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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編劇之死

凌晨一點十五分,剛入睡,老麥的電話就進來了。“兄弟啊!”不管跟誰,老麥都這麼稱呼,給人一種特親近的感覺,就是不知道他跟父母是不是也這樣。“兄弟啊,這個忙你一定得幫。現在是一點十五分,我就給你一萬五一集,稅不用你繳,一共二十五集,你算算吧!別拒絕我,也別跟我討價還價,明兒一早你就買火車票來南京,酒店的地址回頭我發你手機上,具體的見面再談,就這樣,先掛了!”

結束通話,我還有點迷糊,一條簡訊就進來了:“南京市長波路10號金色時光假日酒店。《警察也瘋狂》攝制組。”

第二天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打的直奔虹橋火車站。滬寧高鐵的車票可以在自動售票機上買,每隔半小時就有一班,很方便的。

趁著候車,順便說說我的職業,它可有一個酷斃了的名稱:槍手。您可別誤會,咱一不是俠客二不是殺手,手裡拿的既不是手槍也不是長劍,說白了就是個碼字的,專門替別人修改稿子的。

在槍手裡面,又以寫電視劇的報酬最為豐厚。通常一部電視劇的拍攝週期在九十天左右,如果一切順利,三個月不到我就可以完成工作,掙到老麥答應給我的這個數。然後嘛,就是花錢的計劃羅——跟那輛開了四年的比亞迪徹底拜拜,開回一輛我心儀已久,不,是心儀太久的MINIclubman。

clubman背後那扇車門,不是通常的掀背式,而是左右對開的兩扇小門。網上有人說,這種開門的方式,只有殯儀車才有,難怪clubman的銷量遠遠比不上經典的Cooper。可我不在乎,我就喜歡那兩扇小門,就像童年的碗櫃,只要一開啟,就有飯菜的香味飄出。

在我打的去火車站這一路上,車窗外就有三輛clubman經過,一輛銀灰,一輛淺綠,還有一輛海軍藍。我心儀的顏色目前上海灘絕對沒有,金色的!

南京,我來了!

金色Clubman,等著我喔!

從上海到南京兩小時不到,周圍都是商務客,擺弄著膝上型電腦,有的工作,有的看電影。我知道,到南京後必有一場惡仗,所以現在,我必須放鬆自己。打個盹吧,沒那瞌睡勁,我就拿出iphone,刷微博瀏覽,“每日上海”裡推薦了一款手機軟件。

“經常出差的美眉們、姐兒們,你們常年在外頭跑,跟陌生人鄰座,住陌生的賓館,吃陌生的食物,天曉得會遇上什麼!所以哈,這款小軟體一定用得上喔。”

這款軟體叫“ghostInde”,翻譯過來就是“鬼氣指數”。免費下載。

有意思的是,在APPstore裡,這款軟體並不在“遊戲、娛樂”這塊裡,而是屬於“工具類”,好像還真挺實用。我看了下簡介,“鬼氣”,並非指鬼的存在,只是它的一種氣場,也許它離你近在咫尺,也許遠在天邊。鬼氣指數也不是測量你和鬼之間的距離,籠統的說,是指“陰陽界”的臨界點在哪裡……

靠,這份簡介寫得雲山霧罩,換了我,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看看你周圍有沒有鬼!

這款軟體的最高數值為五十。在同一個地方,指數會隨著氣候因素而上下浮動。若是豔陽高照的大白天,指數通常在十以下;如果在陰雨天,指數就會增強,達到十二至十五;到了午夜零點至凌晨兩三點,鬼氣指數最強,有時會突破二十。

需要指出的是,醫院的停屍房、搶救室,還有公墓、殯儀車,這些地方的鬼氣指數明顯強於一般的公共場所。

完成下載後,我測試了下,在時速三百公裡不到的車廂裡,指數穩定在六至七之間。這是一個正常的數值。

現在我手裡這個iphone搖身一變,成了一臺“鬼氣測量儀”,想想真有意思。

喬布斯大哥,你好偉大喔!

