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王府原本挺平靜的。
雲羽蝶的壽宴結束之後，北堂蒼雲等人就回到了王府，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北堂凌鏡來找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不是他喜歡窺人隱私，而是他幾乎可以肯定，北堂凌鏡要做的事絕對是錯誤的。
可是一直等到第二天，臨近中午了，依然沒有看到北堂凌鏡的影子，他的目光就變得沉靜起來：凌鏡，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讓我失望了嗎？
嗖的一聲輕響，落月已經出現：“靖王出事了。”
北堂蒼雲一怔：“怎麼？”
“殺人。”落月回答，“楚秀薇和北堂凌鋒。”
“不可能。”墨雪舞皺眉，“怎麼回事？”
落月知道的也相當有限，因為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打聽：“據說靖王一大早陪嫣貴妃前往護國神寺進香，巧遇楚秀薇母子，雙方不知怎的起了衝突，靖王一時激憤，拔刀殺人。如今白望舒已將他帶回皇宮，說要向皇上討個說法。”
因為幾乎知曉大多數內情，北堂蒼雲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件事絕對另有蹊蹺，立刻就站了起來：“我得先去見見凌鏡！”
“一起！”墨雪舞也跟著站了起來，眼裡閃著幾分帶著冷意的光芒，“凌鏡做事還算有分寸，就算再怎麼激憤，也絕對不可能殺人，何況殺的還是他們兩個，沒問題才怪。”
有鬼鷹在，北堂蒼雲和墨雪舞很快就找到了北堂凌鏡，同時讓鬼鷹前去稟告北堂千琅，這件事情他自會處理。
關押北堂凌鏡的地方很安靜，裡面也只有他一個人。好歹是皇子，就算被押入了死牢，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要特別對待的。此刻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臉上幾乎沒有多少表情，但不可避免地帶著一種死灰般的絕望。
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北堂蒼雲已經帶著墨雪舞出現：“凌鏡。”
他的聲音並不高，北堂凌鏡居然嚇得猛然哆嗦了一下，然後才抬起頭：“大、大皇兄，皇嫂。”
“過來。”北堂蒼雲點了點頭，目光暫時也十分平靜，“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應該說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北堂凌鏡眼裡是浮現出了明顯的驚喜的，可是因為這個問題，那驚喜卻迅速退了下去，他不但不曾站起來，反而往後縮了縮，跟著低頭苦笑：“大皇兄神通廣大，應該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就是那麼回事，我沒話說。”
北堂蒼雲有些意外，不自覺地跟墨雪舞對視了一眼。他一直認為必有蹊蹺，只要見到他們，北堂凌鏡就會把真相全都說出。畢竟墨雪舞是斷案高手，若是沒做過，就算鐵證如山也有可能翻過來。
可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難道那兩個人真是他殺的？若是如此，這案子可就無論如何翻不過來了。
皺了皺眉，北堂蒼雲的聲音微微冷了些：“過來，別讓我說第三次。”
不是不害怕，畢竟北堂蒼雲給的壓力是個人就承受不住，北堂凌鏡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再次往後縮了縮，彷彿恨不得像烏龜一樣縮到殼裡去，卻依然硬撐著不曾起身：“大皇兄，謝謝你，你走吧。我殺了人，給他們償命就是。只是父皇那邊，我就無法盡孝了，你……”
“凌鏡，一定要逼我動粗？”北堂蒼雲終於冷笑，“同樣的話，我重複第二次已經是給你面子，你若再不照做，別怪我辣手無情。”
反正已經決定承擔一切，也就是說死定了，北堂凌鏡認為自己根本不用怕北堂蒼雲，完全可以坐著不動的。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到底還是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挪了過來，臉上的苦笑已經裝不下：“不是我要逼你，而是沒有必要，事情已經是這樣了，我……”
北堂蒼雲一揮手打斷了他：“你說人是你殺的，那把當時所有的一切告訴我，不許漏掉任何細節，說。”
北堂凌鏡張了張嘴，卻根本無言。他到現在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他說什麼？胡編亂造是不可能的，北堂蒼雲只需一查證就知道。
所以北堂蒼雲就笑了，儘管笑容有些冷：“還敢騙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北堂凌鏡咬了咬唇，突然笑得有些慘然：“大皇兄，你就當是成全我，好嗎？我替他們償命是最合適不過的。”
