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土木的暴君和坐在他身邊蠱惑人心的妖妃（？）乘著馬車, 在京城裡四處穿行。
“到這裡之後還沒能在京城裡到處轉轉。”皇帝撩開簾子，一副很興奮的樣子，“趁著今天放假, 也讓我來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遜哥兒, 你對京城裡這片熟嗎？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自從脫馬之後, 皇帝在周遜面前一直是一種相當放飛自我姿態——絲毫不偽裝自己的身份，並滿嘴跑火車。
說著, 他還用力地拍了拍周遜的肩膀：“今天是放假, 我們出去放鬆放鬆, 好好逛逛街, 休息一下！”
周遜想了想, 誠懇地道：“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就……都聽皇上安排吧。”
皇帝：“誒好。”
說著，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過侍衛如今的時辰後，想了想道：“這穿越後的第一個必經的旅遊名勝，花街已經去過了, 那麼接下來……”
周遜：？
皇帝：“我們去看看別的好地方吧！”
皇帝說著, 對周遜比了一個大拇指。
馬車在街道上滾滾而過, 兩人抵達的第一個地方, 是城中的一片廣場。
腳剛一落地，周遜就被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
他記得這片廣場。京城內雖然道路平整乾淨，但乾淨也是乾淨得比較有限的。昨日他出宮後是在墨苑之中，墨苑本來就是學子們聚會的地方，比較“上層”，因此當時道路雖然也似乎比從前潔淨了一點，但也並不讓他震驚。
但這片廣場是在貧民們的聚居區——像這種地方, 原本是官吏們也不在乎的。各種各樣的垃圾、瓜果皮、腐爛的肉類，被扔得到處都是。日久天長了，就連住在這邊的居民們也會捂著鼻子，揹著這個方向走。
然而……
如今這個像是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居然被打掃乾淨了！
廣場不僅被打掃乾淨，四周的牆面也被粉刷得嶄新，上面還用漆刷了些畫兒。幾個孩子在廣場中嬉戲玩樂，姿態卻古怪。周遜仔細看了看，他們看起來似乎在模仿某些動作。
某些……動作？
周遜轉頭再次看向那些牆面上的壁畫，只見每一面牆壁上都畫著姿態古怪的小人。
有的牆壁上的小人是在行禮，站在小人身邊的，是他的父兄、師長，乃至官員，這些壁畫看起來，是在教導人如何施加禮節、如何遵循禮節；有的小人似乎是在做一些動作，比如洗手、比如如何更省力地扛起扁擔之類的，像是某些生活小竅門教學還有一面牆上的，就是這些小孩子在做的動作了。
這些小孩子們在模仿的那面牆上，畫著一連串的小人，都是孩童的模樣。小人的上一個與下一個動作之間畫著箭頭，然後他們的身邊還畫著一些點，似乎是用來標註重複次數的。這些小人或展臂，或踢腿，或轉頭，看起來像是某種奇異的武術……
周遜：？
他回頭時正看見皇帝的下巴揚得高高的，似乎很是驕傲。周遜聽見他說：“你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周遜：……我不懂我看見了什麼。
“……這牆上記載的，是某種強身健體之術……或者修仙吐納之術？”周遜道。
皇帝：“不，這叫雛鷹起飛……不對，好像是青春的陽光。”
周遜：？
“原本是想在京城裡到處刷滿標語的，可惜這裡的人似乎文盲率太高了，都看不懂字，只好用畫畫的形式來代替標語。”皇帝道，“伸展踢腿之術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我還要教導他們點穴之術。”
周遜：“……點穴之術是什麼？”
他看見皇帝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微妙而涼薄的笑容，皇帝緩緩道：“比如……”
他兩隻手分別握住，只伸出一根大拇指，然後將兩根大拇指抵在額側——
皇帝：“按太陽穴輪刮眼眶。”
周遜：……
“等，等等，這種點穴方式真的很保護眼睛的，不騙你——”
周遜懶得再和皇帝說話，他看著廣場上嬉戲的那幾個孩子，沒過一會兒就聽見了旁邊婦女的呼喊聲。
“柱子！寶兒！別瘋了！快到西街去！”女人扯著嗓子喊著，“朝廷裡的大人又來辦講座了！”
“娘！”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兒探著頭喊道，“我沒在胡鬧，我在帶著大家練武呢！”
“別鬧了別鬧了，趕緊過去，參加一次講座就一個章，集齊十二個章還能到衙門那裡去換米呢！”女人大聲道，“你快點兒，把你妹妹也給帶上，那個什麼講座……講座最後每次教五個字，最早記住這五個字的孩子還有獎品呢！”
在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兒之後開口的是一個蹲在地上玩的小丫頭。小丫頭梳著兩個羊角辮，也扯著嗓子喊：“哥哥是男孩，認字讓哥哥去就是了，我不想去，我笨，我比不上哥哥——”
“你不想去也得去！”那女人終於氣勢洶洶地從廣場邊緣走了出來，“上回老柴家的二妞先答上了，大人說她是女孩兒還這麼聰明，還額外多給了她半斤油。別人家的姑娘可以，你怎麼就不可以？”