南京的火車站也有兩個,南站是專門為高鐵而建的。

打車到了酒店,金色時光假日酒店?名稱挺美,可下車一看,心裡頓時涼半截,頂多也就是兩星級的,不會超過三星級。不過這也算正常,一般沒有攝制組會住三星級以上的賓館,省錢唄。

我在賓館的大堂裡給老麥打了電話,五分鐘不到,老麥就從外面跑了進來。

老麥五十出頭,身材高大,一頭亂蓬蓬的頭髮,因為抽菸厲害,牙齒上全是牙菌斑。

我跟老麥認識有三四年了,對這個表面光鮮的行業,老麥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

“當製片人風光?對,風光,那只是表面的!籌集資金的時候,我他媽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拍戲的時候,我一有空就往拍攝現場跑,當後勤主任,有時候還要扛東西當苦力;在那些難伺候的大明星跟前,我不單要裝孫子,還要裝傻子,如果我是女的沒準還要脫褲子!每天我是上午做楊白勞,累死累活;下午做黃世仁,滿世界找那些播了我的劇卻不肯付錢的電視臺要帳,還得請客賠笑臉,他媽的我簡直比妓女還賤!有妓女衝著拒付嫖資的嫖客賠笑臉的嗎?等到了晚上,我又成了白毛女,往山洞裡鑽——幹咱們這行的,朋友多,得罪的人也多,有的居然找黑道來砍我呀……”

老麥的胳膊上確實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也不知道究竟是黑道砍的還是被他老婆砍的。

老麥幫我訂的房間在第五層,不巧電梯在維修,老麥幫我把拉杆箱提上樓,一邊跟我介紹:這家賓館分A樓和B樓,主樓是A樓,B樓有停車場,所以攝制組把B樓給包了下來,不大的B樓給填滿了。讓你住A樓,B樓太吵了,攝制組的,沒有一個不是大嗓門。

男女主角包括他們帶的助理都不住這兒,在市中心的五星級賓館。男主角是北京的大腕,一個人的片酬就佔了劇組四分之一的預算呢。

房間是51。進了房間,老麥連寒暄也顧不上,馬上切入正題,表情隨之嚴肅起來。

一看劇名就知道,《警察也瘋狂》,男一號準是個警察。其實並非警匪劇,而是個家庭倫理劇,寫警察家裡那點事,無非是男婚女嫁、鍋碗瓢盆的,帶點喜劇色彩。

製片公司是北京的,因為北京上海廣州這些一線城市的日常成本太高,最終選了南京。攝制組到了南京,緊鑼密鼓的籌備起來,就在臨開拍前三天,突然來了一條審查意見,說男主角這個職業不行,雖然是寫警察家裡那點事,但總要涉及男主角的職業,警察是幹嗎的?破案唄,所以寫警察就是“涉案”。從005年開始,涉案類電視劇就成為過街老鼠,但凡沾上“涉案”這兩個字,就不能進黃金檔播出,不能上衛視播出。對制片方來說,不能進黃金檔,不能上衛視,就意味著不能收回成本,要賠錢。

也有例外,如果攝製單位是公安部、國家安全部、海關,內容是正面歌頌警察的,那就另當別論。前一陣,李幼斌主演的《國門英雄》,他演一個海關關長,就在中央一套黃金時間播出,收視率還挺高呢。

回到這部戲上來。導演和老麥趕緊把編劇(也是個女的)從北京叫到南京,關起門來商量了一天一夜,胳膊擰不過大腿,改!男主角不當警察了,不過也是穿制服的——城管,還是個隊長。如此一來,《警察也瘋狂》變成了《城管也瘋狂》。

職業改了,又是男主角,差不多百分之七十的戲要動,工作量很大,拍攝時間又迫在眉睫,因為演員的合同裡都寫明時間的:幾月幾號到南京,幾月幾號離開南京。這就意味著,拍攝時間不能延後。

編劇的壓力很大,不是一般的大,能壓垮一頭牛。

聽說她鬧了情緒,還哭了幾回,最終,她寫了一個分集梗概,就不辭而別,回北京了。據說她的稿酬還有一筆尾款尚未支付,她扔下話來,寧可錢不要了,也不要這麼折騰自己,她想多活兩年。

編劇撂挑子了,可老麥不能撂挑子,他得想辦法解決問題,他需要一個槍手、一個救火隊員,馬上就想到了我。

劇組已經開機,先拍那百分之三十、基本不需要改動的戲。我的任務就是,迅速熟悉劇本,進入角色,然後根據那份分集梗概,儘快把劇本改出來。劇組一旦開機,每天的開銷就像自來水龍頭一樣嘩嘩的往外流。要是劇本跟不上,停機一天,損失就要好幾萬。

老麥許諾,只要我能完成任務,除了答應給我的稿酬,還會把欠編劇的那筆尾款也給我,作為額外獎勵。我一聽忙拒絕,編劇跟槍手一樣,都是碼字的,字裡行間浸漬著血淚啊,這種錢拿了要挨雷劈的,我還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下去呢。

有人比喻做槍手就是當biao子,做妓女,看在錢的份上,要你怎麼做,你就得怎麼做。對此我不敢苟同,在我看來,寫一個作品就像談一場戀愛,你得進入角色,你得醞釀感情,有誰聽說做妓女還要醞釀感情?

