這裡了？你是住在那棟樓吧？”他指了指那邊的次棟。
高熙甜甜地笑：“今天爺爺回來，我來這裡和爺爺一起吃飯呀！”
呂宏低著頭俯視著她，依然是一張嚴肅的臉，換成別的小孩，大概已經被嚇跑。
高熙當然不會，用一個純真的笑容和他對視著。
她看到了呂宏眼裡的同情，立刻就明白，剛才高世培的態度，呂宏看在眼裡，心裡很明白。
“你乖乖在自己房間裡可能會更好。”呂宏說，說完他就上了車。
高熙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讓她不要到高世培面前去討嫌。
呂宏可能是好意，不過高熙不會因為處境不好就躲起來不見人。
不過呂宏很快又下車了，因為高世培落了一份檔案在車上，呂宏拿了出來，走進主棟，給高世培送過去。
高熙沒有立刻進去，她看到駕駛座上車窗半開著，司機還是上次那個大哥哥，她便甜甜地叫了聲，“大哥哥好！”
討厭小孩子的司機笑眯眯回了句，“小小姐好！”
司機等著也是等著，便跟高熙說起話來，“再過幾天，你大伯伯能出院回家了，到時候你就聽你大伯伯和大伯母的話，還有一個哥哥陪你玩呢。”
大伯伯。
出車禍癱瘓的大伯伯高彥坤。
她的親大伯伯，可能在高宅裡，唯一能算得上親人的人。
這是高熙到這兒後，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提起她的大伯伯一家。
高熙朝司機大哥哥用力點頭，“那太好了！我想要哥哥陪我玩！我現在一個人住一整層呢，都沒有別人，好孤獨的，都沒人陪我玩！”
司機默了一默，問：“保姆呢？保姆沒有陪你一起嗎？”
高熙驕傲地說：“沒有保姆，我能照顧我自己呀，為什麼要保姆？”
司機：“……”
讓一個五歲的孩子一個人住一層，連保姆都沒有一個，可真幹得出來。
他愈發心疼這個小姑娘，探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沒事，等你大伯伯和大伯母回來，你就去找他們，跟他們一起住，他們不會不管你的。”
高熙在司機臉上看到憐憫同情等等情緒後，適時從自己的兜兜裡掏出手機，“大哥哥，我們加微信吧。我有個微信，本來想加爸爸媽媽的，可是他們都不在，沒有加上。”
司機對她的憐憫更甚，哪裡會拒絕，一邊拿手機幫她操作加好友，一邊說：“你還有微信，自己弄的嗎？這麼厲害？”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都沒識字吧，怎麼用微信？
“小舅舅幫我弄好的，他都教我怎麼用啦！”
高熙的小舅舅叫趙宇摩，剛上大學，在高熙要回高家前，他特意給高熙買了手機，弄好了微信，就為了能跟她聯絡，只不過他現在忙於學業，和高熙聯絡得沒那麼頻繁。
現在，這位司機成了高熙微信的第二位好友。
哪怕高熙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位司機哥哥叫什麼。
有時候，和自己利益無關的人，最不吝嗇釋放善意。
隨後，呂宏送完檔案回來，司機和高熙道別，開車離開。
高熙走進主棟。
和次棟比起來，主棟的裝修要奢華得多，穿過玄關後，就是摺疊樓梯設計，仰頭能看到二層的廊道，高熙看到蔡秋彤正從廊道上走過。
高熙怕蔡秋彤會把她趕出去，在她看見自己前，就加快腳步往裡跑，穿過摺疊樓梯下的門洞，避開了蔡秋彤。
穿過摺疊樓梯下的門洞之後，她就站在一十字廊道中央，通往四面八方，左轉不知道是什麼，右轉好像是餐廳，而正前方，就是一巨大的客廳，頂上吊著價值不知幾何的水晶吊燈，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塊巨大的景泰藍大理石，加上各類奢華傢俱裝飾品，整個大廳就像宮殿一樣。
的確挺有錢。
不過高熙不是沒見識的人，奢華的東西她見的多了，眼前的這個，和她上輩子住的，只是裝修風格不同而已。
高熙可不覺得這兒的沙發價值比得上她用過的黃花梨木坐椅。
這兒來往有不少工作人員，但他們看到高熙只當作沒瞧見——知道她是誰，知道她不應該出現在主棟，但主人家裡面很敏感的事情，管家沒發話，他們不想管。
於是高熙就開始在主棟轉悠，她第一次來這兒，還得先摸清構造。
而高世培和蔡英她都沒碰到，估計都在樓上。
高熙在主棟的一層轉了一圈，把這面積好幾百平的建築裡側構造大致記下，至少不會迷路。
再回到大廳時，那就看到那兒多了一個年輕女人，打扮絕不是這兒工作人員的年輕女人。
高熙在網上看到過這人的照片，是蔡英的女兒，高含卉，長得高挑，可能經營著自己的小公司做老闆的緣故，有點兒氣場，但到底年輕，還是稚嫩，且眉宇間還帶了刻薄相。
她正斜靠在沙發上看手機，抬眸見到高熙，問一旁的傭人，“這小孩是誰？”
傭人回答，“是二少爺的孩子。”
高含卉尖細的眉毛一蹙，“她為什麼在這裡？”
傭人：“小小姐一週前住進高宅的，平時住在次棟。”
高含卉說話毫不客氣，聲音是天生的尖銳，“她要和我們一起吃飯？膈不膈應？她保姆呢？把她帶走。”
傭人小聲道：“這孩子還沒請保姆呢……”
高含卉聲音又調高了八度，“所以沒人管嗎？蔡管家！”她高聲喊，“蔡管家！蔡管家！”
高熙：“……”這尖銳的聲音，跟鸚鵡一樣。
很快蔡秋彤聞聲小跑過來，不僅蔡秋彤，正和她說事兒的蔡英也跟著走來。蔡英先發了話，“你吵吵嚷嚷什麼？你爸爸在書房跟你弟弟說事兒呢，別吵到他們。”
