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夜想了想，突然笑了，笑容很淺很淡，但也很美，尤其笑容裡那絲暖意，更是說不出的令人心動。就算瀟絕情一貫敏感多疑，卻也覺得這笑容彷彿一道陽光在他心裡撲灑開來，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不由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然後風凌夜上前兩步，主動握住了瀟絕情的手：“跟我來吧，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你知道的，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瀟絕情的變身期還沒有完全結束，體溫雖然比高峰期低了很多，卻依然高於一般人，帶著一種特別的滾燙。
風凌夜的手雖然不像北堂蒼雲一樣四季冰冷，卻也涼颼颼的，兩下裡這麼一接觸，瀟絕情居然哆嗦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放開！
風凌夜不但不放，反而抓得更緊，唇邊那絲淺笑雖然淡了些，卻依然溫暖：“要不要這麼不給面子？你也知道我一貫厭惡與人接觸，別說是主動碰別人，別人碰我，我都殺無赦的。怎麼，嫌我髒？”
瀟絕情搖了搖頭，以唇語說道：我現在體溫太高，你會不舒服。放開吧，你要去哪裡，我跟你去就是。
風凌夜依然微笑，說出的話裡卻已別有深意：“你我既然同為七煞，我怎會因為不舒服就放開你？”
瀟絕情又是一愣，風凌夜已經拉著他向外走去：“咱們換個地方，可能心情會更愉快，你也才能更平心靜氣地聽我說。”
瀟絕情多少有些被動，不過幸好沒有反對，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御花園，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抽回手，瀟絕情疑惑地看著風凌夜：你帶我來看湖水？有什麼好看的？這裡所有的一切，我豈不是比你更熟悉？
那是，這是海照國皇宮，是他的家。
風凌夜看著他，目光就像冬日的湖水，清清冷冷的：“這裡是沒什麼好看的，所以我不是要讓你看湖水，是要讓你看你自己。
瀟絕情皺眉：你直說。
“我直說了，沒有拐彎抹角。”風凌夜依然直視著他，語聲雖冷，一字一字卻無比清晰，“我要讓你看你自己的心，讓你正視一個事實：絕情，你為王妃變身成男子，說明你愛上了她……”
一句話未說完，瀟絕情便呼的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可惜風凌夜早就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他不過剛剛轉身，就突然感到手腕一緊，跟著被一股大力重新拽回到了椅子上。不等他反應過來，風凌夜已橫過手肘壓住了他的肩膀，一條腿壓住他的兩條腿，將他壓得死死的。
這種被控制的感覺顯然不太好，瀟絕情瞪著他，眼裡已經浮現出明顯的怒意：放開我！
雖然服瞭解藥，可藥性還沒有完全發揮作用，內力尚未恢復。就算恢復了，他仍然不是風凌夜的對手，你當虞淵大陸戰力指數第三的人那麼好對付嗎？
風凌夜搖了搖頭，臉上雖然已經沒有笑容，還跟從前一樣冷冰冰的，目光卻說不出的靈動：“本來我可以把話說的委婉一些，可是絕情，你是七煞，你的承受力註定要比一般人更高，你也必須比一般人更高，所以我直接說了。我也知道你會生氣，但不管怎麼生氣，你必須聽我把話說完。我馬上就放手，你可以走，但我保證，如果你就這樣走了，一定會後悔。我以七煞之名起誓，真的。”
他果然慢慢放開了手，撤掉了所有鉗制瀟絕情的力道。那一個瞬間，瀟絕情真的想奪路而逃，可風凌夜最後那句話的重量也不是他能承受的：以七煞之名起誓……
閉了閉眼，他終究還是冷笑了一聲：原來你也不是個仁慈的不，你比他們更殘忍！他們不過是想揭掉我的遮羞布，你卻要把我扒皮拆骨，你是有多恨我！如果不是跟你同為七煞，我真懷疑你就是想以碾碎我的尊嚴、欣賞我的痛苦為樂！
