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雖然一直走在前面，也一直在和藍清韻嘰嘰喳喳，卻並沒有忽略身後兩人的交談。藍清楓心中的明主就是北堂蒼雲，他已經隱隱透出了追隨之意，北堂蒼雲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北堂蒼雲並不奇怪她的問題，卻保持著沉默。墨雪舞乾脆揚起臉看著他，又追問了一句：“當然不是因為他不夠格，你比我清楚，藍清楓心性純良，文武雙全，否則沒資格做你的朋友。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接受？你總不會覺得，他想跟隨你是為了攀龍附鳳……”
“想哪去了？”北堂蒼雲微微一嘆，“他想追隨我不過是想一展抱負，不讓一生所學白白浪費。可是小舞，你記不記得很久之前你曾經說過，不是誰都有資格被我放在心上的，不是我心上的人和事，何須理會那麼多，然後我就說……”
墨雪舞顯然也對他的回答記憶深刻：“你說有些人和事你也想放，可是你怕放上了，護不住，原來你是擔心……”
北堂蒼雲點了點頭：“如果我真的決定接納藍清楓，就必須保證能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護他周全。藍清楓並不是一個人，他身後是整個藍家，如果我接納了他又護不住，對藍家可能會產生很大的影響。當然我並不是說他們會怪我，藍清楓既然決定追隨我，早就有承擔一切後果的覺悟，可是他不怪我，不是我可以輕率決定的理由。你知道的，人情債不好還。可能別人會覺得我很矯情，但我有我為人處事的原則，只要不傷害到別人，我也不需要因為別人的目光和議論而改變。”
墨雪舞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你心裡有數就好，反正不管怎樣，我覺得藍清楓是真心追隨於你。不過就像你說的，有些事情不必太急著做決定，或許再等一等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先休息吧，逛了這大半天，我還真有些累了。”
北堂蒼雲本來已經答應了一聲，卻又突然低頭瞅著她，似笑非笑：“你給我從實招來，憋著什麼心思呢？你從來不是喜歡湊熱鬧的，怎麼這次對去參加藍家主的壽宴那麼感興趣？”
墨雪舞嘿嘿一笑，倒也不掩飾自己的企圖：“我去當然不是重點啦，甚至你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北堂蒼雲瞬間瞭然：“行雲？你該不會是想亂點鴛鴦譜吧？”
“別瞎說，那怎麼能是亂點呢？”墨雪舞又嘿嘿地笑笑，“你怎麼知道行雲和清韻一定不會擦出一點異常樣的火花來？可總得給他們創造機會湊到一塊，要是隔著十萬八千裡，擦破皮也沒用啊，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再說。”
北堂蒼雲簡直要給她跪了，表情也是哭笑不得：“我怎麼沒發現你什麼時候對做媒婆這麼感興趣了？”
“沒有啦，清韻不是我唯一的朋友嗎？行雲又是你最疼愛的弟弟，要是他們兩個能湊一對兒，是一件大好事。”墨雪舞興致勃勃，也不知道是有多麼閒的蛋疼，“再說了，我又不是非要把他倆湊一對，這不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嗎？如果他倆彼此看不對眼，交個普通朋友也挺好的。”
北堂蒼雲有些無奈：“好吧，我說不過你，先睡吧，你確實是累了。”
午休之後，幾人便重新上路，到了岔路口就分頭而去。
回頭看看北堂蒼雲等人已經走遠，藍清韻才微笑開口：“大哥，你很失望。”
其實最初的失落過後，藍清楓已經如從前一般優雅淡定：“失望肯定是有的，在你面前我也就不掩飾了，不過我覺得吧……”
藍清韻眨了眨眼：“這事兒還有迴旋的餘地？”
藍清楓瞬間很驚喜：“你看出來了？有什麼證據嗎？”
藍清韻摸著下巴，一副深思的表情：“因為我哥沒有明確拒絕啊，這不就說明還有希望嗎？”
藍清楓撇了撇嘴，跟著揮了揮手：“不說了，回家！”
夜色漸深。
墨雪舞還在燈下研究那幅地圖。不是說已經百分之百確定神龍族的隱居地一定可以從這幅圖中找到線索，只不過現在北堂蒼雲不是還沒有突破九階嗎？既然只有這兩條路可走，那條路又幫不上忙，就只好從這條路上多費費工夫了。橫豎除了這個，現在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夢想總是要有的，萬一見鬼了呢？
