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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哥哥,你吐血了啊。”

巨大的沉默席捲了整個喜堂。鮮紅的絲緞在空中飛舞著, 像是在為那兩道英勇離開此處的紅影送行,又像是對於在座者的無情的嘲弄。

這場難以收場的喜事最終以眾多賓客的自發的告別而告終。首先站起來的是兵部尚書,他很是尷尬地咳了一聲, 假作身體不適,離開了周府。

然後是第二位、第三位……才子佳人的喜結良緣從京中最大的盛事, 變成了最荒誕的笑話。離開喜宴的眾人均是滿臉沉痛, 不肯露出一點表情,不肯說一句話可誰都知道, 此刻整個京城裡唯一最安靜的地方就只有周府了——或許還有嚴府。而除此地之外, 皆是沸反盈天的海洋。

而誰都知道, 這些臉上皆如死了親人般披麻戴孝的麻木的賓客們等出了周府後,又會變換另一副模樣, 比任何人都要積極地派人去打聽今日的事情, 打聽嚴小姐、長公主、周採三人之間這出狸貓換太子的故事。當然, 在往後的歲月裡,他們在遇見周採又或者其他當事人時,依舊會裝作雲淡風輕的表象。可當當事人回過身去,他們便又會開始竊竊私語,將這樁奇事拿出來作談資:被一個女人搶走了自己的新娘,而那個人原本, 又是搶了那個女人的功績,以成就了這樁英雄救美的奇事,如此荒誕,如此小人。

——這在未來的周採的人生裡, 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了。

大半的人依舊還坐在椅子上, 面面相覷。唯一一個在站起身來後沒有離開周府的人是顧大學士。他撫著蒼白的鬍鬚到了那張《煙波圖》前, 看著那張《煙波圖》,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此時,在椅子上如坐針氈的太傅也在多次焦慮地看向天色後,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他走向正一臉慘白地、頹然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的嚴尚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振峰,氣過傷身,天有不測……咳,如今時辰快到了,我得……”

太傅喜好收集名畫是出了名的。今日他原本是要在喜宴後去多寶閣參加拍賣會的,如今時辰快到了,他實在是等不及了。

而嚴尚書只是坐在椅子上,滿臉慘白,素來侃侃而談的男人此刻失去了控制一切的能力。而太傅也才發現,這名一直以端直出了名的同僚,如今坐在這裡也只像個頹然的老人。

他還想說什麼,便看見一名眼生的家丁向他跑來。儘管眼生,那家丁依舊穿著太傅府中的服飾。他剛想皺眉問他怎麼到了這兒來,可那家丁卻氣喘吁吁地開口了:“老爺,拍賣開始了,那幅畫,揭曉了!奴才剛才去看了!”

他的聲音落在寂靜的喜堂中,實在是太明朗了。由於被尷尬的沉默所裹挾,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渴望他能說出點什麼來打破如今沉滯的一切。彷彿就這麼幾句話,就能打破如今如泥沼般的氣氛,讓整個場子重新熱起來,賓客們又能帶著虛偽的笑容觥籌交錯似的。

“是《煙波圖》,是《煙波圖》,是隱居的大儒雲中山人認證過的,《煙波圖》的真品!”那家奴歡喜地喊著,還有些氣喘吁吁,“嗯……啊?這裡這幅圖,怎麼同方才那幅圖,長得這麼像?”

……

所有的人都走了,連同被嚴嘉扶進了馬車裡,送進了醫館裡的嚴尚書。顧大學士在同人爭吵,指出了那幅假畫上非特殊顏料所繪製的頂後,也自知拂了嚴尚書的面子,用袖子蒙著臉,不好意思地走了。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幅所謂被嚴家珍而視之的、從外面尋回的傳家寶,是一件贗品。

“嚴尚書不善此道,他辨認不出,也是正常。要是他不是那麼相信自己鑑賞書畫的能力,而去找其他人來幫忙辨認,或許是能看出來這只是件贗品的。”

“嚴尚書就是太心急了,要在此時將它擺出來。或許是想替他自己,又或者他女婿,靠這個來扳回一城吧。”

“到底是恩人所贈之物,又如此珍貴,就連拍賣行都請來了雲中山人,嚴尚書就是缺了些心思,去找旁人確認……”

“他也未必是不上心吧,或許只是太相信自己看畫的水平,那畫,的確仿得很像。”

到頭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就連嚴嘉也走了。他走時臉龐是那樣的平靜,不是之前那種近乎麻木般的平靜,而帶著幾分海闊天空般的釋然。也是他溫聲,將父親扶了起來,送進了馬車裡。

“姐姐她自由了,我們也回去吧,父親。”他這樣道。

周府就這樣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車上,嚴尚書靠在馬車上,臉如乾涸的山川般蒼老著。嚴嘉看著他,頭一次平視自己的父親,他發現,父親老了。