風凌夜側頭看著他，目光依然清涼：“就算不是七煞，我也沒那麼低級趣味。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就是要把你扒皮拆骨，把你的心扒出來，幫你直面你一直都在逃避的東西，只有這樣你才能浴火重生！所以做好準備，接下來我會讓你更疼，你走是走不了的，如果疼得受不了，可以還擊。”
瀟絕情一向不是個膽小的人，他甚至可以視死如常，可是這一刻，他卻突然感到渾身上下刷的沁出了一層冷汗，不由本能地往後退了退：你、你要幹什麼？！
風凌夜微笑，笑容卻並沒有讓他那冰冷的臉變得溫和，目光甚至比剛才更尖銳：“告訴我，你愛上王妃後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為你想將她據為己有，想把她從蒼雲身邊搶過來，但又搶不過來，才會這麼生不如死嗎？”
瀟絕情咬牙，目光也陡然變得冰冷而尖銳：我沒有！
風凌夜絲毫不懼他這瞬間迸發的敵意，接著追問：“沒有什麼？沒有生不如死，還是沒有想把她搶過來？”
瀟絕情的牙咬得更厲害：我沒有想過把她搶過來！
風凌夜冷笑：“真的沒有？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誰不想把她留在身邊？如果不想，你愛她何用，還有什麼意義？難道愛的意思不是佔有，或者說，愛不就意味著獨佔嗎？你愛王妃，不就是希望把她搶過來，讓她從頭到腳都屬於你？可一來你打不過蒼雲，二來身為七煞，你不敢背棄蒼雲，所以你搶不過來，得不到，無法獨佔才會這麼痛苦，難道不是這樣嗎？”
這話無疑說得太狠，彷彿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不停地扎著瀟絕情的心，劇烈的痛苦之下，他果然受不了了，猛地揚起拳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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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可瀟絕情的內力尚未恢復，風凌夜又是絕頂高手，他要想躲，瀟絕情根本碰不到他一根指頭。他卻只是靜靜地坐著，甚至微微偏過了臉頰：“打吧，我說過，疼得受不了了，你可以還擊。”
看著那張精緻如玉的臉，瀟絕情舉在半空的手顫抖了半天，終究還是猛地收了回來，氣息已經亂得不忍聽聞：如果你還念著我們同是七煞，能不能稍微仁慈一點？你就不怕直接把我弄死，那我們的使命也不用完成了！
風凌夜淺淺地挑了挑唇，反而又逼上了一步：“不能。我告訴你瀟絕情，我今天必須殘忍到底，如果我選擇這一刻對你仁慈，那才是真正的殘忍！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也別迴避，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好歹蛹化成蝶，蛻變成了男人，不會連一個問題都不敢面對吧？”
瀟絕情攥了攥拳，果然回頭看著他，目光比剛才更冰冷：如此可笑的問題，我沒有必要回答！
“是沒有必要，還是不敢？”風凌夜步步緊逼，似乎真的不怕就這麼把他活活逼死，“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對不對？也就是說，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想要獨佔而不能。如果不是七煞這個身份約束著你，你恐怕早就千方百計地拆散他們，好把王妃搶過來據為己有了吧？”
瀟絕情緊緊握著雙拳，渾身都在顫抖。他實在很想一拳轟到風凌夜的臉上，所以不敢再用手語，乾脆改用唇語反駁：我沒有，你別胡說，我沒有！