另一邊也跑來幾個婦女，急匆匆地帶著自己的孩子往講座去了。其中一個孩子被自己的媽媽拉著手，還偏著頭問她道：“娘，咱們這兒什麼時候才再有免費的戲班子演出啊？”
“就是就是，那個病毒大士，最後有沒有被熱水仙子打敗呀？”
“我想看另一齣戲，就是有個哥哥被山賊追著打，之後在家裡翻到了很多圖紙，以此製造出了可以自己發射箭、然後箭會追著山賊跑，最後靠著這個發明獲得了朝廷的嘉獎的戲……”
女人來後，其他家長也紛紛催著自己的孩子到西街去了。周遜轉頭對皇帝道：“這是什麼？”
“哦，在京城裡試了個點，搞了些科普講座和文化活動，讓一些清閒的官員們平時來這兒做一做志願者活動……”皇帝抓了抓腦袋道，“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嘛。”
周遜：……
皇帝：“先讓他們先入為主地靠著這些戲劇有了初步的印象，之後要開展工作就方便多了。”
他們的馬車駛過了這片街區，在街區的最後一條寬闊的道路上，一名先生正在上面辦講座、講學。
皇帝：“我們再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吧！”
車輪滾滾行駛著，周遜這回沒再只坐在馬車裡。他撩開簾子，始終注視著窗外的景象。在街道旁，他瞧見不少人正在官吏們的組織下，拿著鐵鍬，正疏通著京城裡的陰溝。
京城裡的排汙系統是從百年前就傳下來的，經歷了百年，許多地方都有些堵塞了。如今看見這麼多人又開始疏通它們，周遜的心情一時有些難以言喻。
他表情輕鬆，皇帝的臉色卻沉了。他撩開簾子，對侍衛道：“你去看看那個坐在旁邊乘涼的官吏是叫什麼？別的百姓在忙著疏通，他自己倒好，坐在那兒歇著。你告訴他，這一次這個月的俸祿砍半，再讓人看到下一次，這半年的俸祿他都別想要了！”
侍衛連連領命，皇帝又道：“巡迴著檢查這一片的上級官吏呢？就這麼讓他在這裡坐著？也叫他過來好好看看，這些官吏從朝廷那兒拿著百姓十倍的收入，不幹好朝廷給的活，倒在這裡躲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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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拿了腰牌就離開。皇帝放下簾子對周遜高高興興道：“我們去下個地方看看！”
周遜：……
在過了一上午，又一下午後，周遜嚴重懷疑皇帝策劃這一天的行程……
是來找他炫耀的。
……不過他也不明白，皇帝自己的功績，為什麼非要找他來炫耀。
他們不僅路過了早上的壁畫廣場、疏通排水道現場，還路過了原本亂哄哄、如今卻被規劃出了攤位的菜市場。兩人到菜市場附近時，正好看見管理菜市場的官吏將一個小販拖出來，警告他這回以死了兩天的魚冒充活魚賣，從此半個月不許再入場。
除去這些地方，他還看見許多新建的學館、醫館，學館裡，居然還籌劃著替寒門學子籌備的獎學金，寒門學子只需在入學考試中取得較好的成績，便能獲得一筆獎學金——獎學金不多，但也足夠涵蓋一日三餐。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專門為女子設立的學堂，只要考上，取得優秀的成績畢業，便可為女官，在一些新設立的機構中工作……
當然，最後一個還在籌劃之中。
接著，皇帝又帶他去了經過修繕的碼頭與諸多地方。在遊覽的過程中，他們在一家酒樓裡用了午餐。午餐時，一個說書先生也在樓下，講著周遜從未聽過的故事。
“……話說當時，那魔頭執著俠客祖傳的寶劍，到了樹下。彼時風雨大作，雷霆滿天。他如今奪得神劍，心中自然是大喜，忍不住舉起寶劍，發出猖狂的笑聲。”
“……俠客一路追著魔頭，他遠遠地看見魔頭在樹下得意洋洋的模樣，想起親人的慘狀，肝膽俱裂。正當他要大呼出聲時，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驚雷居然從天而降，直挺挺地便打到了那魔頭的身上！”
“魔頭當場慘死，整個人都被雷劈得焦黑！俠客見狀大喜大悲，落下淚來，他居然大仇得報了！你們猜猜——這驚雷的原因是什麼？”
“是什麼？”有個酒客道。
“當然是蒼天有眼，降下驚雷懲罰罪人！”
“天降正義！”
“不不不，”說書先生搖頭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雷雨天不要站在樹下，更不要手持細長的東西舉在頭頂上——尤其是鐵制品。”
周遜：……
酒客：……
周遜轉過頭來，看著憋笑的皇帝道：“……這說書先生是你安插的。”
“對，”皇帝得意洋洋道，“這是我的水軍。”
周遜：……
皇帝：“我買通了好多說書人，讓他們在京城各處的酒樓裡講這些精彩動人的科普故事。”
周遜：……實在是很動人。
菜餚上桌了，皇帝照例是伸出筷子，把盤中的燒雞分成兩半，一個腿、一個翅膀被他夾給了周遜，另外一半則交給了他自己。他正分著菜，又對周遜道：“這些都是我這個月來的成績，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哦，在衙門內部也有一些改變，只是沒法兒帶你進去看……下午，咱們出城，去看別的好東西……”
周遜沉默了一下：“有一句話想說……”
皇帝：“說。”
周遜：“皇上，這麼多事……國庫夠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