他也想死扛到底，卻更清楚根本扛不住，北堂蒼雲比他何止聰明千百倍，這種級別的謊言別想騙過他，說實話是唯一的選擇。xdw8
北堂蒼雲點了點頭，眼裡閃過一抹暗沉的光芒：“也就是說，你承認你是在替別人頂罪，可是當時只有兩個人進了大殿，除了你就是……”
“大皇兄！”不等他後面幾個字說出口，北堂凌鏡突然上前兩步，雙手抓住欄杆，急切地打斷了他，“算我求你，讓我擔下這一切！真的，你相信我，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我就可以做到孝義兩全了！既不會對不起你，也不會對不起母妃，我覺得這樣很好，請你成全我，求求你！”
北堂蒼雲暫時不曾堅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腦子迅速轉過了幾個念頭，他才冷笑：“孝義兩全？也就是說，你原本打算跟我說的那件事跟我有關，如果做了那件事，就會對不起我，所以才一直矛盾痛苦？”
北堂凌鏡似乎有些不敢面對他，不但鬆開欄杆後退了兩步，甚至垂下了眼瞼，不再與他對視：“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必要了，但是有一點：無論我做過什麼，都絕對不想對不起你，也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大皇兄，你成全我吧，這樣的結局對我、對很多人都是最好的，只要我死了，那些該不見天日的東西就隨著我一起深埋地下，對活著的所有人都不會產生任何影響，這真的是最好的！”
他反覆重複這句話，顯然現在滿心滿腦都是這個念頭，所以決定扛下殺人的罪名，哪怕他風華正茂，哪怕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北堂蒼雲的目光雖依然有些冷，眉頭卻忍不住皺了起來：“你認為的最好不一定是真正的最好，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秘密？既然是跟我有關，我當然有權知道，或許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沒有的，相信我。”北堂凌鏡搖了搖頭，更加絕望，“大皇兄，我是不如你聰明，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告訴你，我死了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謝謝你還肯來見我，我沒有什麼遺憾了。你走吧。”
北堂蒼雲逼上兩步：“本來我是想給你機會讓你自己說，既然你不肯，那我就用妖瞳之心……”
“大皇兄！”北堂凌鏡猛的扭開了頭， “你若一定要這樣逼我，那我現在就死！”
他突然渾身一震，立刻就要自斷心脈。北堂蒼雲咬牙，呼的一掌拍了過去：“你敢？！”
他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北堂凌鏡立刻被他打飛，通的撞在了牆上，雖然不至於受傷，胸腹之間卻一陣氣血翻湧，好不難受，腦子裡更是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緩過了這口氣，他更忍不住苦笑：“大皇兄，我挺開心的，因為你是真的在意我這個弟弟。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必須死，你知道嗎？我寧願死都不想對你造成絲毫傷害。”
北堂蒼雲沉默片刻才重新開口，幸好還算平靜：“昨天你答應把一切都告訴我，我一直在等你。我說過，我不是經常給人機會，所以如果我願意給，你最好把握否則你一定會後悔，這點自信我還有。”
北堂凌鏡搖了搖頭，越發覺得渾身無力，便倚著牆壁重新坐了下來：“我是答應要告訴你一切，可發生了這樣的事，說不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了。母妃生我養我，現在把這條命還給她，就再也不欠她的了。這真的是兩全其美的好結局，大皇兄，你成全我吧，我在陰曹地府也會感激你的！”
北堂蒼雲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猜的沒錯，人是嫣貴妃殺的。”
北堂凌鏡苦笑了一聲：“這一點就算我不說，你也能查到，我也就不費力氣隱瞞了。不過大皇兄應該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作為她的兒子，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容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換做你是我，如果皇后娘娘落到這樣的地步，你是不是也會替她擔下這一切？”
北堂蒼雲皺眉：“你……”
“蒼雲。”墨雪舞突然一把拉住了他，“既然這是凌鏡的心願，不如我們就成全了他吧。”