時間緊迫,任務艱巨,收入頗豐,這就是槍手這個職業的挑戰性。

整整一下午,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原來的劇本,看那份分集梗概,看得我頭昏腦脹。男主角一會兒是警察,一會兒是城管,兩種職業交織在一起,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真想吐。為了放鬆自己,我拼命想那輛金色的Clubman,想著4S店的經理把車鑰匙交到我手裡,我有款有型地坐進駕駛室,撫摸控制臺上,每一件令我心動的儀表盤……

我打第一個哈欠的時候,看了看iphone的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我洗了澡,刷牙上床,腦子裡塞滿了劇中人,還有情節和對白,怎麼也睡不著,

我索性把iphone拿出來刷微博,自己也發了一條,告訴博友們,現在我的處境有多難……

退出微博,回到蘋果的介面,我的手指無意中一動,又開啟了那款測量“鬼氣指數”的軟體,跳出的數字讓我有點發懵:

5!

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試了一次,數值果然在波動:

6!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周圍一團漆黑,除了iphone的螢幕在黑暗中格外的刺亮

我確定了一下:這裡是南京市長波路金色假日賓館A樓的51房間,蹩腳的賓館,普通的房間,怎麼會出現這麼高的指數?雖然現在快要凌晨一點了,可出現5這樣的數值還是高得離譜。

我忽然冒出一個讓自己不寒而慄的念頭:

莫非這個房間,在我入住前,發生過什麼?

謀殺案??

有人在這裡自殺??

還是……

職業習慣讓我這個善於編故事的腦子沒法停歇,像肥皂泡一樣,越想越多,連恐怖的畫面都出來了……

我開啟床頭燈,重新審視了一下房間,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廢話!)。

我下床,開啟所有的燈,從床頭燈,到檯燈,天花板的節能燈,包括浴室裡的燈,還開啟衣櫥,讓裡面的接觸式燈也亮著……

然後我把iphone關機,過一會兒再開啟。這個空白的時間段裡,我不停地對自己說,這只是一款手機軟件,應該說是遊戲軟件,騙騙人的,好玩而已,何必當真?嚇死人不償命的,切!

Iphone開機後,我重新開啟那款軟體,再試了一次——

8!

我現在站的位置,在浴室門口,一側靠近衣櫥,一側對著房門。

我試著朝門口移動,數值隨之跳到了9;

我幾乎貼著房門了,數值跳到了40!要知道,這款軟體的最高值也不過50。

我的心臟忽然猛地跳了一下,難道、莫非……有什麼不祥之物,就在房門外面?

門上有貓眼,一看便知!

我伸出一隻手,房門有一條防盜鏈,睡覺前我就插上了,這是習慣。我用手摸了一下,確定它的堅固,然後輕輕旋開了貓眼上的蓋子,走廊內的燈光馬上透了進來——

從貓眼望出去,門口的走廊是變形的,這是凸鏡的效果。我的房門外沒有人,肯定沒有,除非,我的肉眼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再看了一眼手機螢幕,數值已經跳到了41。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奶奶的,活見鬼了!

別,別,千萬別提“gui”這個字眼……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把我嚇得半死的事。不是房門外有什麼東西要破門而入,而是房間裡的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叮鈴鈴,叮鈴鈴,一直響到第六遍,我才定下神來,壯起膽子,走到床頭櫃錢,拿起電話。我沒敢先出聲,就這麼捏著話筒,等著,聽著。大概沉寂了十幾秒鐘,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聲音:

“喂?……”

是個女人的聲音,很細,有一種試探的味道。

“喂,喂……先生,您在聽嗎?”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打攪您。您……需要服務嗎?”