“父親,不需要姐姐的犧牲,我也能振興嚴家,恪守君子之道。您說過,做人要走正道。”他低聲道,“可自己走在這根道上,身邊卻全是親人的血淚和屍骨。若是這樣,又算什麼正道?父親,我會恪守您的教導,為國為民而活。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但是……”

他沒有再說話了。

他希望自己以後再入夢時,那間屬於嚴府家人的屋子裡,不會再出現任何一張哭泣的臉。

周採踩在鞭炮的碎紙上,他靴子的底面與碎紙摩擦,發出枯燥的吱吱聲。

那幅山水圖還橫亙在喜堂中,像是一道抹不掉的傷口。他用手去觸控,而後之後,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荒唐的笑聲在喜堂中迴盪。其實他本不必笑的,也不必這樣戲劇,因為空空蕩蕩的喜堂中只有淒冷滿地的月色,只有一個觀眾。

那個觀眾穿著杏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沒什麼表情。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個他。

只留下一個他。

“……今天的這一切。”周採輕聲道,“有多少是你安排的呢?我聰明的弟弟?”

“從這幅畫……”他用手指,戳了戳這幅畫。

“到長公主。”他指向高臺下,那裡,是嚴小姐縱身從樓梯上躍下,落入長公主的馬背上的位置。

“到那個小廝。”他指向那個揭穿了畫的真相的小廝所跑來的方向。

“到顧大學士,到那些議論紛紛的人,到所有人……”周採一個個計數著今日曾導致了他這樣難堪境地的所有人名,最終,轉頭看向周遜,“到底有多少是你安排的?”

周遜看著他,漆黑的雙眼依舊是冷冷的:“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意義,當然有意義。”周採看向天空,朗聲大笑,“整個世界都在同我為難,我要問的,我要知道的就是——到底你在算計我?還是整個天道與我過不去?曾經它視我如寵兒,如今,卻讓你奪走我的一切……”

“天未曾誅你,如果他肯誅你,以你的惡貫滿盈,你早就不會活到今日了。天不偏向任何人,它也未曾憐憫過我。但,也並非我在算計你。周採,整個過程中,我從未弄髒過自己的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果,皆是由你埋下的因。沒有人逼你冒認嚴家的婚事,沒有人逼你將我送進王府,沒有人逼你冒認我的詩。周採,你才是那個可悲的、虛榮的、急功近利的贗品。”周遜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而如今只是奪走原本就不屬於你的東西,就讓你這樣氣急敗壞?”

周採是真的氣急敗壞了。他聽見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他想,周遜發現了,他居然什麼都發現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從我七歲時,我就明白。放任你活著,早晚有一天,你會奪走我的一切。”周採咬牙切齒道,“你明明只是個庶子,卻憑什麼壓我一頭?你為什麼沒有死在湖水裡?要是你死在你七歲那年,一切都會變了……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可你有沒有想過。”周遜忽然道,“假如你不曾把七歲的我推進湖水裡,處處為難我。或許我只會是你的一個普通的庶子弟弟。一個尊敬兄長的,安於現狀的庶子弟弟。”

周採怔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總是如此急功近利,周採。才華不及他人,便要將那人殺死。可這世上比我才華更甚的人還有許多,你要一個個殺死他們嗎?容汾來了,便要冒認我的詩,不惜裝成落魄傷春悲秋的模樣,在他面前裝了許多年,就連真實的性子也不敢暴露。可原本就擅長交友和討好人的你,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去接近討好他嗎?看見尚書家的千金認錯了人,你分明可以替她去找真正的英雄,那樣也可以得到嚴尚書的好感。京城貴女無數,戀慕你的貴女也無數,你未必找不到比嚴小姐更好的物件,可你偏偏要攀上這條捷徑。”

“別說了。”

“周採,你捨不得眼前的利益,捨不得眼前哪怕一點的利益。你是如此的短視虛榮,以周家嫡子的身份,周家少主的身份,你明明可以擁有一群死心塌地、再有才華也只能為你馬首是瞻的弟弟。如果我是你,我會把我的弟弟培養成一個商人,施以小恩小惠,讓他對你感恩戴德,又因從商的身份永遠及不過你,卻又要依靠你的庇護,而每年向你輸送萬兩雪花銀。你本可以清清白白地進入京城,清清白白地步步高昇,清清白白地擁有王爺的友誼,清清白白地做嚴家的恩人、長公主的恩人、皇帝的寵臣。陸顯道也不能為你的人品置喙半分,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你的存在……可你看你現在這樣呢?你站在這裡,就像一條流浪狗,一條被打回原形的流浪狗。你想說你原本就是周家少主,很有才華,對嗎?是啊,以你的才華,即使是不鑽營,如今也能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四品大員。可你看你現在這樣呢?因你的短視,你失去的,可不止你原本能擁有的那麼多……”

“別說了。”

“你以為是誰毀掉了你?是老天嗎?是命運嗎?是算計了一切的我嗎?”