而蔡秋彤則立刻來拉高熙，“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不是跟你說了不能隨便亂跑嗎？吳副管怎麼看的你。”
她想把高熙拉走。
蔡英的臉也冷著，但沒發話，她可能想要點體面，不想做趕人的那個，好像跟一個小孩過不去似的。
高熙甩開蔡秋彤，一溜煙就跑到蔡英面前，甜甜地笑著問：“奶奶，我能在這裡和爺爺一起吃飯嗎？”
蔡英有一瞬地呆滯。
她沒想到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孩能膽子這麼大地過來跟她說話，更沒想到，這孩子一開口問的就是這麼一個她不好回答的問題。
能？她又不是高世培，怎麼做得了主？高世培不喜歡這個孩子，她留下孩子不是討他嫌？
不能？萬一高世培覺得無關緊要呢？她做了個壞人，還讓人覺得她氣量小，心胸狹隘。
於是蔡英說：“這得問你爺爺。”
這麼一來，蔡秋彤就尷尬地站在原地，對著高熙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蔡英揮揮手，示意她算了。
而高含卉則翻了個白眼，繼續看她的手機，不再摻和。
高熙就這樣留在主棟。
她蹦蹦跳跳地這兒看看，那兒瞧瞧，把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兒演得極為逼真，活潑得讓蔡秋彤好幾次欲言又止。
但蔡英一直不發話，蔡秋彤終是沒說什麼。
到了飯點，高世培和高彥威從樓上下來，大家一起聚到餐廳吃飯，沒人管高熙，高熙就自己跟在後頭走過去。
高世培看到了她，但什麼都沒說，好像看一個透明人。
他沒趕人，蔡秋彤就讓人多安排了一副給高熙的碗筷。
高家今日的晚餐就是傳統的中餐，沒有搞成西式的每人一份，一家人圍坐一起吃菜，最多就是分個公筷私筷。
飯桌上，高熙乖乖地吃著飯，沒掉飯粒子兒，也沒有吵鬧，乖巧得讓人心疼。
高世培問著一兒一女的近況，並沒有分一個多餘的眼神給高熙。
高熙表現得有些拘謹，扒了兩口飯後，拿起她的公筷直起身子去夠長桌子那頭的排骨，沒有夠到，於是扭扭捏捏地說了句，“我想吃那個肉。”
一時間，餐廳裡安靜下來，陷入詭異的氣氛中。
沒有人作出反應。
坐在餐桌上的哪裡是會照顧孩子的人？高世培不可能，蔡英對著一原配的孫女，也不可能，兩個年輕人，更不可能。
而他們吃飯時，傭人們都避開了，給他們空間說自家話，所以一時間，沒有人幫高熙夾菜。
高熙咬咬小嘴唇，發現沒人幫她夾肉後，舉止更加侷促，在自己座位上端正坐好，夾了一筷眼前的小青菜，埋著頭扒著飯吃起來。
眾人：“……”
就，很慘的樣子。
高世培的臉色沉下來，“保姆呢？讓一個孩子自己吃飯，像什麼樣子？”
高熙像是被嚇住，瑟縮了一下，卻在別人回答前，自己先小聲開口，“我都五歲了，會自己吃飯的，我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會自己吃飯了。”
高世培看她一眼，沒同她說話，只盯著蔡英，“保姆呢？你沒給孩子找保姆嗎？”
蔡英臉色不太好，“這不是剛過來，一時沒顧得上麼。”
高世培：“孩子的事情，趕緊弄好。”
叮囑完蔡英，高世培終於和高熙說了第一句話，“你這個年紀，應該上幼兒園了吧？”
高熙見高世培和她說話，忙放下筷子，點點頭，“讀大班，但好久沒去了。”如果不是這一遭變故，她還在幼兒園裡上課呢。
高世培：“那明年9月要上小學？”
高熙點點頭。
高世培對蔡英道：“上學的事情得搞好，接都接過來了，不能不管的。”
蔡英：“行，我知道了。她原來的幼兒園還要繼續去嗎？還是直接請家教準備小學的入學？”
高世培問高熙原來在哪個幼兒園，高熙報了一個名字，高世培沒聽過這幼兒園，覺得可能不是什麼好幼兒園，就說：“直接找家教吧。”
一段小插曲過去，只不過晚餐的後半程，氣氛不太好。高世培沒說話，其他人也就沒說話，一直很安靜，只剩下各自咀嚼的聲音。
高熙吃得不快不慢，在大家放下筷子後，她也跟著放下，且並沒有剩下多餘的米飯。
就在高世培要離開飯桌上樓時，高熙突然拉住他褲腳，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她。
高世培：“怎麼？”語氣倒是平靜，沒有不耐，但也沒有一點兒關懷的意思。
高熙扭捏片刻，咬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開口問：“爺爺，我有親子鑑定嗎？”
呂宏帶她去做過親子鑑定，但她一個五歲小孩，只提供了一根頭髮，怎麼知道自己做的就是親子鑑定呢？
此言一出，場面的氣氛又沉了兩分。
蔡英皺著眉，高含卉鄙夷地看她，高彥威則瞪大了眼，驚奇地看著這個語出驚人的小孩。
高世培臉色沉下，但看小孩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是把語氣放得和緩了一些，“你哪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高熙像是侷促又害怕，縮回揪他褲腿的手，兩隻小手無措地捏著，覺得自己犯了錯，眼眶也紅起來，“我……我……果果姐姐說，沒有親子鑑定，不能在這裡住的……我沒別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