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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三章 虢州之戰

隆隆的戰鼓聲從虢州城裡響起,彷彿春雷一般震動人心。

淹沒了城牆上的廝殺聲。

“殺賊!”接著便是城內猛烈的喊聲。

大地都跟著震動起來。

虢州城四門同時開啟,城頭上的攻防還在激烈的繼續著,但唐軍已經如決堤的洪水衝出。

瞬間就沖垮了城外的梁軍。

壓抑了二十天的仇恨、憤怒,傾瀉而出。

這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人心的洪流,時代的洪流。

大唐的重振全在此戰之上。

大秦大漢大唐的熱血不該在這黑暗的時代裡流盡,曾經榮耀的帝國,驕傲的子民不該墮落成懦夫,跪伏在北方蠻夷腳下!

李曄的目光穿過千年,大唐之氣運便是中華之氣運。

運去英雄不自由,時來天地皆同力。

士氣和鬥志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此消彼長,在激烈的絞殺中,唐軍士氣如虹,梁軍便跌落谷底。

不只是士氣和鬥志,梁軍的體力和精神在二十多天的攻城戰中,已經消磨殆盡。

唐軍勢如破竹。

河隴大地孕育的重騎兵衝鋒在前,朔方、河套的精騎緊隨其後,一出東門,便橫掃戰場,在平原之上,沒有任何陣列能夠抵擋他們。

矛陣、盾陣摧枯拉朽。

梁軍在驚愕中無法組織抵抗,一些悍勇的梁將帶著百十人擋在前面,但轉眼就淹沒在騎兵的洪流之中。

騎兵只是衝散梁軍陣腳,步兵才是戰場上的收割者。

潰不成軍的梁軍,在陣列的森嚴的唐軍陣列推進之下,一片片倒下。

從梁軍北上的那一刻,這場大敗便是註定的。

李曄站在城牆之上,望著城下一邊倒的戰場。

所有的犧牲和隱忍都沒有白費。

“郝摧、夏魯奇、史建瑭聽令,不論生死,朕要見到葛從周和王彥章,絕不可讓他們退回盧氏!”這兩人是梁軍的中堅力量,拿下他們就是去了梁軍一半的勢!

“末將遵命!”三人同聲應命。

郝摧雄烈,夏魯奇英銳,史建瑭剛勇,這是李曄精心為葛從周、王彥章準備的刀子。

戰場上,梁軍被分割成幾十塊,終於有人頂不住,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能抵抗到現在,梁軍不可謂不英勇,只不過大勢如此,人力終有窮盡之時,求生是每一個人的本能。

唐軍不管他們,繼續圍殺負隅頑抗者,自有輔軍來接收俘虜。

不遠之處,梁軍牙旗,還在鴻臚水北岸飄揚。

正是這杆大旗,給了梁軍堅持下去的希望。

一個無敵統帥,對士卒的影響巨大,葛從周無疑是這時代統帥中翹楚,他在,梁軍的頑抗就會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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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將軍渡河!”大帳之內,一眾親兵跪在地上。

葛從周雙目緊閉。

局勢已經不可挽回,沒想到皇帝會給他準備這麼一份見面禮。

這場戰爭不僅只是梁軍進取陝虢意圖的失敗,而是整個荊襄局勢的反覆。

他很清楚皇帝花了這麼大代價吸引他北上,絕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與其引敗軍回盧氏,還不如為後方爭取機會。

“傳令王彥章部即刻退回盧氏,盧氏能守則守,不可守則退回鄧州!靜候大王與皇帝決戰!”葛從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三萬精銳覆滅,他已經沒臉再去見朱溫。

此刻他更想見的人是皇帝。

這個念頭剛從心底浮起,帳外鼓喊殺聲大起。

他拔出橫刀,身邊之人面有怯色,“梁王起身草莽,二十年來東征西討,才有今日之盛,小小挫折,何至於此?諸位莫要忘了,你們的家眷還在汴州!”

說完也不管他們,走出大帳。

大帳之外,數支唐軍正衝殺而來。

唐軍騎兵一往無前,直奔牙旗而來,梁軍根本無法抵擋,大營的防禦本就是倉促之間佈置起來的,葛從周連輜重兵也頂上去了,能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以疲憊之軍,迎戰兵鋒正盛的騎兵,結果可想而知。

兩股騎兵從左右衝入陣中。

葛從周瞳孔猛地收縮起來,情不自禁道:“沙陀人?”

左路一軍,唐旗招展。

右路一軍,雖沒有打旗號,但葛從周一眼便看出這是老對手沙陀人。

郝摧、史建瑭、夏魯奇三人同時看見牙旗之下的葛從周,越發奮勇,梁軍陣中出現三條血路。

看似厚重的梁陣,轉眼既被衝破,堪堪殺到眼前。

當年血戰秦宗權之時,葛從周見過更兇險的場面,二十多年的戎馬,他早就置生死於度外,挺刀迎了上去。

親兵只能也跟著頂上去。

梁軍軍法嚴苛,將校有戰沒者,所部兵悉斬之。

葛從周若是戰死,他們這些人也活不下去。

以步卒迎戰騎兵,需要絕大的勇氣,而騎兵迎戰步卒矛陣,也需要巨大勇氣。

眼看兩支騎兵便要衝入中軍大帳。

背後忽然喊聲大起,“唐賊勿得猖狂,王彥章在此!”