“別說了!”

周採怒喝一聲,他終於發自內心地開始震顫、恐懼、痛苦與懊悔。可這絕非是因他良心發現的愧怍,也不只是因陰謀敗露、整個人被拿出來剖析的難堪與羞辱,而是因……

周遜向他描述的,那個他本可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的,觸之不及的未來。

周遜聽見周採發出了近乎嘔吐的聲音。他看見他痛苦地伏在了地上,這很好,他徹底擊潰他的內心了。而他也終於打中了周採的七寸。

這就是他的七寸。

他整好以暇地看他。

“……不。”許久之後,周採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著周遜,滿眼的血絲,“我不會認輸。我是狀元,我是江州才子,才華橫溢……我是周家的少主!江州周家,整個江州,也沒有比我更出色的人才。所有人都對我給予厚望,我一定會是最好的那個,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該是最好的……我絕不會認輸!”

他嘶聲著,帶著他所有膚淺的傲慢和虛榮的野心,那個真實的周採終於被周遜剝離出來了:“我不會認輸!我是天之驕子,我該是所有人眼裡的第一!”

“你想殺了我嗎?在這裡掐死我嗎?”周遜看著狀若癲狂的周採,卻連語調都沒有一絲變化,“你想要滅卻這個世上比你更加優秀的所有人。可那真是很長的一列名單。你的確可以在這裡殺了我,但你還要殺死很多人。而那些人死後,還有更多更勝於你的人出生……你殺得過來嗎?”

“你……”

周採嚐到腥甜的味道。而周遜,卻笑了。

“哥哥,你吐血了啊。”他輕輕拍了拍手,像看了一出好戲似的,笑道。

在聽見那句輕飄飄的“哥哥”時,周採喉間的血終於順著唇角,噴湧而出!

原來人在激憤時的確是會吐血的。周遜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手絹,將自己身邊染血的案几,連同自己的沾染到血滴的指甲與指尖,一起擦乾淨。他擦拭得那樣慢條斯理而小心,彷彿那是什麼很髒的東西似的。終於,他將手絹放到旁邊的喜燭上,用搖曳的燭火燒盡了它。

他轉過身,施施然離開喜堂。他臉上的為了激怒周採而出現的微笑消失了,只剩下了無邊的漠然和冷淡,他沒有回頭看周採,哪怕一眼。

正在這時,另一隊深紅的人馬,卻在此時步入了喜堂。為首的那人穿著深紅的制服,劍眉下的面容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最後一波客人終於在四月廿八的最後抵達了周府。他們穿著深紅的制服,與喜堂如此相襯,卻不是報喜,而是來送喪。

“周採是麼?”為首的陸顯道冷冷道,“我們懷疑你在雲州時與北魏之人勾結,洩露軍\\事機要,你隨我們走一趟吧。”

今日最後一聲鐘響終於落幕,這就是四月廿八,這個大喜的日子的最終的結局。

周遜一步步地走,他聽見身後傳來周母的哭聲——那個昏迷了的女人終於醒了過來,抱著她的兒子開始不顧形象的嚎哭。他聽見京城裡鐘樓的聲音,周府的喪鐘卻彷彿喜鵲的鳴叫。他也聽見絳衛們執行公務的聲音,桌椅板凳的翻倒聲。新月在他的身後,而他,就在這所有的聲音中,踏著紅紙離開,一步也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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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門口有一枚落下的“囍”,他踩在它頭上,過去。

路上,所有人都在激烈地討論著。他們討論著今日有兩名極美的女子,一名女子像是仙女,靠在前一名女子的背上。握著韁繩的那名女子卻像是遇神殺神的絕豔的古神。她們的駿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疾馳而過,所有人都只看見她們鮮紅的衣角。護城的御林軍追在她們的身後,而她們卻一騎絕塵,並在城門合上的前一刻,越過了城門的縫隙,躍入了夕陽。

他還聽聽見有一名豪客,用萬兩黃金,拍下了那幅《煙波圖》。

他還聽見許多人在談周府的事、嚴家的事……可沒有一個人知道,那走在他身邊的如冰雪般平靜的年輕人,是今日這一切熱鬧、這點燃整個京城的熱鬧的始作俑者。

倒是有姑娘們看見這年輕人,低低地“唉喲”一聲。可他太冷了,她們不好意思上去搭訕。

而周遜在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又看見了那幅畫。

那幅畫掛在他的府邸裡,煙波粼粼,山水如畫。

“是皇上買回來的。”蓮蓉道,“他祝您,明日生辰快樂。”

周遜怔住了。

“原來明日是我的生辰啊。”他低聲道,“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