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稍息, 立正!”
“——敬禮!”
碧波之上,身穿藍色海軍常服的方陣正在舉正式的上艦儀式。
這是今年上艦的新飛。
三天前,他們全員透過了後一項著艦考核, 取得航母日間飛資格。
這一批新飛,平均年齡還不到三十歲。
他們有兩位帶飛教官,一位姓徐,一位姓羅。
這二位常年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羅教官負責給他們每個人頭上敲棒子, 徐教官一準跟在後面提著一兜棗。
學員們剛開始還覺得這二位教官是在演戲給他們瞧,後來吧,才慢慢發現——
這兩人的性格就這樣, 按時髦一點的詞來形容,那就是一個鹽、一個甜。
而且還真是天生的合不來。
後來又有好事八卦的打聽出來,這二位教官當年在航校居然是一個宿舍的!
——還是老識呢!脾氣半點兒不投緣, 現在又搭班子訓練新飛……
好傢伙!
這背後指不定有多少故事呢!
但人家是教官, 他們是學員,就算一顆顆八卦之心蠢蠢欲,也不敢對教官之間的“恩怨仇”和往事刨根問底。
現在好了!
——現在他們和教官可是正兒八經的戰友了!
新飛們飛快地和艦上的老飛打熟了交道。
然後又聽聞了一個驚天秘密——徐、羅二位教官不和的原因,竟是為了一個人爭風吃醋所致!
據說這位是艦上的王牌, 當年連破好幾項艦載機飛員的培養和選拔記錄,後來更是功勳卓著, 極限試飛、航展特技, 不在話下。
她是“生模式”培養出的第一批飛員,27歲上艦, 兩個月後取得飛資格;
她有一疊二等功的證書,比武中處置突發的空中險,鎮定自若, 聞名全軍;
她在執作戰任務時遭遇過戰機失速進入螺旋狀態,硬生生操縱飛機倒飛回來;
聽說以前也不是個謹小慎微循規蹈矩的人。
敢2000米跳傘高跳低開,敢在畢業典禮上帶著整個編隊飛鏡蛇機,敢在被發配去掃跑道以後還和老飛打賭飛高難度作……哦,還贏了。
樁樁件件,只說一件事——
她就是傳奇。
徐、羅二位教官為了他,那是從航校時代就針鋒對,寸步不讓了!
到現在,二位女中丈夫,見天把新飛訓得和菜狗一樣,依然是那位的僚機。
新飛們越來越好奇這位能引得兩個教官爭風吃醋,居然還能讓二人同時做僚機的“人物”到底是許人也。
但人一直沒怎麼露面。
新飛們的好奇,就一直保持到了第一次一級戰備的時候。
——某國的偵察機入侵我國專屬經濟區上空。
這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艦上的硝煙味。
飛虎1號帶飛虎3號、飛虎4號編隊起飛驅離。
三架戰機對入侵的偵察機呈包圍之勢,然後發出警告喊話。
“我是中國海軍航空兵,你已進入中國領空,重複,你已進入式中國領空!”
“請你立即停止,否則後果自負!”
外機在三機包夾下迅速飛離。
新飛們亢奮得熱血沸騰,一個個忍不住地幻想著自己巡天驅敵的英姿,過了挺久,才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三架戰機的飛員,聲音聽起來……沒有一個是男的啊?!
執完任務後飛回的機飛虎一號先著艦。
機身上漆著三顆紅星。
這也是新飛們第一次看到這架傳說中的功勳戰機……和它的駕駛者。
三顆紅星意味著麼?
——意味著這架飛機,這位飛員,曾經擊落過三架敵人的飛機。
在和平年代,這三顆紅星,魄驚心。
三名女飛從座艙中走下,摘下飛員頭盔。
陽光自雲層間隙中灑下來,在她們肩上鍍了一層淺金。
新飛跨立在甲板一側,迴歸的戰友敬禮。
腦海中傳來“叮”的一聲輕響。
[系統提示:任務進度100/100,即將在三小時內脫離本世界。]
寧馥前的腳步一刻未停。
[系統商城,所有積分,投入模擬訓練空間,謝謝。]
新飛們終於迎來了期盼已久的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領導太知道他們這群菜鳥到底在蠢蠢欲些麼了。
雖然和他們想象中風流倜儻、英俊瀟灑、魅力無限,引兩位女飛競折腰的王牌·男·飛員有那麼“一點”不太一樣,但新飛們依舊報以了無限的熱。
寧馥講故事和說書一樣,繪聲繪色,只差手裡來上一塊說書人的醒木。
新飛們聽得入神,跟著寧馥的每一個停頓,每一次轉折時而提心吊膽,時而屏氣息聲。
故事精彩,而當你意識到這不是故事的時候,那震撼的感覺直從後脊樑竄起來,再看坐在夥對面一副“對我講的還滿意嗎”模樣的上校,幾乎有一恍惚感。
——讓人覺得,所有那些任一個人遇見一件,就可以一輩子為此激、懷念、後怕或驕傲的事,對她來說,只是無數日子裡普通不過的一天。
有人忍不住便問:“首,為麼講起這些事可以這麼平靜?真的是因為經歷多了就習慣了嗎?”
