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宗中了一劍,胸口滲出了血,卻沒有顧及那劍傷,沉聲道:“我從來想過你會下得了手。”
鄔劍臉色冷冽,道:“你明明躲的開。”
他啞然失笑,目光落在茶具上。
清茶只有茶香,卻還有一種無色無味的毒。
他中了毒。
——失魂落魄。
中了“失魂落魄”,如同失去魂魄,很快就會成為一尊活死人。
邢宗的發在風下飄動。
他尚能言語。
眼睛還能視物。
耳朵還聽到流水潺潺、風拂、鳥鳴。
但是,他的四肢已經動彈不得。
所以,他不得不硬受了單三三的一劍。
或許,他本無躲避的想法。
不論他有,或是沒有,總之是受了這一劍。
雖未致命,但足以致命。
用不了多久,他的甚至不能說話,不能眨眼。
幸好,他中了一劍,生機正在流逝。
清茶。
淡酒。
還有毒。
另有血腥味。
鄔劍看向茶具,臉色更加冷冽了。
他的臉上似乎凝了一層霜。
寒霜。
邢宗忽然莫名其妙的道:“原來如此。”
鄔劍眼中寒意森森。
邢宗欣然道:“此處風景不錯,我本出身漁民,後來拜師習武,踏入江湖。蹉跎這些年,還是要迴歸本源。”
鄔劍的一隻腳在竹筏上一頓,水面浪花翻起,梁兩兩也破水而出。
“我們走。”鄔劍語氣低沉。
竹筏離岸不遠,他拔身而起,就落在岸邊,頭也不回的走了。
單三三和梁兩兩什麼也不問,兩人目光交錯,躍到岸邊。
單三三隨著鄔劍而去,梁兩兩則佇立在岸邊,注視著邢宗的一舉一動。
儘管邢宗中毒之後已經不能動彈,鄔劍已經離去,梁兩兩身為下屬,卻知道該怎麼做,如何做。
鄔劍和邢宗關係複雜,雖然起了殺心,卻不仁親自動手,因而才借了“三三兩兩”的手。
他不願看著邢宗的生命漸漸流逝,梁兩兩去必須親自看著邢宗斷氣。
鄔劍想做的,而不能親自做的,想到的卻沒有說出來的,“三三兩兩”心知肚明,既不詢問,也不會質疑,只需要替鄔劍做好這些事。
時間在流逝,邢宗獨坐在竹筏,像一塊石頭,無聲無息。
梁兩兩忍不住去想,邢宗臨死前究竟在想什麼。
——心痛?
鄔劍對他起了殺心,雖借了單三三的手,卻還是因他而死。
——追憶?
據說,人臨死前總會追憶往昔,尤其過往那些遺憾終身的事。
——懊悔?
邢宗死於鄔劍的殺心,單三三的劍下,是否會為此而後悔?若是他今日不受鄔劍的邀請而來,至少不會因為鄔劍談心的說辭,而不帶一兵一卒,隻身前來。或許,他就不會死。
他為自己的大意輕心而懊悔嗎?
天色暗了。
烏雲。
雷電。
大雨。
烏雲遮天蔽日,天色灰濛濛的什麼我看不清。
雷電閃過,照亮了竹筏上獨坐的邢宗。
大雨滂沱,傾瀉在河裡。
於是,河水濤濤。
水流很急。
梁兩兩在被淋成了落湯雞,卻依舊注視著邢宗。
此時的邢宗或許早已斷氣。
但梁兩兩不會去那麼想。
他就是要看著邢宗。
鄔劍沒有下令,他不會去動邢宗的屍首。
而且,邢宗的那番話一出,鄔劍沒有任何吩咐,就是預設了邢宗的遺願。
——讓他死在那裡。
這時,河水湍急,浪濤洶湧。
邢宗消失了,被河水吞沒。
烏雲散了。
雷電走遠了。
大雨停了。
河面由湍急變得平靜,只有竹筏被河水衝的遠了,孤零零的漂泊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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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宗葬身河底。
梁兩兩這時方去向鄔劍稟報,他甚至連衣服也沒換,就如同一個人水人一般。
鄔劍聽了他的稟報,臉色沒有一點喜色。
單三三比之梁兩兩更加沒有耐心,忍不住問道:“香主,如今大事將成,你怎麼悶悶不樂?”
鄔劍凜冽的目光盯著他,令單三三不敢直視,垂下眼瞼。
鄔劍似是自言自語的道:“大事將成?邢宗已死,但他卻中了毒。”
單三三道:“屬下絕不敢擅自做主。”
鄔劍道:“我知道,但是有人卻下了毒。”
梁兩兩神色有些凝重。
鄔劍問他:“梁二,你說是誰?”
梁兩兩語調不見波瀾,答道:“曾盧王。”
他只有這三個字。
鄔劍讚許的點頭道:“他早就派了眼線藏在邢宗的身邊,將邢宗最愛的茶裡下了毒,令我們輕而易舉的殺了他,卻替他背上了弒殺門主的罪名。”
單三三怒道:“曾盧王果然卑鄙。”
鄔劍訓斥道:“單三,自古成王敗寇,你我大意之下成了別人的棋子,應當自省,而不是謾罵。謾罵是失敗者才有頭的事,我們只需要將局面扭轉過來。”
這時的鄔劍一點桀驁之色也無,而是驕傲和睿智。
旁人面前桀驁的鄔劍,是他也不是他。
人總有面具。
很多面具。
桀驁是鄔劍的一張面具。
否則,曾盧王又怎麼會利用他,在他和邢宗會面時,在茶葉裡下了毒,“助”他一臂之力,殺了邢宗。
單三三聽了他的訓斥,立即認錯,道:“屬下知錯。”
鄔劍道:“有些錯可以犯,人不犯錯,就不會自己對在哪裡。但有些錯不能犯,你只要犯一次錯,就再也沒有犯錯的機會。”
他也是疏忽了。
他心底也有些發寒。
若是曾盧王在酒裡也下了毒,派了殺手在周圍,他也必死無疑。
梁兩兩眼光一動,道:“曾盧王在茶裡下了毒,卻沒有在酒裡下毒,那就是離不開香主。”
鄔劍道:“他需要,我也需要他。”
梁兩兩斷言道:“他一定會來找香主。”
鄔劍淡然道:“那我就等著他。”
果然,晚間,曾盧王親自拜訪。
而且,他孤身一人。
他是笑面如風的人。
笑,是溫和的笑。
面,是祥和的面。
風,是春天的風。
但在“三更門”內,任誰也不敢小瞧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人。
他笑的溫和,面色祥和,宛若春風,卻能夠與身為門主的邢宗分庭抗禮。
曾盧王的父親曾閆為“三更門”創立者之一,為“三更門”三大長老之首,在“三更門”裡威望和門主同等。
曾盧王並沒有憑藉曾閆的餘蔭,而是憑藉一己之力,在“三更門”裡的吸納別人加入他“曾”字派,在邢宗沒有加入“三更門”之前,他在“三更門”內的勢力就已經不可小覷。
不過,最終卻因為曾閆的原因,當年的門主之位才與他失之交臂,門主呂魏便選邢宗為繼任門主。
曾閆公然提出不許曾盧王接任門主之位。
曾盧王自然深知其父的用意。
他將一切都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