何況她始終覺得，龍在天當日的態度應該是說這幅圖的確能夠找到線索。雖然北堂蒼雲對這一點始終不敢苟同，她卻總覺得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可最讓她抓狂的是這破地圖到底怎麼看才能不暈啊？越看下去，就越覺得會不會是步天那小子畫錯了？
又一次的研究以頭暈眼花，噁心欲嘔告終，她不得不站起身走到窗前透了會兒氣，然後才重新走到桌旁，心裡想著再試一次，如果還不行就去睡覺。
雖然她不用遵守滄海王府的規矩，必須在子時之前上床睡覺，但熬夜是絕對不可取的。
可就在她剛剛低頭的同時，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刷拉抽走了那幅地圖：“又在找虐。”
墨雪舞抬頭看著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試試總沒壞處嘛。你怎麼還沒睡？”
“洗完澡好一會兒了，睡不著。”北堂蒼雲搖了搖頭，疊好地圖放在了一邊，“看到你這裡還點著燈，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研究這個。”
“我也是洗了澡的，都上了床了。”墨雪舞嘆了口氣，“可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只好起來找點事兒幹。”
這顯然是實話，因為她不但那早就換上了輕紗的睡衣，一頭秀髮也隨意披在身後，臉龐水潤清透，絕對是一幅如假包換的美人出浴圖。xdw8
所以北堂蒼雲就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根本就不應該過來，這不是找虐嗎？能看不能動。”
墨雪舞挑了挑眉：“是你找虐還是你在折磨我？別以為只有你有七情六慾，我想把你吃幹抹淨很久了。”
北堂蒼雲忍不住失笑：“彆氣啦，反正我陪著你一起受罪，你心裡應該很平衡。”
墨雪舞瞅了他一眼，跟著哼了一聲：“早晚我再設計你一次，我就不信，洞個房有那麼難。”
不過說出這話，兩人卻同時想起了月雅哥，心底便同時掠過了一抹擔憂，只不過在對方面前，誰都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為了不讓氣氛顯得沉重，北堂蒼雲故意笑了起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家王妃如此熱情似火，欲求不滿，那我豈不是隨時都有可能被你吃的連骨頭渣渣都不剩？不行，我得……”
墨雪舞站了起來，陰惻惻地看著他，一邊往前逼近一邊活動著雙手的指節：“你得幹什麼？想跑？”
“對天發誓，絕對不是。”北堂蒼雲一本正經地舉起了手，“我是說，我得隨時隨地都洗得香噴噴乾乾淨淨的，免得你吃了鬧肚子。”
墨雪舞差點笑出聲，卻故意繼續板著臉：“你有這個覺悟就好了，趕哪一天要是我真的把你吃幹抹淨了，你也放心，我會對你負責到底的，不會始亂終棄。”
北堂蒼雲雖依然在笑，眼底深處卻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痛苦：“小舞，我……”
“如果你還是想說什麼留我清白身，來世好相見，甚至另覓良人這種鬼話，免開尊口。”墨雪舞一抬手阻止了他，不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涼，連目光的溫度也開始下降，“蒼雲，我也是個有脾氣的，我也有我的底線和逆鱗，你說這樣的話，我是可以當做沒有聽到過，但是說的多了，我也會覺得不舒服，我也會覺得你明明都已經不想要我了，我卻還死皮賴臉地留在這裡。如果是這樣，我會離開，只不過你未見得一定不會後悔……”
“小舞！”北堂蒼雲的目光微微變了變，同樣一抬手阻止了她，臉上的笑容也所剩無幾，“你誤會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你最開始的意思我明白。”墨雪舞卻彷彿有更多的話想跟他說，根本不聽他說完，“但我的意思你也很明白，歸結起來只有一點：如果你還想要我，記住別放手。未來的事誰也不敢說，或許我們的確有可能走不到最後，但如果真的只能勞燕分飛，我能接受的理由有很多，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的放手。在我這裡，你這一輩子只有一次要我的機會，一旦放手，那就是個死局，盤不活的。”
北堂蒼雲愣了一下，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語氣裡的決絕，更因為他清晰地記得，當初他曾經跟瀟絕情說過極為相似的話，尤其是最後幾個字，簡直一模一樣。
