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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他想,持弓的皇帝,看見了

“其實……”周遜許久之後, 才聽見容汾的聲音。他像是咬著嘴唇似的,說得特別、特別地小心,“我只是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麼?”

去看看?

周遜回顧人煙稀少的街道, 再看向兩側拿著刀劍的王府侍衛。他動了動睫毛, 道:“我難道還有權力說不麼?”

容汾聽見這句話後大喜過望。他說:“只是帶你過去看看……真的只是帶你去看看。你放心, 我一定會把你送回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周遜輕輕嗯了一聲, 點了點頭。

他隨著容汾走上那輛馬車,並在登上馬車前,暗中解下腰間的穗子, 將它扔在了不讓人矚目的角落裡。皇帝今日說過等他上完了朝、會在周遜家裡等他。等他發現周遜遲遲沒有回來後,必然會來找他。

而容汾……他看不出來對方有傷他性命的打算, 暫時,也只能這樣權衡為之。

馬車在京城中靜靜地行駛著。容汾坐在周遜對面,他沒有對周遜動手動腳, 也沒有靠近他。只是小心地、過一會兒、再看他一眼。他不說話,周遜也不說話。他只是暗暗地記著容汾馬車的路線。

馬車過了大街小巷,往城南、往城西……過了紅梅坊……然後是煙雲坊……在煙雲坊附近,馬車停了下來。

好,既然是還在京城裡, 他總有脫身的法子。眼見馬車停了, 容汾第一個下車, 他將手遞給周遜, 道:“路滑, 你扶著我……”

周遜連手也不曾給他一下。他自己跳下了馬車。

容汾的手就這麼尷尬地浮在空中。他一句話也來不及說, 只能自己收回了手, 道:“……好。”

那句“好”根本沒有人回應, 也不知道他自己覺得自己是說給誰聽的。

“這裡是城邊的西南角, 在這裡,有一座高高的鐘樓,鐘樓下有河。河水從城外來,然後往城裡一直流。小時候,我就喜歡在這裡。我喜歡坐在鐘樓上,抱著腿,看著京城……一個人也不帶。我在鐘樓上,鐘樓下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感覺,這個世界還有那麼一個地方,是屬於我的。”

容汾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看著河水,又看著遠處的鐘樓,露出了近乎嚮往一般的神情:“你知道麼?其實我擁有的東西很少。皇宮是容泫的,京城是容泫的,父皇的稱讚、朝臣的讚美也是容泫的。因此只有在這裡時,我才感覺,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你要隨我……”

他像是很小心地道:“上鐘樓看看麼?”

他這話裡帶了一點古怪的、彷彿分享一般的意思。周遜聽著他的這句話,心裡體會到的意思也很明了——五王爺的意思是,屬於小時候的他的,只有這個鐘樓,而現在,他想把這個鐘樓分享給周遜。他想讓周遜上去,陪他看看。

如今皇帝的人還沒到。而五王爺莫名其妙地和他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話裡話外,甚至還有些“挽回”般的意思。

——他在挽回自己?他為什麼要挽回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五王爺打算挽回自己這件事,本身就是古怪的。而更古怪的,是他語氣裡那種低聲下氣的、彷彿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的態度……這是周遜過去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態度,那是一種,道歉的態度。

周遜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容汾怔了怔,他回過頭,看著暮色裡的鐘樓,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說著,“如果在那時,我早就知道……”

“該陪王爺上這裡的人,不是我,而是周採。”周遜諷刺道,“王爺怎麼了,怎麼對一個‘贗品’這麼上心?說出這些無意義的話來,是想讓我看笑話麼?”

“……不,當然不是周採。”容汾還沉浸在那種幻夢般的想象中,“從一開始,原本站在這裡的人,就該是你和我。”

——就該是你和我?

周遜怔了怔,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在厭惡與冷漠外有了詫異的感情。他看著容汾在鐘樓下的背影,靜了許久,才開口道:“為什麼該是你和我?”

