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星望確實倒了一大盆底的瓜子。
他其實悄咪咪腦補很美好的畫面。
春日的陽光如金海般傾灑下來, 滿園的向日葵花一起快樂轉頭,早上都朝著東,傍晚都朝著西, 甩頭的候肯定特別壯觀。
小孩來算盤打得很穩,想趁著哥哥們回來之前花都種好, 不給他們添亂子。
誰想到他們提前回來了!
姜忘一邊想著自己小候好像是很喜歡向日葵, 一邊熟能生巧地快速培土移植花苗, 腦海裡有各種好玩的兒記憶湧來。
他那候屬於野放狀態,小候還被寄養在爺爺家一陣子,後來讀初高中彭家輝瀕臨破產屢屢向家裡要錢,兩家漸漸生疏,他也不再回去給老人添麻煩。
但至少在七八歲以前, 住在鄉下的日子很快樂。
水稻田裡可以摸魚抓蝦,伸手往裡頭挖還有肥滾滾的鱔魚。
綠豆莢和芝麻杆掐起來都很有趣,剝下一小碗家裡還會幫忙磨糊糊做餅吃。
那候沒有幼兒園,沒有託管班, 可以追著大黃狗在田裡一玩一下午, 累了就和小夥伴收集一堆枯樹枝幹樹葉, 點燃篝火以後地瓜玉米都扔進去, 甚至用黃泥裹一隻叫花雞,好吃得不行。
“哎,你還記不記得,”他看向臉上都沾著草葉的小孩,睛很亮:“小候你去抓泥鰍, 結果沒拽住摔進溝裡,像泥狗子一樣溼淋淋回家。”
“奶奶拿水管子你拎到門口洗,涮了半天才乾淨。”
彭星望一下子想起來這件事, 又難為情又覺得好笑,差點向日葵苗插歪。
小孩兒接著他的話呱唧呱唧說以前在鄉下有多好玩,講到摘絲瓜的候突然反應來什麼,誒了一聲。
“哥,你怎麼知道這個呀?”
姜忘回來,意識到自己說順嘴了,笑道:“我去看他們的候,你爺爺奶奶說給我聽的。”
“啊,我就知道!”彭星望抹了一臉,哼了一聲繼續蹦躂著去拿小花鏟。
季臨秋發覺了什麼,記憶在與線索悄然扣合。
他又想起那個夢,最後還是沒有問口。
天沒有回來,家裡變化都很大。
彭家輝前兩天剛剛來接彭星望去動物園玩,聽著像是明年就要調到裕漢來工作,今年剛提完職,在新單位裡很受重視。
他的前女友關紅聽說上個月就已經嫁給了一個家裡有礦的富二代,兩人似乎是一見鍾情,沒談半年就去互相見了父母。
除此之外,陳丹紅如今忙得腳不沾地,聽說兒子差回來也沒有巴巴地做飯煲湯好生款待,一家人在餐廳吃了頓飯聊了一陣子,滿臉都著想回家。
季臨秋原還想留父母和妹妹多說會兒話,發覺親媽狀態跟平不一樣,有點好奇:“媽最近在操心什麼?”
“她啊,”季國慎大笑道:“剛接了一個大單子,做夢都在踩縫紉機!”
原來附近有個富商太太打算陪女兒去法國學藝術,特意找老鋪子定製條旗袍想一併帶去。
她第一次找到陳丹紅還半信半疑,沒想到這一口外省鄉音的老太太做的坎肩又輕薄又舒服,線條還襯得人身材很好。
富商太太傳去被老姐妹們一通誇,當即心花怒放,找她下了筆價值數萬的大單子。
陳丹紅嫁前什麼精細活兒粗活兒都做得,即便之後下地種田了,也是不是納鞋底繡花繃子貼補家用,先前也給縣城裡的小姐做旗袍。
她只是長久盼著兒女回家,盼著一輩子不斷奔波的丈夫回家,整個人都撲在家庭上,間一久就變得偏執又情緒化。
如今久違地被人看見,被人熱切期盼著,工作反而了生活裡最大的享受。
季臨秋聽到這裡,點頭稱是。
“今天看見媽,就感覺她……朝氣蓬勃的,像是越活越年輕了。”
陳丹紅被誇得不好意,伸手摸了下臉,倉促笑道:“少說這種話,我滿臉皺紋醜死了。”
“確實氣色比平好很多,心窩疼也不怎麼犯了,”季國慎給女兒盛了一碗藕湯,又認真起來:“我和你妹妹都非常支援你媽媽這麼做。”
“我雖然幹家務活兒沒你媽媽精細,但洗衣服晾衣服這種其實也頂用,只要她有能專注投入的事,我就覺得很欣慰。”
季臨秋看向他們,心裡松下一口氣。
他們居然還有這麼和平地坐在一塊吃飯的一天。
不提要求,不一張口就是控制和勒令,甚至還在討母親的新職業。
這如果放在三年前,他只會當作自己在做夢,根不可能是真的。
他不敢奢求更多,仍舊打算性向這件事隱瞞家裡一輩子。
現在哪怕能一家團圓幸福的和諧相處,都已經是極大的幸事,他已經知足了。
匡野的結婚間定在2008年1月1日。
兩週前這哥們在看電影打電話來,說是腦門一熱起床順便求了個婚,要以閃電流程定流程辦婚禮,姜忘還覺得懸。
想法很浪漫,執行乎不可能。