我又“嗯?”了一聲。

“按摩服務呀。我們這兒的小姐,個個很棒的……”

我松了一口氣,豈止鬆口氣,全身緊繃的肌肉都鬆弛下來。

我天生一副豆沙嗓,通常第一次通話,對方都會誤以為我是男生。加上我的外形:齊耳短髮、牛仔褲、T恤,雙肩背,加上飛機場的平胸,從背影看真的挺像一個男生。甚至有女孩子想跟我發展“玻璃戀情”,被我拒絕了。

“先生,您需要嗎?小姐五分鐘後就到……”

“我不需要!”我生硬地說了一句,又補充一句“我老婆在呢!”然後就把話筒撂下了。

房間裡又安靜下來,我關閉iphone,關閉所有的燈,上床睡覺!

什麼鬼氣指數、手機軟件,見它的鬼!我是來工作的,是來掙錢的,我需要休息,哪怕這兒真的有鬼……也明天再說!

一夜無事。

賓館沒有餐廳,唯一的小食堂被攝制組包下了,攝制組請了兩個阿姨來燒飯,然後把飯菜裝在大桶裡用車送往拍攝地點。

我因為起得晚,沒有早飯吃了,好在馬路對面有一家蘇果超市,我去買了牛奶麵包和兩個茶葉蛋當早點,回房間吃。吃著吃著,我又忍不住把iphone拿出來,測量了一遍鬼氣指數,果然不出所料,數值跌落到了0以下,在17和18之間來回。

雖然指數跌了下來,但比起來的時候,在高鐵車廂裡的6和7,還是高出了不少。

難道這個房間真的有問題?

我忽然想到,老麥陪我進來的時候,我沒有在前臺辦理過入住手續,按理說應該讓我出示身份證登記的,可我的身份證至今在錢包裡沒動過。就是說,這個房間是用另外一個人的名字登記的。這個人應該也是攝制組裡的,老麥應該知道。

下午,老麥急吼吼地來了,問我劇本看完沒有?感覺怎麼樣,這個任務能不能按時完成?我告訴他“問題不大,應該還行”,老麥松了口氣,然後就擺出一副很感激的樣子,說合同他帶來了,現在就可以籤,三天後第一筆酬金打入我的賬戶。你是來幫忙的,你的酬金我絕不含糊,能提前一天支付就提前一天,絕不會像別的製片人那樣,拖一天是拖一天,恨不能多生出點利息……

我們聊了聊劇本,快到結束的時候,我隨口提出了我的問題:這個房間到底是誰的?

我不想把鬼氣指數這件事告訴他,一來老麥用的一直是諾基亞,我估計他連iphone都不會用呢;二來,別讓他對我的工作態度產生懷疑——你究竟是來幫我改劇本的,還是來裝神弄鬼的?

老麥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告訴我了,沒錯,房間是用別人的名字登記的,就是北京那個女編劇,她是不辭而別的,還沒來得及退房。現在是旅遊旺季,房源緊張,我沒退。這不?她前腳走,後腳你就來了。

“她走了?回北京了?”我問。

“啊……”老麥點了點頭,語氣有點遲疑。

我察言觀色,馬上起了疑心,就說:“我最好跟她溝通一下,關於劇本中的一些問題。她是原著編劇,我改她的東西,她應該可以給我一點建議。如果見面不方便,就通個電話吧,你把她的手機號給我。”

我的要求合情合理,卻把老麥給難住了,支支吾吾。這讓我更加懷疑。

終於,老麥嘆了口氣,“好吧,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她……其實沒走,還在南京呢。不過,她可沒法跟你交流了……”

她死了?!我的心砰砰直跳。

老麥走到窗戶前,指著馬路對面的蘇果超市,說:“她可不像你,你是上海的,小家碧玉的。她是北方人,寫起東西來又是抽菸又要喝酒的,煙菸酒酒都是我給她報銷的。她去對面超市買菸,可能腦子裡裝的都是劇本吧,結果沒留神讓車給撞了……”

真的死了?!我等著老麥說出這個字眼。

老麥回過頭來,看著我說:“人倒是沒死,是腦**亡,成植物人了,就剩一口氣了。”

植……物……人??

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她老公,還有父母和孩子,都從北京過來了,現在醫院裡陪著呢,唉,別提了,杯具,杯具!家屬正跟我們談呢……最終的賠償數,大頭肯定是那肇事司機出,可咱們攝制組也總得破點財,畢竟人家是在為咱們工作。”

見我發懵的樣子,老麥就安慰我說:“你別有什麼顧慮,只管改你的劇本,這事跟你沒關係。反正我是屬垃圾桶的,而且是特大號的,什麼髒東西都往我這兒扔好了,我裝得下,只要別耽誤你改劇本就行……”

老麥走後,我一直坐在房間裡發呆。

植物人??想想也是,軀殼躺在醫院裡,靠呼吸機維持著,可她的魂兒……穿過馬路,進了賓館,直奔五樓,回來了……而且,一直沒走。

怎麼辦?我也給老麥來個不辭而別?找個什麼理由呢?