他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捕捉到了一點容汾這份古怪的來源。並且意識到,這句古怪的話,彷彿一根尖刺、一把刀……將當時的自己和某種命運骨肉分離地剝離開。

“因為……”他聽見容汾霍然卡住,許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聲音,“周遜,你說,如果當時在江州相遇的是我們,會怎麼樣?”

周遜還是沒弄懂他在說什麼。可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一股讓他的牙齒咬緊了,讓他如果不聽見背後的真相,便終日無法入眠的血腥味。那股味道就像是魔鬼的低語,他告訴他,來聽啊……你想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在這裡。為了這股血腥味,他眼神暗了暗,忍住嘲諷的話、忍住所有的噁心,低聲道:“會怎樣呢?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今日才看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榜上。”

那一刻他聽見了容汾的呼吸彷彿被掐住的聲音——像是戰場上,被打斷了腿的士兵痛極了,會掐斷呼吸來忍受疼痛般的行為。許久之後,他聽見容汾說:“是啊,原本你三年前就應該參加春闈,原本你……原本我,早就該找到真正的知己,原本在江州時我就該和你見面。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我們那麼相像,都有一個千倍百倍勝過自己的哥哥……而我會助你贏過周採,看著你就彷彿看著我自己……”

“……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周遜聽見這句話,感受到喉嚨裡更濃厚的血腥味,“你都在說什麼?!你為什麼這樣說?!”

容汾被他的聲音嚇得如夢初醒。周遜的表情太可怕,他向後退了兩步,訥訥道:“我……”、

“告訴我!”周遜厲聲道,他走向容汾,“告訴我!!”

一樣東西從容汾的身上掉下來……那是一張花箋,一張放了許多年,而陳舊的花箋。周遜低下身,他在容汾能夠蹲下身來之前,撿起了那張花箋。

那張花箋其實很輕,過了這麼多年,又被人反覆地翻看過,輕到快要碎裂的程度。可周遜撿起它,就像是撿起了一整個世界一樣的沉重。

在他看見花箋上的字跡時,一個世界,向他霍然洞開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平靜,他的牙齒沒有發抖,骨頭縫也沒有發抖。周遜是何等聰明的人,他怎麼會看不出這張明顯被珍而視之了許多年的花箋,背後埋藏著怎樣的故事呢?

這封花箋……這封花箋如果是偶然被留下,又怎麼可能被如此珍而視之?而容汾今日的古怪……

他聽見世界在自己身邊緩緩沉沒的聲音,和自己的靈魂緩緩上升的聲音。他的聲音飄在空中,像是一片羽毛:“……這是什麼。”

“我……”他聽見容汾的聲音,“周遜,我……我們,走錯了一條路。”

“……”

“當初在江州,周家的少爺,我以為,我以為那是……為什麼那時候我沒有發現,那個人是你呢?”

“……”

“原本,我應該找到你。然後我們會是朋友,我會帶你離開周家,帶你上京城,找最好的師父拜師。你和周採不一樣,我們會是朋友。而你會是我理想裡的那個人。你考上了狀元也很好,考不上狀元我也會讓你留在王府……替你找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而不是幾筐桃子……周採他果然不是那個人。他只會對我說,家族的壓力,讓我幫他。可你不一樣,你就像花箋中的那個人一樣,我們會心意相通,而你會體恤我,而我會幫你……”容汾語無倫次地說著,“為什麼會這樣呢?”

他聽見容汾在說著他想象中的某個幻影——某個會對他微笑著的,會撫平他的心上的傷疤,會與他同病相憐,會和他一起無牽無掛地在路上慢慢地一起走的少年。

他說,他錯過了他——錯過了和那個人的人生。這麼多年來,他竟然毫無察覺……

周遜笑了。

他笑得很漂亮、很漂亮。他輕聲道:“我們到鐘樓上去看看吧。”

“鐘樓……好!”方才還在慌亂著的容汾,這一刻彷彿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露出了彷彿被拯救一般的神情,“好!我們上去看,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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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遜跟著他一步步地上樓。

他想起自己曾聽過一個舶來的神話——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在死後墮入了地獄。所有的惡人在地獄裡哀哭,而向他垂下的拯救,是一根蜘蛛絲——來自他曾拯救過的蜘蛛的蜘蛛絲。