風凌夜冷笑，笑容說不出的尖銳：“不是胡說。我甚至懷疑，這份痛苦如果繼續在你心裡發酵下去，七煞這個身份對你而言也不再是約束，到時候你就會拋開一切顧慮，不擇手段地霸佔王妃。你應該知道，一個人為了愛可以瘋狂到怎樣的地步，水心柔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話音剛落，就見瀟絕情渾身一僵，跟著猛一張口，噗的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風凌夜愣了一下，跟著皺了皺眉：糟糕，逼得太狠了嗎？可是不這樣逼你不行，今天哪怕是把你逼個半死，我也要幫你解開這個心結！絕情，熬過去吧，熬過去就是新生！xdw8
其實他倒也沒必要太多擔心，瀟絕情之所以吐血固然是因為他的刺激，也是因為剛剛服下解藥，恰巧把體內的毒素吐了出來。
忍著那股想要過去扶他的衝動，風凌夜依然靜靜地坐著，甚至淺笑：“很疼嗎？我是說真的，疼得受不了了，可以還擊。”
瀟絕情緊緊抓著心口的衣服，急促地喘息著，慘白的臉襯著唇邊嫣紅的血，兩者結合成了一種詭異的、驚心動魄的美。轉頭看著風凌夜，他的雙唇都在顫抖：別逼我……
除了這三個字，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風凌夜也是七煞，註定他不可能對他下手。可既然都是七煞，風凌夜怎麼捨得對他下這樣的手？真的要逼死他嗎？
風凌夜上身微微前傾，目光鎖定他的眼睛：“剛才那一個瞬間，你眼睛裡有殺氣，是想殺我嗎？因為我揭穿了你的秘密？”
瀟絕情慢慢搖了搖頭，目光變得說不出的堅毅：沒有，我敢以七煞之名起誓，我愛王妃是真，但也只是愛她，從來沒有想過霸佔。我會這麼生不如死，不是因為想要而不得，你應該知道，王妃是蒼雲的人，我對她動心思，就是對蒼雲的背叛，可這種背叛不是我想的，我只是身不由己！‘我要背叛’和‘要我背叛’是兩回事，你懂嗎？
“我要背叛”，說明那一切都是順從心意的，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可“要我背叛”是違背心意的，不願做卻又不得不做，自然令人痛苦。
風凌夜點了點頭，眼底深處其實已經有一抹淺淺的笑意：“好，那我問你，既然你愛王妃不是為了霸佔，那你想怎樣？或者我這樣問，你愛她，希望她怎樣？”
或許正是因為被風凌夜逼到了極致，瀟絕情反而無所顧忌，只是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不管你信不信，我愛她，是希望她幸福快樂，希望她想要的都能得到，希望她遠離一切痛苦傷害。希望她永遠好好愛蒼雲，希望蒼雲永遠好好愛她，希望不管彼此變成什麼樣子，他們都不放棄對方，希望他們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
風凌夜微微一笑：“也就是說，你只是希望她好，你對王妃的愛不是佔有，而是守護和祝福？”
瀟絕情毫不猶豫地點頭：你可以不信，但我問心無愧……
風凌夜突然打斷他的話：“好，你以七煞之名起誓：你的愛不是佔有，是守護和祝福。”
瀟絕情立刻舉起手，雖然無聲，卻一字一字無比清晰：我以七煞之名起誓，我對王妃的愛只是守護和祝福。若有半字虛言，願受……
風凌夜突然一把握住他發誓的手，不管目光還是語氣都變得說不出的柔和：“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怕別人知道？又為什麼要為此而痛苦？難道你不知道你的愛比塵世間任何男女之情更乾淨？”
當然感覺得到他的變化，瀟絕情一愣，有一種被狠狠閃了一下子的感覺：你、你這算什麼意思？
風凌夜放開手後退，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好給瀟絕情更多一點的空間：“我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要讓你自己親口說，你對王妃的愛不是佔有，是守護。這一點我告訴你不行，任何人告訴你都不行，只有你自己說出來，你才能真正明白，你愛王妃並不是對蒼雲的背叛，相反，恰恰是因為對蒼雲的不背叛，你才會給王妃這樣的愛。”
瀟絕情的眉頭依然皺著，不過那種尖銳和敵意已經消失。片刻之後，他到底還是搖了搖頭：我沒聽懂。