別說新郎這邊家裡的事,單是新娘一個人的種種籌劃選擇,都能折騰好個月,哪怕臨請個婚慶團隊來,兩個星期也實在太趕了。
誰想得到,還真就辦了。
婚禮間在1月1日的中午,姜忘提前一天開車帶季臨秋去看場地,想著力所能及給兄弟幫幫忙。
地點定在湖邊教堂的小花園裡。
大草坪被包了下來,新娘畫好路徑分割槽,匡野則帶著人一塊佈置。
他們兩人來的路上還在想,結婚這麼急,現場可能會有點亂哄哄的,得幫忙理順歸置。
誰想到車子一停,路口連火烈鳥引導牌都做好了。
新娘提著裙子在到處指揮,一群人聚聚散散地搬器材調音響,熱鬧裡井然有序,很有意。
姜忘和季臨秋對視一,兩人順著引導牌往裡走。
入場小徑被做一片氣球森林,每一個氫氣球裡都放著親友的祝福,以及小兩口的許多合影。
橙紅明藍的氣球隨風微擺,組輕盈又浪漫的一片森林。
再往裡走,有甜點師手忙腳亂地搭著翻糖蛋糕架和甜品塔支架,柳木小方桌已經全部鋪好白蕾絲桌布,有伴娘抱著一大袋小熊玩偶一桌一桌地往上放。
姜忘看得心裡一動。他原沒怎麼考慮結婚這件事,性格散漫慣了不會在這方面多打算。
可一走進這種氛圍裡,好像緒就會被這些拽住,忍不住考如果是自己結婚,會選什麼樣的風格,在哪裡辦更合適。
“哎!你們來了!”匡野抱著一摞白瓷碟路,笑容燦爛地像個傻逼:“我老婆厲害吧嘿嘿嘿嘿,你們看到她沒有,今天穿了個小紅裙,可美了!”
“看到了,”季臨秋很自然地幫他接一半碟子,跟著一起往前走:“我跟忘哥想著來幫幫你,也是見外,怎麼不早跟我們說這裡缺人?”
“哪兒缺人啊,我這不是手下一堆夥計,夠用。”匡野示意姜忘看另一邊的酒櫃:“來哥們搭手,這個推來,咱個一塊去餐飲區。”
三人一塊推著貨物往西邊走,沿途不斷有人跟工蜂一樣嗡嗡嗡飛來問完指示就跑。
“對了,我也是忙昏頭了,都沒給你們兩打電話。”匡野碟子往消毒碗櫃裡一放,嘿嘿笑道:“你們兩現在感情怎麼樣?正熱戀期呢吧。”
他性格直爽,雖然沒想到自家哥們最後看上了另一個好哥們,但又不是他跟人家談戀愛,沒什麼好說的,祝福就完事了。
季臨秋第一次跟朋友談這種事,笑起來有點不好意:“還行。”
姜忘側目:“……還行?”
匡野意味深長一聲,拍拍姜忘的肩:“你活兒不行。”
姜忘重複了一遍:“我,不,行?”
季臨秋強咳一聲道:“不是那個意。”
“就是那個意。”匡野嘖了一聲:“我早說兄弟你得多看多學多關心,天賺錢忙忙忙連哥們遞的種子都不要,實戰問題了吧?”
姜忘揚起笑容慢條斯理道:“野子,我好像還有你前女友電話吧?”
“別!大爺你最行!你不行誰還行!我錯了行不行!”
真到了婚禮當天,一切順順利利,大清早的所有佈置餐點都已經準備齊全,只良辰吉到。
他們兩到的很早,幫忙擺了下桌子,空下來便一起去逛教堂。
人們都簇擁在外頭,教堂裡面反而很空。
父還沒有來,只有清潔工在背對著他們掃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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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忘看向十字雕花玻璃窗,目光在聖母子的油畫上轉了一整圈,落回遠處的小隔間裡。
“那是什麼?”
“懺悔室。”季臨秋眺望去,解釋道:“兩個人中間有隔板,這樣父不會看見懺悔者的臉,既可以保護隱私,又能讓人放下心防,所有的想法都說口。”
清潔工大概這當個小景點來清理,桌子全擦一遍以後拎著桶了大廳,只留他們兩人站在這裡。
季臨秋一興起,有心逗逗他。
“姜先生,你現在有什麼想懺悔的嗎?”
“在的面前,什麼都可以講來。”
男人仔細想了想。
“什麼都可以?”
“當然,小候欺負阿貓阿狗,大了有什麼壞心,全都可以懺悔。”
姜忘索兩秒,緩緩開口。
“還真有。”
季臨秋轉身看他:“你說?”
“我想在你鎖骨上種個小草莓。”
姜忘說這句話,色正經,語氣平和,是在認認真真懺悔。
“……然後看你用領口掩好它,就這樣參加完整場婚禮。”
“太胡來,我懺悔。”
季臨秋皺眉一笑。
然後當著他的面解開襯衣的第一顆紐扣,慢條斯理道:“聽見了。”
“父問你,想種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