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四章
鄧蔚卓猛然從噩夢驚醒。
他滿身冷汗淋漓, 下意識地緊握住雙手,隔會才意識到自己兩隻手都在顫抖。
失重的感覺依然盤旋在他的腦海。
嚴格意上說,那不算場噩夢。
他又次夢到那個懸崖, 那片戰場。
炮火隆隆,殺聲震天。
他像個旁觀者,在夢看那個與自己有完全同的模樣、同樣的名字的人,次又次地帶人抬擔架從戰火往下搶傷員。
將自己的死置之度外。
甚至, 在被逼到山崖的時候, 那個陌的自己面無懼色,直接縱身躍下。
鄧蔚卓在心告誡自己——
那絕對不是我。
他是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無什麼吹得天花亂墜的理想還是蠱惑人心的“信仰”,都絕不會、也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的性命。
從那連續劇般的夢情境來看, 他甚至還是個在國外接受高教育的大夫。
留洋歸來,又是稀缺的專業人才,都那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 想大隱隱於市安心好普通人的日子, 亦或是想要出人頭地卓然眾人,對於討他鄧蔚卓來說,都不應該是難以實現的目標。
可那個頂與自己同姓名和容貌的人,卻偏偏選條不可思議的, 對自己沒有絲毫價值的路。
條死路。
什麼舍取,什麼視死如歸, 不是他會做的事。
可那些他在夢看到的人, 卻如此鮮活……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那些上個世紀拍攝的黑白老電影, 那些放到現今來讓人不敢置信的舉動,就活地在他的眼上演。
他原本已經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人。
鄧蔚卓用顫抖的手抓床頭的杯子,“咕咚咚”地灌下整杯。
水已經涼, 像塊冰樣滑進他的胃。
青年反而如釋重負地松口氣。
這是夢。
他告訴自己。
然後督促大腦進行確認。
夢那個叫寧馥的女人,和那個給他希望、又令他噁心的人,是絕對不同的。
鄧蔚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魔障。
——否則,他怎麼會在自己的夢境“創造”出個“寧馥”的形象呢?
夢的那個寧馥,像枚寒夜引路的星辰,像團冬日燃燒的太陽。
那種奔赴信仰的力量,如同勁風般席捲而,刮散人心的腌臢醜惡,揚去人天性的自私苟且。
吹散霧,吹散雲,吹散雨。
直吹得天地浩蕩,星火燎原。
***
正兀自出神,鄧蔚卓突然聽到樓上臥室傳來陣響動。
他立刻警覺。
——整棟房子,按常理應該只有他和田阿姨兩個人。而他們兩人的臥室,都在樓下的客房。
青年想想,還是翻身下床,從後找出根棒球棍,赤腳,悄無聲息地順樓梯摸上去。
響動是從主臥傳來的。
鄧蔚卓拎球棍,靜靜地站在的側。
終於,把手輕輕地轉動。
鄧蔚卓揚起球棍。
“——啊!你是誰?!”
鄧蔚卓的球棍揮下,從主臥鬼鬼祟祟溜出的黑影下意識地抬手格擋,小臂上結結實實地挨記,爆出聲痛呼。
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她還很有戰鬥精神,不顧疼痛,伸手就去搶奪鄧蔚卓的武器,邊大聲呼喊讓田姨報警。
鄧蔚卓已經知這是誰,松手,任由人將球館搶去。
房子燈光大亮。
從夢鄉被喚醒的田姨披衣服,站在客廳怔楞地望樓上正僵持對視的二人,“你們這、這是幹什麼?”
寧舒英盯鄧蔚卓看兩眼,這才回想起這人的身份。
她臉上沒有像往常樣,立時露出厭惡的神情,目光反而變得復雜。
這種複雜幾乎不想是會在個十五歲的女孩子臉上出現的。
鄧蔚卓迎上她的目光,也是愣。
這種似曾識的感覺……
他後背上突然竄起層寒意。
最後還是青年率先反應來,他朝樓下疑惑又緊張的田姨:“沒事,抱歉田姨,舒英回來,我還以為是家進賊。”
田姨看看兩人,“都沒事吧?”
二人皆是搖頭。
田姨回去又叮囑,“時間不早,你們趕快休息啊。”
在這位在寧家上管寧夫人,下管別墅內各幫工傭人的田姨的注視下,兩個人都不能再多說什麼,只對個眼神。
鄧蔚卓:“最近物理有什麼不會的題目嗎?”
他不寧舒英給出否認的回答,便繼續:“明天我你,就在這,給你補習下。”
在田姨殷切、讚許、欣慰的目光,寧舒英咬後槽牙,吐出個“好”字。
***
別墅的主人不在家。
最近有拍賣會,寧舒英知這種場合她母親很喜歡,經常飛到國外去參加。
在以往,她是根本不在乎寧馥又去哪的。
從那場穿越之後……
總之,寧舒英心情複雜。
她原本以為這次穿越,就意味自己的命會在那個時空終結,卻不想,在她剛剛從抗大畢業,雄心勃勃準備投身事業的時候,夜之間,就又回到現在這具十五歲的,少女的軀體。
寧舒英適應好幾天。
她不知二十四歲這個時間點到底會什麼,她既沒有在那個時空死亡,也沒有愛上誰、被誰愛上、又或者集齊什麼成就,為什麼會讓她穿越回來?!
在內心深處,寧舒英不願承認的是——
比起現在這個無趣的世界,如果讓她擁有選擇權,她或許真的會選擇永遠留在那個戰火頻仍,物質匱乏的年代。
在那個年代,她找到可以追尋的理想和事業,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
找到個,親手給她剝芋頭的人。
天知當她醒來,望ktv光影錯亂的天花板,被同學笑問句,“今兒怎麼喝杯就到呀?”的時候,她心是多麼錯愕、憤怒、悵然若失,百味陳雜。
原來她付出性命,熱血沸騰的切——
竟然都是場夢麼?
她像個溺水者,試圖抓住任何與那段歷史、與自己那段經歷關的蛛絲馬跡。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她不敢回家。
醒來後的星期,寧舒英要麼是借宿在狐朋狗友家,要麼就是在外面玩到半夜,隨意開個房間。
她害怕面對家那個,被她呼“母親”的,與寧馥有同名字的女人。
因為她太知那個人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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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私,從來不關心其他人的感受;她嫉妒,丈夫的任何絲注意力都不被允許分出去;她瘋狂,連大學還沒畢業的學都要下手。
她是寧馥的每個反面。
寧舒英害怕回到家,見到“那個寧馥”,會徹底毀掉她的回憶。
然後她就被打包塞進學校的暑期專案。
在那座博物館,她親眼見,親手觸碰,都是曾經真實的歷史。
這彷彿給寧舒英勇氣,給她回來面對這該死的、可恨的真實世界的主心骨。
她也不得不面對心的疑惑。
那個時空的鄧蔚卓,是不是現在的鄧蔚卓?
那個時空的寧馥……是不是現在的寧馥?
她不知自己期待的答案,究竟是“是”還是“否”。
昨天夜,趁寧馥不在家,她偷偷回家,摸進主臥。
——她想偷翻些寧馥的老照片。
她想看看,那人年輕時的模樣,是否也與自己記憶的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