……不,不,不能這樣。於情於理,我都說不過去,老麥太可憐了,我要再這麼一折騰,沒準他就從五樓的視窗跳下去了。

即便是她的鬼魂逗留在這裡,我相信,她不會有什麼惡意,她是希望我把她的劇本改好的,讓攝制組順順利利地拍出來,成為她的遺作。將來電視劇播出的時候,編劇依然署她的名字,只不過要加個黑框。

決定了,我不走!也不換房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在MINI官網上下載了一張Clubman圖片,作為電腦的牆紙,一開機就能看見它。看見它正優雅地向我駛來,我渾身就充滿了動力。

萬事開頭難,三天以後,我逐漸進入了工作狀態。尤其在晚上,鬼氣指數居高不下的時候,我的幹勁就越大,跟打了雞血似地。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怪怪的感覺:“它”就在邊上注視著我呢。

前五集劇本,每一集花了三天時間;到了後五集,縮短為兩天一集;過了前十集,我又提速為一天半一集,有一種寫瘋了的感覺,煞不住的感覺。我的進度讓老麥樂得合不攏嘴,對劇本的質量,導演也基本滿意。酬金是按每五集結算一次的,不久第二筆酬金也進了我的賬戶。那輛Clubman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有幾次我忘了給iphone充電,這就意味著,我基本上把鬼氣這件事完全拋到腦後了。

充滿鬼氣的房間,莫非成了我的福地?

結束了一集的寫作,我伸著懶腰,一邊喝著馬克杯裡的咖啡,一邊望著窗外夜深人靜的馬路,心裡在想,等任務完成,我應該去醫院探望一下我的前輩,可憐的人兒……不,不,雖然我從未見過她,可她一直在注視著我呢!難道不是嗎?

我把目光從窗外移到窗臺上,那兒擺著一個宜家的玻璃瓶,裡面裝著五花八門的硬幣,凡是我去那裡旅遊過,就會帶回一些小面額的硬幣,裝進這個瓶子。現在瓶子裡有香港的,臺灣的,新加坡的,韓國的,日本的,馬來西亞的,越南的,柬埔寨的……每次出差幹活,我都不嫌重量地把它裝進拉杆箱。朋友說那是招財的,比招財貓管用。看來還挺有道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房間裡站著一個女人,穿著一件紫色的羊毛衫,站在床前,她戴著一副大大的迪奧墨鏡,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但是她注視著我,神情專注,嘴唇翕動,彷彿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好像有話對我說……

我醒來以後,前思後想,給老麥發去一條簡訊,問他有沒有那名女編劇的照片,給我看看。簡訊發出去後,我盤算著,老麥一定會打來電話,問我要幹嘛?可沒想到,他連問都沒問一聲,很快就給我發來一條彩信,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合影,不用問,肯定就是女編劇了。可是我一看照片,心裡就格登一下。

這是個中年女人,身材明顯發福,雙下巴,戴一副近視眼鏡,跟我夢裡的那個女人截然不同。而我夢裡那個應該不會超過三十歲,相比苗條得多,略顯憔悴。

這肯定是兩個女人。

我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植物人,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仍然是病人,而非一具屍體。那麼,這個所謂的“鬼氣”應該跟那女編劇毫無關系,而是另外一個人的。

那個穿紫色羊毛衫的女孩,她到底是誰?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家賓館,這個51房間,想必也是如此。在我之前是那女編劇,在女編劇之前,肯定還有張三,張三之前還有李四……在這些人當中,或許就有一個人,死在了這間房間裡,她的魂兒遲遲不肯離去,逗留在這裡;或者離開過,因故又返回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倒在床上,身體歇著了,大腦卻拒絕休息,以槍手慣有的邏輯思維,一路狂奔……

Iphone發出聲音,收到一條簡訊,來自一個陌生的手機號,186號段,是聯通的。內容很簡單,就兩個字:“你好”。

我沒搭理他,不是群發的垃圾簡訊,就是不懷好意的傢伙。

過了五分鐘,又發來一條,這次多了兩個字:

“見個面吧。”

我還是不搭理。

又過了兩三分鍾,第三條簡訊來了:

“我就在門口。”

我開始重視了,不得不重視!

