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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流水、竹筏、清茶、淡酒

流水。

竹筏。

清茶。

淡酒。

竹筏漂在流水上。

竹筏上放著清茶和淡酒。

上面還有兩個人。

一個儒雅的中年人。

一個桀驁的年輕人。

儒雅的中年人好茶不喜酒。

他五年受了傷,傷勢一直沒有痊癒。殺他的人志在殺他,又志在傷他。若是殺不了他,就讓他受了不可痊癒的傷。

因為這不可痊癒的傷,他戒了酒,但人總是要有些習慣,於是便愛上了茶。

桀驁的年輕人好酒,卻是淡酒。

他以為酒喝多了影響武功精進,但男人不可無酒。

所以,他喝淡酒。

他從不喝戒酒。

酒烈,人易醉。

他從不讓自己醉。

對於有些人來說,醉倒的那一刻,就是死去的那一瞬。

醉酒和死亡在他的心裡同等。

儒雅的中年人為自己準備了清茶,為這個桀驁的年輕人準備了淡酒。

此處只有他們兩人。

桀驁的在撐竹筏,直到竹筏行至河中心,他才坐在了竹筏上。

竹筏很大,足夠兩人盤膝而坐。

儒雅的人並不是別人,正是邢宗。

江湖裡“三更門”的殺名人人皆知,有人以為“三更門”的門主必然凶神惡煞,至少也是殺氣逼人。

而邢宗身上沒有殺氣,反而是儒雅之氣。

他是一個白臉微須的中年人。

只不過他的臉色過於白,以至於接近慘白。

五年前方驚夢救了他,他卻中了劍上的毒,傷口終日潰爛,無法癒合。

這是難以想象的折磨和痛楚,時刻驕傲著他。

邢宗因此而身體陷入沉珂,精神失常萎靡不振,以至於對“三更門”的掌控也日漸力有不逮。

不過,令他的對手曾盧王所不解的是,邢宗似乎並沒有急於培養接班人。

曾盧王曾以為方驚夢的出現,或許意味著邢宗即將開始培養自己的接班人,以防止“三更門”落入旁人之手。

但方驚夢卻突然去了蘇州,五年來從來回到“三更門”總堂,邢宗也從再次與他會過面。

曾盧王反而看不透邢宗的真正用意。

有一個卻始終在乎邢宗的用意,甚至一直以為邢宗即將把門主只為託付於他。

這就是那個桀驁的人。

——鄔劍。

鄔劍面對邢宗卻沒有往日的桀驁,雖然他的桀驁只是收斂,並沒有消散。

桀驁藏於他的骨子裡,不可能會消散。

一個不再桀驁的鄔劍,再也不是鄔劍。

邢宗自顧品著茶,問道:“你對我有意見?”

鄔劍忙道:“伯父——”

邢宗驟然打斷他,道:“我想聽實話。”

鄔劍道:“是!”

他回答的簡潔而有力。

不錯,正是有力。

以有力表達的他的不滿。

邢宗淡淡的道:“你認為我會將門主的位置留給他?”

鄔劍道:“是。”

這次簡潔,但不是那麼有力。

邢宗聞著杯裡的茶香,道:“我確有此意。”

鄔劍瞳孔一張,道:“伯父——”

邢宗瞥了他一眼,道:“但是他無此心。”

他呷了小口茶,抬起眼皮,道:“你不信?”

鄔劍對視著他的眼睛,又垂下眼瞼,道:“侄兒不敢。”

“那就是不信了。”邢宗忽然嘆了口氣,又問道,“我和你父親什麼關係?”

鄔劍低著頭道:“伯父曾告訴我,當年伯父和我父親乃為結義兄弟,只不過加入了‘三更門’以後,為了防止他人以此為藉口,言語中傷你們,就對‘三更門’隱瞞了這關係。”

邢宗追憶道:“我們加入‘三更門’也是機緣巧合,結識了‘三更門’的上任門主的千金,我和她一見鍾情,當初為了獲得我岳丈的首肯,便加入了‘三更門’。你父親阻攔我不住,最後也加入了‘三更門’。雖然我們都不曾提及結拜之事,但在‘三更門’有些人心中也不是什麼秘密。我之所以讓你在他人面前不要稱呼我為‘伯父’,一是讓你避嫌,二是為了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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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年輕氣盛,以為‘三更門’做的行俠仗義的事,畢竟你伯母這樣的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至小在‘三更門’長大,或許‘三更門’和別的殺手組織不同。

後來我才知道,‘三更門’最初是為了行俠仗義,以‘殺人者死,傷人者刑’處事。後來卻演變成了一個為錢財而傷人性命的組織。我岳丈一心想要將‘三更門’引回征途,可惜天意弄人,天不遂人願,身患絕症,撒手人寰。

他將‘三更門’交給了我,希望我能替他完成遺願,將‘三更門’引回征途。”

他的痛聲道:“可惜,‘三更門’裡有人卻看不透,所謂善用刀劍者必死於刀劍之下。曾盧王一派卻貪戀權勢,對‘三更門’眾人的身家性命毫不在乎。當年,你伯母為了救我,中了毒箭,舍我而去。你父親和我遭到別人暗殺,我僥倖不死,你父親卻傷重而亡,你母親也因為過於悲傷,追隨你父親而去。”

邢宗哀慟道:“當時你已經出生,別人都知道你的存在,我本想將你交給他人,避免這些災禍,缺又擔心被人查出來,最終還是將你帶在身邊,這樣我才能安心。”

鄔劍也神色動容。

但他剋制的極好,眼神裡流露出哀傷之色,人卻一動不動。

邢宗感慨道:“所以,我一向不讓你去做殺手做的事,只負責管理‘三更門’那些俗世事務,為了防止別人對你不利,我又送你拜訪名師,習武以自保。”

鄔劍道:“所以,伯父從來就沒有想過將‘三更門’交給我?”

邢宗點頭道:“不錯,若真的將‘三更門’交給你,那便是害了你。我岳丈創立‘三更門’之初,也不曾想到‘三更門’最後會成為一個殺手組織。但人心難測,‘三更門’裡人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就曾盧王一派就一心做殺人的行當,誰若和他們背道而馳,無不慘遭毒手。我數次遇害,恐怕和他也脫不了干係。”

他再次注視著鄔劍,問道:“你自己想?”

鄔劍抬起眼瞼,答道:“我不想碌碌無為。”

邢宗擰眉道:“碌碌無為不好嗎?”

鄔劍目光如炬,道:“我苦練劍法,自認少有敵手,我不想讓這一身劍法無處施展。”

邢宗道:“你要是坐上了門主的位置,曾盧王他們會放過你嗎?”

鄔劍身上桀驁的氣息越來越重,道:“我不是伯父,伯父行事不夠果斷,所以才讓他們數次佔盡先機,如果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