寧馥笑起來,“不是習慣,是一預判而已。”
即經歷了千百次的飛,她的心臟也依舊會在衝天空時感到愉悅;即處理過數不清的險,她的腎上腺素也依舊會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飆升。
人,對於熱愛的事業,是永遠也不會“習慣”的。
他們永遠擁有不熄的熱切,不滅的執著。
她只是……更瞭解了自己一點。
就像這裡所有人都知道一件比那些無關痛癢的“八卦”更驚天地的事,但沒人真的敢問她一樣,他們在預判她的反應,不管是出於尊敬還是出於面對一個上校王牌飛員時的謹慎,他們都選擇將自己的好奇壓下去。
——她曾經擊落自己的僚機、自己的戰友。
他們預判她會感到痛苦,感到不適,不願意回憶或者面對,所以這件事在艦上也變成了一個眾人皆知的禁忌。
但是寧馥自己知道,她不介意回想。
她有卓越的記憶力,那一天,那一刻,每一秒鐘都被一幀幀記錄在她的腦海。
寧馥並不信命運。
說是她自負也好,說是她從前面世界帶來的唯物主義的信念也罷,她不信命運。
更不信一本小說,一個故事,能決定一個活生生的人走上麼路,通往哪一方。
她來,打破了言小說的“故事線”。
她只是一隻蝴蝶的翅膀,在這個世界的“法則”間輕輕劃過遊絲一般的連結,釋放出“真實”的力量。
果說有麼遺憾……或許是沒再請她犧牲的戰友好好吃一頓冷飲。
她已經在這個世界停留了九年。
並且預判自己還會繼續這樣停留下去。
“見面會”結束,寧馥回寢室睡覺。
她閉起睛,進入虛擬訓練空間。她的座機完全是飛虎一號的複製,這樣可以讓她擁有兩倍的訓練時間,完全銜接她在現實空間中的訓練進度。
維持和升級空間用了她很多積分。
她不在意早已經完成的任務了。
任務只要完成,她就會脫離世界,但或許是系統不夠智慧,也或許是系統也知道她渾不在意的這份兒叛逆,默許了她的“操作”——任務進度累計到100,她就敗家地把分數全花光。
一直飛下去。
於她手腳的闊綽“消費”,虛擬訓練系統內提供的飛夥伴已經全都解鎖了,充分滿足了寧馥的收集癖。而且只要她持續不斷地投入積分,這些與現實中人一一對應的陪練夥伴,都可以與現實中人同步成。
現在虛擬空間內的徐蘇和羅松雪年紀都了,技術也進步了,關係依然不好,但配合無間。
唯一沒變的是衛九州。
他的虛擬形象停留在不到三十歲的模樣,語氣和神態還是那時的樣子。
因為停止升級,所以不像其他飛夥伴那樣真實。
像一個簡單的人工智慧程式一樣,他只會根據性格做出幾個簡單的反應,——除了飛技術水平逼真以外,這些都是附加功能。
不過寧馥還是經常和他一起飛。
飛完了可以簡單對話。
對話模式一般就這幾——
“今天飛的不錯啊飛虎二號。”她誇獎。
“謝謝機,為人服務。”衛九州會立正敬禮,但語氣是有點玩笑的俏皮。
“走了吃飯去。”她提議。
“今天沒有炸雞。”衛九州故意這樣說。
“晚上有空打球吧。”她許下空頭支票。
“那要看你有沒有空。”衛九州像個捧哏,知道她沒空。
寧馥飛完三套戰術作,在脫離虛擬訓練空間前,照例點了點衛九州的頭像。
重複了九年,她不需要預判,就能倒背出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她有時候也會自言自語,反正不她說別的麼,單線程的虛擬衛九州也只會那幾個答案,她說得太複雜,“衛九州”就會陷入處理器當機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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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飛的不錯啊飛虎二號。”
“謝謝機,為人服務。”
“走了吃飯去。”
“今天沒有炸雞。”
“晚上有空打球。”
“那要看你有沒有空咯。”
“那我請你吃雪糕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