我仔細審視了一遍這個號碼,確定不是來自通訊錄的,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號碼。

我顫抖的手指,按著Iphone的虛擬鍵盤,發去一條回覆:

“門口?哪個?”

很快,第四條簡訊來了:“51房間。”

我看下時間,現在是凌晨一點不到。我開啟那款軟體,此時,此地,鬼氣指數是:

45!

我從床上彈了起來,定了定神,輕輕拉開窗簾,看了看外面的情況。沒錯,這裡是五樓,以我的身手,要是翻窗爬出去,不是摔死,也得摔個半身不遂。

Iphone又響了,收到第五條簡訊,這次字數最多。

“開門吧,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咱倆總得見個面。”

“咱倆”?這是她用的稱呼,我覺得挺彆扭,我現在不想、將來也不想、永遠不想,跟一個鬼成為“咱倆”。

我定了定神,躡手躡腳地朝門口移動,鬼氣指數隨之往上:

45……46……47……48……

當我靠近房門的時候,指數跳到了49。

我輕輕撥開貓眼上的蓋子,朝外窺望——

門口果然站著一個人!不是什麼別的東西,的確是人,是個女孩,穿著一件紫色的羊毛衫,戴著一副大大的迪奧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跟我夢裡的基本一樣。

她略微抬了抬偷,臉對著貓眼,好像知道我正在窺視她,還給了我一個微笑。

她的臉很白,像打了很厚的粉底,與墨鏡形成強烈的色差。

我把防盜鏈條輕輕撥開,擰注門把手,輕輕往右一旋,吧嗒,門舌鬆開,隨著房門的開啟,鬼氣指數終於達到了最高值:50!

如果喬布斯還在世的話,我一定要發一封電子郵件給他,告訴他,貴公司的Iphone多麼偉大,它確實“改變了世界”,還包括陰陽界。

她進屋了。

“墨鏡我就不摘了吧,免得把你嚇著。”她平靜地對著我。

之後的二十多分鍾裡,她一直在說,我在聽。

她是一家銀行個人部的理財經理,月薪有兩萬多。她和男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男友卻染上了賭球的惡習。010年南非世界盃,輸掉了二百多萬,已經到了徹底絕望的地步。莊家僱了打手來進行暴力要債,他怕極了,準備把自己僅有的一套房子賣掉。

他求她,幫他先補一下窟窿,因為賣房需要走程式,沒這麼快。如果對方發現你要得急,就會殺價殺得狠。

她挪用了客戶的錢,幫他還了賭債。當時她的想法是,他賣了房,就可以死心了,肯定不會再賭了。他們可以租房,憑她的高薪,哪怕養他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等他調整好心態,去找一份新的工作,從頭再來……

可她太傻太天真,一夜之間他就人間蒸發了,手機關機,房子沒有賣,而是出租了,預收了人家三個月的房租。她怎麼也找不到他。而找上門來的,不是他,而是被挪用資金的客戶,還有她的上司。

她選了這家賓館,這個房間。“51”是他們相識的日子,5月1日。一次銀行為客戶舉辦的餐會上,他們相識,三年的戀情就此展開。

她在這裡自殺的,是去年的事。

明天,是她的週年忌日。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我顫抖的聲音問。

“你讓他來一趟。”

“我??”

“是的,”她的目光透過墨鏡,上下打量著我,一字一頓地說,“你有點假小子的風格,雖然有點另類,但是他喜歡的那種型別。你一定能讓他過來……”

“過來”是什麼意思?我很想知道,卻沒有問出口。我能感覺到,一旦他真的“過來”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你是說,來這裡?”我追問,“他應該記得,你的屍體是在這家賓館、這個51房間被發現的,又逢忌日,他怎麼會來這裡?怎麼敢來這裡?!”

她頓了頓,說:“你沒注意到嗎?往東不過三十米,新開了一家速8酒店,也是經濟型假日酒店。你把他約到那裡去,當然,到時候你不用出面,我會在房間裡等著他的。”

“可是……我……”我在猶豫。說真的,儘管我同情她的遭遇,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幫她——把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像釣魚一樣,釣到酒店裡去!

她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說:“我有他的微博賬號,你做他的粉絲,讓他加你。你選一張自己的照片用作頭像,他看了一定會心動的。我有八成的把握。”

“可是……”我還有一種擔心,大一開始,這種擔心就如影隨形。“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一場惡作劇呢?”