“……這裡,就是鐘樓的頂端。”他聽見容汾的聲音,那聲音小心翼翼,帶著討好,“我小時候一直想,等我有了喜歡的人,我要帶他上來,然後我們就站在這裡,看京城——這片京城的景色,是只有我知道的,沒有與我兄長一起分享過的東西。”

惡人沿著蜘蛛絲往上爬。那是一根很細很長的蜘蛛絲啊,是他所有的拯救。然而在他的身後,無數的惡人也爬上了蜘蛛絲,把他連同蛛絲往下拉——

“……我們會一起看這片暮色,然後我會告訴他很多很多、我小時候的事,我們就這樣,站在這裡。我看著京城,他看著我的背影……”

周遜看見了容汾的背影。

蜘蛛絲要斷了。他要離開這片地獄,可那些其他的惡人怎麼能爬著蜘蛛絲,和他一起離開這片地獄呢?

於是那根蜘蛛絲在空中,晃呀……晃呀……很快就要斷了呀……

“……我不知道我們會因為這樣一件事,這樣一個誤會,就蹉跎這麼多年,連同我們的人生,都發生了鉅變。”

“是啊。”周遜輕輕地說,“我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件事,就是這麼一個東西……把我的整個人生,都打碎了。”

惡人最後一次看了一眼天國的方向。在那裡,是唯一肯拯救他的蜘蛛。惡人伸出腿,他蹬下了所有的其他惡人,然後……

他看見自己的手——那樣蒼白,那樣修長,那是一雙握筆的手。一雙他的母親林嫣曾說過,握著筆,就能寫出傾世華章的手。

這是一隻握筆的手啊。

他將那雙手,抵向了正看著鐘樓外的景色,還在喋喋不休的容汾的背心。

蜘蛛絲斷了。

只要輕輕這麼一推,這個人,就會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因這樣可笑的理由,而毀掉了他的人生,留下了那麼多瘡疤,如今還在可笑地、絮叨著、幻想著、說著那個他想象中的,和他同病相憐的少年的容汾……

只要輕輕這麼一推。那個人還在看著外面暮色下的城市,真是可笑不是嗎?就這樣一個男人,為了這樣無聊又可笑的理由,就這樣讓他……

而這個男人如今對他的動作居然還一無所知啊!他是又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了嗎?他還在幻想著說出一切,重歸於好……重?

他的手掌,貼上了容汾的背心。

“蹦嚓。”

他聽見了蜘蛛絲斷裂的聲音——不,不是蜘蛛絲,而是弓弦!有什麼東西向著他們的方向,破空射出了!

那是一根箭!

那根箭穿越空氣,像是無可阻擋的千軍萬馬、利刃、又或者別的能刺穿命運的那樣的東西,穿越了整片暮色,向著鐘樓的方向襲來!

其急如電,其快如風!彷彿這世上沒有比它更快的東西,它能夠射穿一切……帶走一切!

周遜看見沖天的血花,和容汾在他的身側倒下的場景。那根箭穿越一切,以強大的力量射入了容汾的身體!將他整個人射得向後倒了下去!

那一刻,尖叫聲,血濺起來的聲音,容汾的身體沉重地倒在地上的聲音,都離他很遠,很近,又很遠。周遜就站在那裡,他看見自己的手就這樣和命運擦肩而過,而容汾慘叫一聲——很快是一箭、又一箭,第一箭將他射倒,第二箭、第三箭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他倒下過程中的膝蓋。那三箭真是準極了,竟然沒有一箭,射傷到就在容汾身邊的周遜。

而厲厲的箭風掀起了周遜的長髮——他的黑髮在風中向後飄搖著,露出他漆黑的眼來。他手上的袖子,也在空中飄蕩。

隔著三十丈,他就在自己長髮飄飛之時,看見了遠處鐘樓上的那個人。

那個人執著弓,維持著拉開弦的姿勢,眼睛裡沒有一點溫度。

周遜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他還維持著,要將那個人推下去的姿勢——任何人看見他如今的動作,都不會誤會他原本要推人下去這一點。

他想,持弓的皇帝,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