這喊聲首先吸引了夏魯奇的注意。

而且王彥章也是皇帝點名之人,夏魯奇當下撥轉馬頭,以一百蔡州親兵為核心,加上一千驍騎,迎戰王彥章的三千騎兵。

初生牛犢不怕虎,夏魯奇還是第一次獨自領軍迎戰敵軍大將,也是他出山的第一戰。

兩股騎兵狠狠撞在一起,血肉橫飛。

交錯而過的瞬間,夏魯奇看到了王彥章氣勢洶洶的臉,鐵槍之下,人馬俱亡。

夏魯奇也挑殺數名梁騎。

兩人之間,再無阻隔。

兩人的目光也撞在一起,眼中皆冒起火花。

戰馬發出激昂的嘶鳴,鐵槍劈面而來,在那一瞬間,夏魯奇彷彿感覺時間都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變慢,只有鐵槍越來越近,越來越快,威猛絕倫,霸氣無匹。

彷彿天地的威勢都凝聚在這一槍上。

這一年,夏魯奇十八歲,王彥章三十五歲,正是一個武人身體、頭腦最鼎盛之時。

夏魯奇不敢迎接,長槍回刺王彥章面門。

但王彥章不閃不避,任由長槍刺來。

一聲悶響,夏魯奇連人帶馬摔倒在地,馬頭被鐵槍砸的稀爛,戰馬一聲慘叫都沒發出,紅白之物濺了他滿臉。

而他長槍上,穿刺著王彥章的頭盔。

“好槍法,五年之後,可再與本將一戰!”王彥章沒有回頭,扔下一句話,亂髮在風中飛舞,繼續向前衝。

夏魯奇心中一百個一千個不甘,正發愣的時候,三騎兩軍同時朝他衝撞過來。

夏魯奇剛回過神來,長矛就已經刺到面前。

三聲悶哼,卻是蔡州騎兵撞翻了他們。

夏魯奇猛然抽出死馬身上的弓弩,取了一支長箭,對準王彥章的頭顱,猶豫幾次,卻始終沒有射出去,直到王彥章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葛從周畢竟是葛從周,一身戎馬功夫,並未因為他身處高位而放下。

梁軍潰兵集中在他身邊,面對來勢洶洶的唐軍騎兵,依舊堅挺著,一根根刺出的長矛,給兩支騎兵都帶來了傷亡。

不過,這時候唐軍與晉軍的裝備差距就凸顯出來了,唐軍大部分是天唐府的冷鍛甲,就算被長矛貫穿,騎兵也只是輕傷。

而史建瑭的沙陀騎兵,這些年反覆苦戰,太原的物力嚴重消耗,後勤已經跟不上了。

不少人只是皮甲上面鑲嵌兩塊鐵皮,就匆匆上了戰場。

在梁軍長矛面前,彷彿紙片一樣被刺穿。

史建瑭的三千騎兵攻勢為之一滯。

在巨大的傷亡面前,史建瑭不得不選擇迂迴。

剛一個折轉,便迎頭碰上王彥章的援軍。

柿子要挑軟的捏,很不巧,在唐騎面前,兵甲不全的沙陀軍成了軟柿子。

而且王彥章進攻的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沙陀軍被攔腰斬斷。

史建瑭怒不可遏,翻身回戰,引三百名親兵,向梁軍兵鋒最盛之處殺去。

梁騎兵鋒最盛之處,當然就是王彥章。

此時的王彥章亂髮飛舞,全身浴血,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雁門史建瑭在此,賊將休逃!”

聽得喊聲,王彥章不予理睬,專心挑殺擋在面前的沙陀騎兵。

這是他與葛從周之間最後的阻礙。

不過,越是這般無視,史建瑭越是憤怒,三百沙陀騎颯踏如風,追擊梁軍之後。

到了此時,王彥章一時衝不破沙陀兵的阻隔,只能向東奔走,史建瑭窮追不捨,堪堪趕上,兩軍在戰場上瘋狂絞殺,你來我往。

起初王彥章還看不上這員年輕驍將,後來不得不重視起來,此人王彥章之前斬殺拓跋雲歸之時,已經受了傷,此番大戰,又是奮力搏殺,氣力已經跟不上了,掄起的鐵槍也有氣無力,十來年居然砸不斷史建瑭的長槍。

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難分高下。

不過越來越多的梁軍潰兵從北而來,史建瑭的部在前後圍殺下,越來越少。

此戰的畢竟不是晉軍的,這三千若是都丟在戰場上,史建瑭回去沒法跟李克用交代。

一念及此,史建瑭只能脫離爭鬥,去支援他的部下。

王彥章不能去追趕,葛從周才是梁軍之魂,望著還在飄揚的牙旗,王彥章吐了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