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人是鬼,證明一下給我看看!這總不過分吧?

她稍稍愣了一下,苦笑地說:“你知道嗎?我在自殺前做了什麼?”

她側過臉去,把墨鏡摘下了,然後把臉轉過來對著我。

我看到了一張終生難忘的臉。

她的右眼,只有眼眶。眼眶的邊上,是一灘乾涸的血跡——

她把自己的一隻眼珠挖了出來!

因為她痛恨自己瞎了眼。

她男友的微博使用者名稱,是他養的狗的名字,叫“拉拉”。

我加了對他的關注。

我微博上的頭像,是網上下載的一幅小貓的萌照,我換上了自己的照片。這是我花了整整兩個半小時,辛辛苦苦拍了七十多張自拍照,然後精挑細選的。

很快,他也加了對我的關注。

之前我的微博裡,都提到我正在南京,在劇組裡,但具體是哪家賓館包括房間號,我從未洩露。

我們之間很快熱絡起來,還用上了微信,彼此聊了起來。

他也把照片發給我了,的確是個帥哥,很陽光,大多數女孩子都會心動的那種。絕對不會想到,這是一個無恥的賭徒,不惜讓女友賠上性命,他卻獨自逍遙。

他一直在試探我,想看看我的底線在哪裡,對一夜情有沒有興趣。

當然了,我讓他心花怒放。我告訴他,我的酒店地址是長波路18號的速8酒店,66房。看見這個地址,他猶豫了許久。我想他肯定看出來,這個酒店,離他女友自殺的那個酒店很近,近在咫尺。

他還是決定過來。男人終歸是男人。

我給他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為什麼這麼晚?我告訴他,劇組在拍夜戲,我得守在現場,幫著導演編臺詞。事實上這種活兒我也幹過,最底層的槍手才幹的活兒。我十一點鍾左右回到酒店,吃宵夜,洗澡,然後……你想來就來,不來拉倒,我睡覺。明兒一早我還要跟著劇組出發呢,總之我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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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見”。他最後發給我三個字。

晚上見?見你的大頭鬼,我才不想見你呢!有別人想見你……哦,不,恐怕那不是人,而是……那種東西。

晚上十點多,我就結束工作,把新完成的一集劇本發到老麥的郵箱裡,然後洗完澡,通常我會上床睡覺,可我睡不著,睡意全無,我開啟電視,東看西看,吃著餅乾和巧克力,喝著咖啡。我知道,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必須提起精神來。

快到十二點了,我走到窗前,望著下面靜寂的馬路,不時有計程車駛過。有空駛的,也有載客的。我忐忑不安,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坐在裡面,去速8酒店,穿過大堂,走進電梯,按下6層,來到66房間門口,摁響門鈴,然後,門開了,他看到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他會愣在那兒,呆若木雞……

叮咚!門鈴響了。

我定了定神,確定不是幻聽。這不是他在按速8酒店66房間的門鈴,而是有人按了我51房間的門鈴。

我看了下時間,零點十三分。好快啊,這麼快就結束了?一定是她,過來跟我說感謝的。

他怎麼樣?死了?跑了?還是……

來不及多想,我連貓眼都沒顧得上看,撥開防盜鏈,就把房門開啟了——

走廊裡暗暗的,燈怎麼滅了?有一個黑影站在我的門口。

“怎麼樣?”我脫口而出。

黑影沒吱聲,鼻孔裡卻發出“哼!”的一聲冷笑。

我這才注意到,黑影比我高出一頭——不,這不是她,她比我矮,沒這麼高大,這是個男人……

沒等我反應過來,啪!臉頰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讓我眼冒金星,嘴唇上鹹滋滋的。

這一巴掌把我給打醒了,我猛醒,這不是她,而是他!是他!!

咚!我小肚子上又挨了一腳,把我踹得“登登登”連連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猛撲上來,乒乓又是兩記耳光,我� ��面摔倒,我掙扎,但我根本不是一個男人的對手,更何況是一個暴怒的男人。

“臭biao子……敢給我設套……我他媽……”

他雙手掐住我脖子,當時我唯一的反應就是——完了!他想掐死我!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人呢?她治不了他?還是關鍵時刻心慈手軟,放了他一碼,還對他和盤托出,說隔壁的酒店裡,我曾經自殺的51房間裡,住著你微博上的那個女孩,她是我的誘餌……

缺氧讓我的腦子裡出現了須臾的空白。

那誰……快來救我……

你們倆的恩怨……教我搭上性命……我也太冤了!