北堂蒼雲轉頭看著她，當他看到她眼睛裡那抹晶亮的光芒，便突然笑了笑：“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小舞，我們走。”
他拉著墨雪舞轉身就走，身後卻突然傳來北堂凌鏡的聲音：“大皇兄，我雖然告訴了你實話，但當時只有我和母妃在，只要我說人是我殺的，你說什麼都沒用，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當然明白，就算北堂蒼雲在人前幫他喊冤，只要他自己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別人說什麼都沒用，畢竟當時北堂蒼雲沒有在場。
不過北堂蒼雲什麼也沒說，很快就帶著墨雪舞出了死牢：“小舞，我們去找嫣貴妃？”
墨雪舞冷笑：“沒錯。這件事情的關鍵還要著落在她身上。人明明是她殺的，她居然任由無辜的凌鏡替她頂罪，我還真是沒見過這麼自私的母親！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就不值得凌鏡這樣做。”
北堂蒼雲同樣冷笑：“可惜這件事我不知道倒也罷了，既然知道了，就絕不可能讓凌鏡無辜枉死。大不了我就用妖瞳之心，讓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實話！”
墨雪舞聞言反而皺了皺眉：“其實我聽出來了，凌鏡之所以心甘情願替嫣貴妃死，盡孝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死了就不會對你造成傷害，他到底有什麼事瞞著你？”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北堂蒼雲的目光又冷了幾分，“他本來已經答應要把一切告訴我，因為慕容娉婷受傷才耽擱了，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墨雪舞沉吟著：“他說的這個秘密，嫣貴妃會知道嗎？”
北堂蒼雲搖了搖頭：“難說，一會兒試試能否問出什麼。”
墨雪舞原本點了點頭，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是不是派人護著凌鏡？萬一這事另有內情，我擔心……”
北堂蒼雲挑了挑唇：“交給我，保證他一根頭髮都少不了。”
不多時兩人已經趕到了嫣貴妃的寢宮，可是剛剛走到門口，就被侍女攔住：“參見殿下，王妃，娘娘說今日不見客，請兩位恕罪。”
這算是心虛？
墨雪舞笑了笑，十分和氣：“煩請告訴貴妃娘娘，就說我們是為了凌鏡而來，請她務必出來相見。”
侍女猶豫了一下，只好點頭：“是，請兩位稍候。”
她轉身入內，不一會兒就重新迴轉，很有些惶恐：“請兩位恕罪，娘娘說不見。”
這是鐵了心要讓北堂凌鏡替她去死了？
北堂蒼雲淡淡地笑了笑：“我想見的人，沒有見不到的。”
“蒼雲。”墨雪舞反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依我看，我們先去驗屍。”
沒錯，在兩人都不打算說實話的前提下，如果能從屍體上找到證據，口供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定罪的基本原則就是重證據，輕口供。
北堂蒼雲點頭，帶著她往外走：“屍體也已經運了回來，現在就在停屍房。”
墨雪舞本來已經點了點頭，接著又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我們沒能見到第一案發現場，說不定已經漏掉了非常重要的線索和證據，這對我們可能相當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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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蒼雲摟住她，柔聲安慰：“盡人事聽天命吧，誰也不是神仙，不能預知過去未來，再說人各有命，原本也不能強求。”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停屍房，兩具蓋著白布屍體靜靜地躺在案上，雖然是青天白日，卻無端的讓人頭皮發麻，恨不得奪路而逃。
墨雪舞當然不至於，屍體對她而言，基本上等同於小孩子的玩具，再恐怖也面不改色。
上前兩步輕輕揭開白布，首先看到的是楚秀薇的屍體。她的眼睛已經閉上，臉上呈現著不正常的顏色。暫時不曾開口，墨雪舞啟動電子晶片開始對屍體進行檢驗，然後是北堂凌鋒。
許久之後，她將白布蓋好，這才直起身喘了口氣：“好了，我們出去說，這裡陰氣太重，我怕你不適應。”
北堂蒼雲搖頭：“我沒事，走吧。”
接觸到陽光，兩人都覺得舒服了些，北堂蒼雲才問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有所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