風凌夜微笑：“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把對王妃的愛昇華為守護，如果沒有，我會幫你完成昇華。等你把這份愛化為守護，並且你自己也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就不會再這麼痛苦了。”
瀟絕情因為這兩句話受到了不小的震動，眼裡也掠過了明顯的思索：昇華為……守護……
風凌夜點頭，微微嘆了口氣：“絕情，王妃是蒼雲的人，蒼雲深愛王妃，我們都看得到，所以蒼雲本該全心全意守護王妃一個。可是你也知道，因為七煞，蒼雲有守護我們的責任，他對我們的守護和對王妃的守護，情分不同，但分量一樣。我這樣說，你懂嗎？”
瀟絕情轉頭看著他，良久才慢慢點了點頭：我想我懂，蒼雲對我們是兄弟情，生死不渝。待王妃是男女之情，同樣至死不渝，所以情分不同，但是分量一樣。
風凌夜微笑了起來：“我就知道，稍微給你一點提示，你一定會懂。也就是說，他把原本給王妃一個人的守護平均分成了七份，王妃只拿到了一份，我們搶走了六份，所以我們有責任把蒼雲欠王妃的那份守護還給她，這句話你懂嗎？”
瀟絕情必須承認，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可是這一刻，他彷彿在重重迷霧之中看到了一絲光亮，讓他原本一片絕望的心有了一種正在漸漸明朗的感覺，整個人也進一步變得平和：我想，我懂。
風凌夜反倒不急著往下說了，接著反問：“說給我聽聽，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懂了。”
瀟絕情想了想才說道：因為職責所在，蒼雲必須把他的愛分成七份，把應該都屬於王妃的愛給了我們。但是任何感情，不管是男女情還是兄弟情，如果只求付出不求回饋，註定不會走的太長遠。可我們是註定要永遠一起走下去的，所以要把蒼雲給我們的愛昇華為守護，還給王妃。這本來就是我們和蒼雲一起欠王妃的，還給她天經地義。
風凌夜終於笑了起來，不同於剛才的淺淡，他的笑容就如此刻的陽光，那麼明亮、溫暖而真誠：“這麼看起來，你是真的懂了。所以不用覺得你對王妃的愛見不得人，更不要以為那是對蒼雲的背叛，我們只不過是在替蒼雲還債，還他欠王妃的情債。既然是蒼雲的人，為他死都沒問題，為他還債是不是心甘情願？”
瀟絕情看著他，唇角終於也露出了一絲微笑：我不知道別人怎樣，反正我心甘情願。
風凌夜點了點頭：“所以接下來就是我要跟你說的最重要的一句：話如果讓你以這份守護之心，以這份替蒼雲還債的心愛著王妃，你能做到嗎？想清楚再回答我。”
瀟絕情點頭：不用想，我可以回答：我能。
風凌夜淺笑：“真的能？”
瀟絕情又點頭：真的，我能。
風凌夜想了想，卻又有些不確定起來：“呃……是這樣的，絕情，我心裡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樣對你說，如果我說的不對……”
瀟絕情微微挑了挑唇：我覺得很對，別人怎麼想不重要。最關鍵的一點是：我雖然對王妃有情，但真的不是為了佔有。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以這份心守護王妃，蒼雲會懂嗎？他會不會依然覺得我在覬覦他的人，把我拍扁？
風凌夜笑了起來：“我以化朽閣閣主的名義起誓：他不會。如果他會，就不夠資格做我的王。我會把他拍扁，然後把你揉圓。
這個笑話其實並不十分高明，瀟絕情依然忍俊不禁，跟著故意撇了撇嘴：把他拍扁？你覺得我信嗎？
看著他的笑容，風凌夜也覺得心情莫名的有些飛揚：“拍不扁他沒關係，我陪你一起被他拍扁，誰讓我揣摩錯了他的心意，害了你呢？”
瀟絕情卻漸漸收斂了笑容，看著風凌夜，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然後突然嘆了口氣：如果我早一點認識你，至少在認識蒼雲和王妃之前，該有多好。
風凌夜一時沒能抓住要點，有些疑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