我的劇本還沒寫完呢……

我的Clubman……

他那雙鐵鉗般的大手,忽然鬆勁了,眼睛盯住什麼地方看,表情有點疑惑——是房間的窗臺,窗臺上,我擺的那只宜家玻璃瓶,裡面盛著至少半瓶子的硬幣。此時此刻,瓶子發生顫抖,瓶底嗒嗒嗒敲打著窗臺,五花八門的硬幣發出克朗克朗的聲音,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從瓶子裡跳出來……

地震了?

沒等他反應過來,“嘭!”一聲巨響,玻璃瓶不可思議地爆炸了,玻璃碎片裹著那些硬幣,朝他那張俊美的面孔直奔而去……

“啊!”他捂住臉慘叫。

我趁勢把他推開,就地一個翻滾,爬了起來。

他跪在地上,發出嗚嗚的哀嚎,鮮血順著指縫滴下來,身體劇烈地抽動,極其痛苦的樣子。

“哎……”我有點動了惻隱之心,“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啊?”

他把手慢慢放了下來,那張血跡斑斑的臉呈現在我面前。

天哪,怎麼會這樣!有兩枚硬幣,一左一右,不偏不倚地嵌入了他的眼睛,左面一個是臺灣的壹圓,上面有蔣介石的頭像,比跟咱們這兒的五角硬幣稍小一點;右邊一個香港的五毫,一朵綻開的紫荊花。左邊是銀色的,右邊是黃銅色。現在的他,就像一隻長著鴛鴦眼的波斯貓。

還有,他的脖子上搭著一條黑色的皮帶,我覺得眼熟……那是我牛仔褲上的腰帶啊,上個月剛從H&M專賣店裡買來的,怎麼跑到他脖子上去了?

之後發生的我難以用語言形容,就像……就像好萊塢大片裡的特技,而且是慢鏡頭。那條黑色的腰帶像條蛇一樣,“自動”纏上了他,他象被一股力量牽引著,徐徐站起來,緩慢地後退,後退,一直退進了衛生間……那門碰的一聲關上了,裡面再也沒有動靜傳出。

我奪路而逃!

後來的事情是老麥告訴我的。我先告訴他,那天晚上我沒在房間裡,我在外面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裡,一邊吃薯條,一邊改劇本,直到凌晨兩點才回賓館。然後,就看到了這麼一幅可怕的場景。

老麥說,還好你沒在,有一個變態男,他闖進了我的房間,砸碎一個玻璃瓶,硬生生把兩枚硬幣塞到自己眼珠裡去……天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然後,拿了我的一條褲帶,在衛生間裡上吊了。

我搬到B樓去了,跟劇組裡做化妝的一個女孩同住,我沒在意,反正她早出晚歸,不影響我改劇本。再說發生了這種事,我也確實需要一名室友。

再後來的訊息,是陸陸續續傳來的。說這個變態自虐男,可不簡單。他的女友,一年前在51房間裡自殺,這個男人趕在女友週年忌的時候,跑到老地方,以同樣的方式了結自己。

後來網上評選十大痴情男,排名第一是《泰坦尼克號》裡的傑克,第二是羅蜜歐,第三就是他了。

老麥的稿酬如數支付,我可能是飢渴太久,索性在南京的4S店裡買了車,直接開回上海去了。一路上我都在想,“她”還好嗎?

到了上海,回到家裡,剛剛喘了口氣,門鈴就響了,快遞送來一個包裹。

“她”在淘寶上買了一隻玻璃瓶子,有一個大大的木塞,不象宜家的瓶子是金屬蓋的。瓶子裡有一張紙,寫著一句短短的話“我會在那邊祝福你”。

那一刻我淚崩了。我拿起Iphone,給她發去一條簡訊:

“願你們在那邊……快樂!!向他問好!”

簡訊沒有回覆。

那款“ghostInde”的軟體,被我解除安裝了,我不想再用了。是的,我們生活在一個鬼氣森森的都市裡,可你不必害怕,你只要學會如何與“他們”相處就可以了,還有一點,就是你最好不要做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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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還會懷念那個51房間,在鬼氣指數達到50的峰值時,我並沒有感到陰冷,而是一種別樣的溫情。那種感覺至今伴隨著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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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