但不一樣的，是墨雪舞的絕只怕遠在他之上。
所以北堂蒼雲的心猛的揪了起來，那種感覺，叫疼。
幾乎有些不堪承受，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居然微微佝僂了下去，甚至輕輕抓住了心口的衣服，那抹苦笑裡帶著輕輕的嘆息：“小舞，你最吸引我的地方，也是最讓我害怕的地方，就是你的絕。你這個人說話做事都太絕了，一點餘地都不留，你是要逼死我嗎？”
“就是要不留餘地，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墨雪舞居然笑了笑，笑容多少沖淡了一些臉上那令人害怕的冰冷的決絕，“蒼雲，在某些時候，你的確可以做到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但是在更多的時候，你反而比很多人都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所以你身邊需要我這樣一個人，時不時逼你一把，否則你可能會錯過很多，也可能會做錯很多終生都不能錯的事，因為沒有彌補的機會。”
北堂蒼雲輕輕點頭，甚至微微閉了閉眼：“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我曾經感同身受……”
比如那一萬墨家軍，甯州城那把沖天的大火在他心頭整整燒了三年，那個錯，就是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
儘管看得到他的痛苦，墨雪舞卻似乎並沒有心軟的意思，反而又逼上了兩步，俯下身子一隻手撐在膝蓋上，一隻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兩人已是鼻息相聞：“如果你確定我還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就別再說可能讓我們之間無法挽回的話。否則我若是真的另覓良人了，無論是你是我，都不可能再走回頭路。蒼雲，我的心只愛你一個，但這並不表示我的身體不會再接納別的男人。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可以把它理解為，那是我對你的報復。如果我想報復的更徹底一點，我也不介意讓那一切都在你眼前發生。”
北堂蒼雲突然睜開眼睛，眼裡的光芒銳利而冰冷：“小舞？！”
面對他的怒意，墨雪舞反而笑的很美：“要不要永結後患？要的話，今夜我就是你的，任你予取予求。”
北堂蒼雲眼中的怒意反而慢慢隱沒，甚至一扭頭躲開了墨雪舞的手：“別逼我，你到底想怎樣。”
“你自己已經說出來了，逼你。”墨雪舞直起身，不過後退了兩步，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我就是想逼你放下一切顧慮，可是蒼雲，我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從本性上來說，我並不是不知廉恥的女人，但凡可以，我也不想用這種方式。你是不是以為這對我而言就不是傷害？是不是以為這種傷害加在我身上我就不會疼？你是不是以為……唔……”
北堂蒼雲突然起身，狠狠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不由分說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心很疼，這種疼藥石無效，或許只有愛人的芳香和唇上的柔軟才能稍稍撫慰。
他不是不懂墨雪舞的心，可他也是真的始終過不了自己心上那一關。
墨雪舞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可是以他內傷的嚴重程度，恐怕最多只能支撐到那個特殊的使命完成，也就是說還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之後等待墨雪舞的，將是漫長的令人抓狂的孤獨寂寞。雖然墨雪舞現在下定了決心，可他真的忍心讓一個剛剛十幾歲的妙齡女子守在他的墳旁，一日一日地衰老，直至死亡？他做不到。
所以他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或許可以找到一個能夠好好照顧墨雪舞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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