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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農場

從雅克薩城下了火車,袁瑛一行坐著兵站派出的馬車,在莽莽的荒原上整整走了五天,才到了呼倫邊防三師的駐地根河。.org

大地被人為點著的大火燎成了黑色,荒原上茂密的野草都被燒成了灰燼,曠野裡沒有燃盡的草叢依然在冒著青煙。野地裡幾臺“火犁”轟轟作響,身後的黑色的泥土象波浪似的順著犁鏵在翻湧著。

也許這就是過去所謂的發配吧?

要說起來,他幹的事,放在過去,掉十回腦袋都不夠。

袁瑛是袁世凱的大管家袁乃寬的次子,自小長在袁家,但骨子裡卻流著一股叛逆之血。袁世凱對家人管教極嚴,但對袁瑛卻很照顧,不光把他送進北洋軍官學堂讀書,其後還保送其到日本陸軍測繪學校留學。

袁瑛在日本卻成了革M命黨。

袁世凱想當皇帝,袁瑛卻和幾個同志偷著往新華宮裡運炸彈,準備在袁世凱登基之時把老袁幹掉。

不料,事不機密,他運進新華宮裡的炸彈卻被搜了出來。

總統府查出炸彈,嚇得執法處長雷震春差點下令全城戒嚴。這些毛頭革M命黨留下的線索太多,順藤摸瓜,雷震春直接把做了警察監督的袁瑛捉到了京城軍法處。

袁少爺倒很爽快,對其所作所為供認不諱: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您請便,老頭子想當皇帝,我就是要炸他!

雷震春一時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好向老袁彙報,你們家裡的事,您說該咋辦?

反了天了!袁世凱拍著桌子大罵袁乃寬,不過卻很手軟:把那小兔崽子給我關起來!

袁瑛在刑部大牢裡呆了三個月,袁世凱把他又扔給了林鑠,這小兔羔子,你去管教去!袁瑛的腦袋算是保住了,被林鑠大罵一頓,然後就被遣送到黑龍江,說是接受再教育。

袁瑛一道上沒想明白,我殺了袁皇帝,怎麼就成了民族罪人了?

袁瑛到了根河才知道,所謂的邊防三師並不是作戰部隊,主要的任務是開荒種地,類似於農場,但依然用著軍隊的番號和管理方式。他是學測繪的,被分配到了新建的38團去搞規劃。

田家成趕著輛三匹馬拉的大車來接他,袁瑛和五個內地來的民工把行李搬到車上。他從小就沒怎麼幹過活,樣子十分彆扭,田家成在一旁看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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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被發配來的吧?”馬車顛簸在長滿荒草起伏不平的山地,遠處是無邊無際的大興安嶺原始林海,田家成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話,滿嘴的開封口音。

“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這麼過來的,怎麼會不知道?!”田家成揚起手中長鞭,鞭梢划著弧線挽出一朵鞭花,在空中炸裂。

“那是什麼?”身後的山坡上出現幾個黑影,袁瑛坐在行李上,緊裹著身上的大衣,雖然已經是四月,野外的冷風依然讓人感到寒意逼人。

“荒原狼,萬一我們走不動了,就正好成了它們的晚餐。”田家成頭也沒抬,“所以到了這裡,誰也別想逃走,孤身一人走在這荒野上,肯定會成了它們的食物。”

他這麼一說,那幾個逃難的民工嚇得臉都白了,大家縮在車上,都用略帶恐懼的目光盯住不遠處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匹餓狼。

“小雷子,你們不是帶著槍呢,怎麼不打它?”袁瑛問身旁跟著田家成一齊來接他們的小夥子。

“沒用的,那東西賊得很,根本打不著!”雷耕生在馬車上打著瞌睡,“剛來時也想打來著,後來懶得費那勁,你沒見那些傢伙都正好呆在步槍的射程之外?這些狗慫,精著呢。”

從根河到38團場部有60多公裡,這之間有個兵站,那裡為過往的人員提供免費的食宿,中午大家在兵站吃飯的時候,跟在身後的那些狼才不見了。

兵站裡的伙食十分粗陋,主食是白麵和高梁面、玉米麵等混合蒸出來的饅頭,還有一份白菜粉條湯,湯裡面還飄著一、兩塊沒上過色的白肉片。對於從小生活在富裕家庭的袁瑛來說這樣的食物簡直難以下嚥,而對於那些從內地逃難過來的民工來說,這不亞於是一頓美食。大家吃得很開心,似乎已經忘記了一上午提心吊膽遭受的恐懼。

田家成和雷耕生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伙食,兩人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沒有欣喜,也沒有失望,好象一切都很自然。

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再回到路上,袁瑛終於在雜亂的馬蹄聲和膠皮大車的實芯輪胎與大地之間沉悶的撞擊聲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籲!”馬車停了下來,袁瑛驚醒過來,抬頭看天,昏黃的日頭斜掛在天邊,他有些轉向,一直認為太陽要落下的那邊是南面。

“嘿!幹什麼吶?”田家成向路邊幾個正在幹活的小夥子打著招呼。

“壘廁所,團長說大夥滿地裡亂拉,不雅觀!”一個精赤著上身的傢伙放下手上的土塊答道,他健壯的身體上沾滿了泥土。

“他姥姥的,這荒山野地裡,也開始窮講究了!”田家成笑罵道:“來了新夥計了,弟兄們,過來迎接一下!”

38團是一個新成立的農場,條件十分艱苦,袁瑛有些吃驚地指著空地上的兩排土坯房說道:“我們就駐那?”

“想得美吧,那兩排是辦公的地,我們住那邊……”田家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土坯房後面荒地上一排排鼓起的土堆說道。

“那是什麼樣的東西?”這些和墳墓差不多的土堆裡怎麼能住人?袁瑛有些搞不明白。

田家成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著他,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地-窨-子!”

袁瑛就這麼呆了下來。

日子一天一天地在過,燒荒、墾荒、打柴、種地,大家似乎都變成了農民,最初還有許多不習慣的地方,日子一久,也就麻木了。

沒有什麼不平衡,團場裡有許多能人,包括趕馬車的田家成當初也是從日本士官學校騎兵科畢業的軍官,1914年受民黨指派,欲策動武裝奪取吳淞炮臺,結果失敗後被抓。大家都是殺頭的罪過,林鑠把他們保下來,然後發配到黑龍江,已經十分寬大了,還想要怎麼樣?反正大家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大家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唯一能夠看到外面的訊息就是田家成等人每半月去一回師部拉一回補給捎回來的報紙,大家能看到的除了《東北農墾報》,就是中華復興黨機關主辦的《中華日報》,就這樣,看到的新聞也都是一個月以前的訊息。

也許,大家就這樣過一輩子?

看著綠油油的麥田,好象也有一些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